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郡守府家中的小姐性情和顺开朗,今日一起跟着去瞧一瞧,她定不会令你受冷落的。”

    听听,这般的话音,倒像是还没有什么苗头,他就已经开始维护起人家来了。

    李窈默不作声,掀开那道纱帘走到阔室中,听凭那些女使上来替她洗漱。然后就那么静默地过了一会儿,扭头看去,凝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早就还黏在她的背上。

    元岐也不说什么,就用那般带着淡淡嘲讽的眼神望来。背着光的瞳子显得幽深极了,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

    晨起的风吹动了屋中的纱幕,那方雪白的软绸云纱像一阵烟雾般飞起来。

    李窈轻轻将那软绸扯过来,捏在手中,垂着眼,应下了。

    然而胸腔中哽塞着的东西,却不知道滑落到哪里去了。她还是不大想理睬他,也不怎么想要强硬的反抗。

    权当是像看个笑话一样,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来了。

    见面的时候,齐若微望过来的眼神很是微妙。

    李窈不喜欢猜忌别人的心思,然而有些东西是她懒得去猜,旁人也要硬塞过来,明示给她瞧的。

    正到了府衙的水榭旁,临近正午,湖上的水汽氤氲出一层朦胧的颜色。身着布衣的女舟子,已经将船停在了靠近水榭的闸道上。

    碧绿的水面上就漂泊着一只朱漆小舟。暗红色的漆淋在小舟上,薄薄的一层。小舟精致又小巧,中间设置了一张矮桌,上头垂挂着暗金色的幕纱。

    这样小的舟,至多只能坐上三五个人。

    在湖上飘荡的时候,大概会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那般,随着水波游动。

    “前些时候湖上的游船漆斑驳了些,下人们就送到东园那边去修补,也怪他们蠢蠢笨笨的,人也懒惰,小半个月过去,还是没将事情办好。”

    齐若微说着便用帕子捂住唇角,娇娇笑了一声,眼底犹如湖中的水波般摇曳起来。

    她望了元岐一眼,又垂下头去,脖颈弯折成一个微妙的姿态,侧过来的半张面颊映着天光。暖融的日光将那半张面颊烘得明亮,很有一种娇俏温柔的韵致。

    “原本,府上的游船没有备好,这就算是不巧。可今日的阳光看着真是好,白白浪费了,不免觉得可惜,幸而还有这么一只小舟,殿下若是愿意,不如就乘这只小舟,随我一同前去游园?”

    那份温柔娇俏的韵致递到了元岐面前。

    他披了件单薄的水玄色鏖纹披风,临风立在那里,就算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也能叫看见的人心里一动。

    “这个主意好,孤本来也不愿意要什么大船。那就有劳了。”

    他说罢冷冷地一低头,眼神回暖。

    齐若微便又羞涩一笑,叫了舟子撑船过来,又命随身的女使先上船去侍奉,她自己倒留在后头,紧随着元岐登了船。

    这时候小舟上的余裕便显得不多了,一个舟子,一个女使,加上两位金尊玉贵的贵人,再多一个人便显得拥挤。

    李窈恰好紧跟在后头,这时候站在那半立在水中的木桥上,就有些明白过来。

    这情景必定是齐若微事先计划好的,。

    她也不出声,站在那里望着元岐,倒想看看他是准备如何应对的。

    “这便是府中的人思虑不周了。小舟单薄,恐怕载不动许多的人,只是殿下若是想要这位······”

    齐若微顿了一顿,抬手掠了掠鬓角,轻轻笑了一声,“若是殿下想要姑娘上来,自然可以,只是就怕,姑娘觉得这小舟逼仄,无处下脚了。”

    这一次李窈终于与齐若微对视。

    她早先便知道这个郡守家中的姑娘是极美艳动人的,也知晓她很有些小女孩家的心计。

    但第一次见她如此娴熟地玩弄内宅手段,还是觉得大开了眼界。

    李窈眼中无意识就带出一点惊异来,落在齐若微眼中,那便是无措了。

    齐若微垂头掩饰脸上的笑意。

    元岐已经坐在了齐若微对首,一面支着下颌,一面斜斜望向李窈。还是以他惯有的那种傲慢眼神瞧过来,瞧得人心里痒痒的,只是想要揪住他的面皮,将那种冷淡的样子捏碎一样。

    李窈不说话,低头瞧着脚尖。

    “也是不巧的很,你便不要跟着了。带着其余的人回寝居去吧。”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坐在元岐对首的齐若微,却瞧见面前的人脸色一沉。

    那张俊美沉郁的脸陡然生出一股冷意来,竟别有一种诡异的艳。

    她细瞧了两眼,又觉得心里直打鼓。赶忙亲手斟了一杯清酒,送到元岐手边。

    “殿下,尝尝这酒,是我祖父藏了许多年的杏花酒。当年您的祖父,咱们的肃皇帝路经渤海时,祖父便是用这种酒,招待得他呢。”

