第 44 章

    马车上接着便又走下一个女子来。

    齐若微看见,那女子一手轻轻提起白色的裙幅,缓缓走下马凳,身后发辫随风摆动。

    与华服男子擦身而过时,身形微微一动,便避开了他伸来扶她的手。

    而后车队里随行的其余女使,也簇拥上去。少女雪白的影子就这样融化在相似的颜色中。

    只余下她那双乌木般柔和清润的眼睛,远远往来一眼,接着便低垂下去。

    齐若微胸中一震,心便不知道落到了哪个黑黝黝的地方,只觉得十分不快,喉间像吞了块石头般,哽咽难言。

    渤海郡守齐思徒上前继续寒暄,引着车队的主人往宴席上而去。

    齐若微出了神,落后了几步,耳边听到兄长赞叹般“啧”了一声。

    她斜眼看过去,齐若泓拿扇子挡住脸,大大打了一个哈欠,而后慢悠悠道。

    “太子殿下艳福不浅啊,有如此美姬伴驾,难怪一路上车马劳顿,也不见他有什么疲惫之色。若是换作了我,也会恨这路程太短,不能和美人日日相对。”

    齐若微唇边浮起冷笑,“兄长说话还是过过脑子,整日在外面胡混,人都被酒色迷晕了。你也知道殿下是什么身份,还敢说什么易地而处的话,给有心人听见了,治你死罪不要紧,别连累了我和爹。”

    齐若泓也冷笑起来,“哗啦”一声收起折扇。

    “你不就是觉着等了这么一日,眼见着能见到太子的面,又遇到了拦路虎吗?四妹妹,你心里不痛快,别把气往你兄长我身上撒,想着办法让太子殿下将你收了房才是。省着点力气吧,待会儿宴席上父亲可还要你献舞呢,成不成也就这么一次,争点气,将来成了宠妃,也好提拔提拔你这个没出息的兄长。”

    说完哈哈一笑,大步去追赶前头的人。

    齐若微气得脸上发红,冷冷地环顾四周。

    见身后的女使垂着头,一副什么都没听到模样,心下才安了些,加紧步子紧追上去。

    *

    宴席上一片其乐融融。

    李窈就列席在元岐身侧的位置。太守眼明心细,瞧得出她身份微妙,特地做了这样的安排。

    她没说什么,总归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也跟着元岐入席了。

    席间上酒水煮得热热的。满室氤氲的水汽将黛青色的帘幕都染得湿润了。

    帘幕后的乐师手中丝弦忽然一震,原先挑着江南软舞的纱衣女子们便次第退出去。

    李窈正疑惑的功夫,便见渤海郡守举起酒杯,微笑着朝元岐敬酒。

    “小女自听闻殿下远来渤海,便日夜思恋,感念殿下您身份尊贵,却不辞辛苦,跋涉千万里来到渤海视察民风。为博殿下一笑,愿为殿下献上一曲剑舞,好替殿下洗刷这一路上的辛苦。”

    说话的功夫,齐若微手握一把软剑,在乐师的鼓声中,缓缓步入室内。

    她换了一身金红色的软甲,满头乌发垂落而下,腰肢束得春柳一般,极窄极窄。

    泓泓剑光闪过席间每个人的脸,她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锁在元岐脸上,丝毫不曾动摇。

    每一次随着激越的鼓点刺出去,都带着要挑动这个男子目光的意图。

    李窈当下这便明白了,扯着什么慰劳的名头,实则是想要借机亲近元岐罢了。

    也难怪,他正当盛年,皮相很好,也没有前世残缺的毛病,放在哪里都是做夫婿的上选。

    郡守家中的小姐,看中东宫太子,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席上鼓点又缓转急,渤海郡守又接连敬了几次酒。元岐一一受了。

    剑舞直至最后的时候,持剑的娇美少女脸颊上已经笼罩了一层汗光。

    壁上红烛高高地烧着,她一个弯腰刺出的动作,正好在烛火下闪过,脸颊上就浮起亮色的一层光辉,灵动妩媚,不似尘世中人。

    鼓点至此敲尽,席间又响起掌声。

    “啪——啪——”

    元岐率先拊掌,带着极赞赏的神色道。

    “孤早就听闻过,渤海郡中盛传的剑舞,气势超俗绝世。今日第一次瞧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倒是辛苦齐姑娘。特地准备这么一场剑舞,想是要花很多功夫吧?”