    言语之中又带出很多的亲昵来,仿佛是无意识的撒娇。落在溶溶的秋风里,便显得恭敬不足,而亲近有余了。

    小舟离岸。

    元岐接过酒盏,捏在手中把玩,玉白的手指贴着酒盏淡青色的边缘划过去,划过来。

    眼神往岸上那道越走越远的雪白背影掠了一次,便收回了。

    齐若微于是更加欢喜,掩饰般喝空了盏中的清酒。脸上反倒因为酒气,涌起了两团红晕,愈发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不过她本来也没有想要掩饰心思的意思。昨夜宴席上一支剑舞便已经挑明了心思,今日又是这样巧妙的安排,就是天生心窍不全的傻子,也该明白她的心思了。

    她设下了一个套子,想要套住瞧中的郎君,借他的身份和权势获得无上的荣宠。

    而如今,以顺从甚至可以说是殷勤的姿态,钻进她套子里的人,是帝朝太子。

    齐若微几乎可以确定,面前这个男人,对她肯定是有心的。

    这个念头在心里过了一过,刚刚被酒气熏红的面颊便越发烫起来。仿佛无数华美的宫阙,和如云的宫娥已经在未来不远处等着,是只要她挥挥手,就能够来到身边的。

    小舟越荡越远,温软的秋风下,齐若微的心也跟湖水一起荡漾着,她摸了摸鬓角,心里的欢喜越涨越高,于是忽然觉得,随侍太子的貌美婢女也许根本不算威胁。瞧瞧,还不是她稍一试探,那婢女不就被殿下抛在脑后了。

    于是心中更加肯定,觉得乘胜追击也许是个不错的法子,该想个办法,试一试,就这么将事情定下来才是。

    *

    渤海郡守家中的府邸不可谓不大。

    李窈被齐若微支开后,便带着那剩下的几个女使去往寝居。在园子里绕来绕去的,竟也消磨了小半个时辰。

    可巧的是,郡守家中的女使在前方引路。就那么不早不晚,撞上了刚刚回府的齐若泓。

    按着道理,李窈与其余随行的人。既是客人,也是女眷。齐若泓就算是府上的郎君,也是该避一避的。

    小径就那么半人宽的一条,铺了玉色的卵石。

    他立在当中,带着身后几个侍从,不闪不避,像是有意要将李窈她们堵住似的。

    既然已经撞见了,不搭话便是不合礼数。

    李窈也不觉得有什么,微微屈膝,便算是行过礼,领着女使们让在边上,想要让这些男子过去。

    只是斜刺里一道目光始终凝在她脸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叫人心里觉得微微发毛。

    齐若泓挑起唇角,觑着那白衣姑娘皎美的容颜,手指不由得微微一动,摸了摸袖子底下。刚刚从艳红楼中最红的行首那里抢来的巾帕。

    他是尝遍了胭脂水粉的浪荡男子,一眼便能分辨清楚眼前的姑娘是什么资质。

    早前说过艳羡元岐,便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如今离得近,看得更加仔细,便越发肯定之前的想法。

    心中酥酥麻麻,恨不能立刻就将事情做成,把眼前的美人收入房中。这样的绮年玉貌,这么一身冰肌玉骨,就算求不得长久,能沾一沾身,也是难得的美事。

    齐若泓清了清嗓子,朗声便道:“今日天气好的很,姑娘怎么不到园子里去瞧瞧,我听说我那妹妹邀请了殿下一同前去游园。怎么姑娘没有侍奉在殿下身侧,反倒来了这里?”

    “去是去过的,只是府上预备的船只实在狭窄,挤不下许多人,我便带着其余的人先行回来了。”

    李窈安静站在那里,听凭对方目光在身上游移,心中早就不喜。

    但碍于某些还未成型的想法,只是淡淡的笑着,间或用眼角撩过这位郡守家郎君的面皮。

    “我那妹妹,性子是莽撞了些,不过这次,该怪那些工匠手笨脚拙。不如这样,”齐若泓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我做主,明日就在府中水阁,请诸位娘子前去赏景,好好瞧瞧湖上的风光。诸位娘子觉得如何?”

    他口中说着什么诸位娘子,眼睛只紧紧盯着李窈。旁人一瞧就明白,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其余女使都不出声,齐齐看向李窈。她们都是十几岁的姑娘,性子里有年轻女孩子的跳脱烂漫,可惜做奴婢做久了,行动心意便不能自主,得看主人的意思。

    旁人只瞧见李窈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忽然一阵带着水汽秋风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打了个转,便扬起了诸多女使的裙袍,众女的惊呼声中。

    一方雪白的巾帕被风卷到半空中,断线风筝般被卷走了。

    “那是我的帕子。”

    李窈脸上适时露出为难,求助般望向齐若泓。

    对方先是一愣,而后脸上一红,向她轻轻做了个揖。

    “姑娘不必担心,我这就派人去找,等找到了,便派人送去给你。”

    “也不必特地派人来送,郎君明日不是还要请我们在水阁里赏湖吗?若是能找到,便在那个时候还给我吧。”

    李窈微笑着补上一句,眼瞧着齐若泓眼中陡然涌起的灼热。

    知道对方是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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