    “回殿下,臣女自小便跟着老师习舞,并不觉得辛苦,只要能博殿下一笑,臣女便甘之如饴。殿下若是有心,不如就请赏臣女一杯酒吧。”

    “这是应该的。”

    元岐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齐若微将软剑收回剑鞘里,总是粘在他身上的眼神,终于往他身后晃了一晃。她直直看向李窈,笑容中多了某种不明的意味。

    李窈愣了一瞬,随即会意,想起自己如今做了女使打扮,论理,的确是该替元岐斟这一杯酒的。

    当下便不再迟疑,挽起袖子,斟了一杯热酒,看着那琥珀色的酒液续满了玉石的酒盏,便从席上站起来,捧到那娇美少女跟前。

    那少女并不瞧她,倒是举起酒盏,向着元岐遥遥一敬,眼中带着期慕。

    “多谢殿下。”

    席上为首的那人垂首一笑,算是回应。

    李窈垂头告退,路过他身边时,白色的裙角被扯住不放。

    “坐到这里来,替孤斟酒。”

    帘幕后乐师们又奏起了丝竹,靡靡的声调里,李窈就分辨不出元岐话中的意味。

    想走,裙角仍旧被人握在手中。瞧这架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的。

    她只得顺势坐在元岐身边。

    握在元岐手中的那只酒盏,已经见了底,琥珀色的酒液喝到最后,就只剩下浅浅一层,像是隔夜陈茶的颜色。

    李窈握起酒壶,想替元岐续上一杯。耳边响起阴冷的声音。

    “倒是乖觉,别人要你做女使的活儿,你便着急扑上去。可孤让你做什么,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李窈默不作声,只是静静替他续满了酒盏。耳边又是一声冷笑。她终于不耐,抬起头来想要反驳,元岐却已经又举起酒盏,与渤海郡守谈笑起来。

    惹人生了气就跑,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算什么本事!

    李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席上丝竹软绵,身姿柔软的渤海舞女宛如春柳一般在其中摇曳,隔着云烟一样的水袖,她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齐若泓垂眼,顺口叼住女使送到唇边的葡萄,又含笑望向太子身侧的美人。

    这次倒是与她对视了。

    李窈再三环顾,这才确定对方的确是在看着她,不只是看,还冲着她微笑。

    心中暗暗啧了一声,也不回避,垂头不时替元岐斟酒,偶尔的时候,抬起头来,也冲着瞧她的那人微笑。

    对方的心思,李窈大概是明白的。

    公卿之家的男子自诩风流,许是瞧上了她,故而频频朝着她抛媚眼。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再怎么她身边坐着的都是元岐,是帝朝的太子殿下。

    就算是色胆包天,这位郡守家的公子,也委实是大胆了一些。

    一场宴席下来,宾主尽欢。

    渤海郡守那张尚算儒雅的脸,几乎要笑成一朵金菊。连对元岐的称呼都连连出错,眼瞧着,是将这位太子殿下当作未来女婿那般看待了。

    齐若微更是含羞带怯,言语中,便约好了明日带元岐去府邸里的院子游览。

    李窈看着元岐在人前温和应承的模样,心里只是不屑,很想撕掉他那一张假面,让众人知道他是个什么模样。

    可惜想也只是想想,她终究不能做什么。

    宴罢还未至深夜。

    但车队一路劳顿,渤海郡守也不愿再闹出旁的枝节,便与子女一齐,拜送了贵客,将众人妥当安置下来。

    夜风中,方才还轻歌曼舞的清水阁已经空了。一轮明月挂在天下,说不出的孤寂清冷。明月下檐角的铁马随风晃荡。

    齐若微裹紧丝披,瞧见兄长那张透着酒气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阿兄方才当真是好涵养,若不是当着殿下的面,整个人都要贴在人家身上了吧。也不知道收敛一番。若是真的被发觉了,你以为连同爹和我在内,能有什么好下场!”

    齐若泓瞥她一眼,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你懂什么,我如此冒险还不是为了你。我瞧太子身边那美妾,如今想必是没有名分的,你不是正愁着要如何接近太子吗?我要是能替你弄走她,你的处境,不就比现在容易了。”

    “兄长住嘴,你这么胡说,若是爹听到了,是要打你嘴的。”

    齐若微红了脸,娇嗔一声,羞涩只留在脸上,眼中还是带着狐疑的。

    “阿兄准备如何弄走她?”

    “你方才一番试探,她陪在太子身边,连斟酒的活儿也要做,显然是不得宠的。一场宴席又不见她展露笑颜,心里怕对太子也没什么依恋。若我用点手段,兴许便能勾住她。”

    齐若微呆了一呆,就算是有心理准备,知道她这个兄长向来顽劣,却还是没料到他居然能想出如此荒唐蠢笨的主意来,在齐若泓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冷冷道。

    “天是黑得早,可阿兄也别站着就在那里说梦话,你也不照照镜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别当我是打压你。若是非要在你与殿下之间挑一个,你以为别人会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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