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落到需要金蕴帮忙的地步？
简直是笑话！
许唐不以为意：“你不会真以为金凤奖的事是我做的吧？我不至于这么没品……”
疑惑地瞥他，金蕴摇头：“ 过去了的事情，我并不在意。”
正在这时，诊室门被推开，花妍探头进来：“来病人了。”
“别搞中医这套招摇撞骗的事，有事随时给我电话。”许唐深深地看金蕴一眼，转身往外走。
“许总，我看景助理到处找你呢，舒祎也来了。”花妍尬笑着，“对了，中医可不是招摇撞骗呢，每天治好的人可多了。真正的骗子，也进不了综合性的三甲医院。自己的事情都没忙明白呢，就不劳您老记挂了。”
听听，这牙尖嘴利的！
金蕴性格这么温柔，怎么会留这样尖锐的人在身边？
许源真不会办事！
许唐脚步更快，似有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又似有些急切。
不过，对眼前发生的插曲，金蕴并不在意。
她把刚才一直没打算合上的书合上，挤一泵免洗消毒夜到手上涂抹均匀，做好迎接病人的准备。
眼珠一转，花妍又看向金蕴：“师傅，精神科的主任也来了，是先看……”
不等她把话说完，精神科主任已经抬手顺着头发往后脑一捋，从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金医生啊！”
花妍看着他明显后移的发际线，止住了也想捋头发的动作：“韩主任，还有病人要看呢……”
“没事，我坐一边等着。”□□生随性地坐到门边的架子床上坐下，摆好观摩的架势。
花妍为难地看向金蕴，见金蕴示意自己带病人进来，不满地对早就等在门边的章楼叫了一声名字：“你进去吧。”
章楼依旧是女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面色微红，双目有灵，但双眼上睑略微下垂，显得没什么精神，面色微黄，脚步缓而无力。
从她进来的时候起，屋里三个人就看着她。
花妍关上门，章楼已经走到金蕴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一步路的功夫，她的呼吸就变快了些。
花妍诧异：这看起来，和贺春枝差不多啊……
这个念头一起，她就防备起来。
一个贺春枝已经搞出这么大的事，再来一个，也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夭蛾子！
她担忧地看向一眼金蕴，暗自想问能不能取消挂号，让这样的病人找别人看去，但见金蕴的目光宁静平和，没有任何波动地示意章楼把手放到脉枕上，心里也跟着安定下来，仿佛，金蕴身上有一股能快速安抚人心的力量。
□□生颇感兴趣的目光在她们之间转了一转，微微发亮。
“你哪里不舒服？”金蕴收回手，目光在病例本外面的“36岁”上顿了一顿，多看了章楼一眼，翻开病例本记录，“你36岁？”
“啊，对。”看一眼手机，章楼点头，“我觉得心慌，提不起力气，容易累，总是没精神……”
“这……多久了？”花妍脱口而出，声音虽小，章楼也听到了。
她礼貌地笑了一下：“有大半年了。”
花妍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贺春枝疲劳综合征一样一样的吗？
但收到金蕴看过来的视线，她不敢再问。
金蕴：“什么时候开始的？”
章楼：“一次大感冒之后开始的，就经常觉得闷闷的。其实现在还好，但是……爬个楼费个力就不行。有时洗完澡就得躺着。”
金蕴点头：“心率怎么样？”
花妍心下着急，又听到金蕴问心率，只能暂时按捺下来，对章楼多了些防备。
章楼倒是专心地回答金蕴的问题：“就是心率不正常，前几天洗完澡后觉得不舒服，往床上一躺，再没力气起来了，我有指夹式的血氧监测器，一直在报警。”
“血氧正常吗？”金蕴马上问。
不过，想也知道。如果当时发现血氧不正常，就会直接急诊了，弄不好还要120，现在能坐在自己面前，血氧应该没大问题，她只是常规寻问，确定一下。
果然，章楼点头：“正常的，只是因为心率忽高忽低报警。”
听她们的对话越来越偏，花妍心里踏实了。
仔细问了十几分钟后，金蕴又看了看章楼的舌头、眼睑，拿起听诊器。
别说章楼愣了，连□□生也愣了。
他笑了一声，倒没说话。
章楼不好意思地瞥一眼□□生，对金蕴道：“我看的是中医……”
“咱们传承先辈的文化和智慧，但不能固步自封。”金蕴弯了弯眉眼，“你放松，不用脱衣服。”
现在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章楼穿着一件长袖单衣，外面套着一件风衣，风衣没扣，正好遮住了金蕴拿着听诊器探向她心口上的探头。
她也弯眉笑了一笑，没有抵触。
听了片刻后，金蕴又取出水银血压计，示意章楼把衣袖捋上去。
看到这里，章楼显然没有之前那么惊讶了，但她还是疑惑了：“这个你也会吗？”
“这个学起来不难。有助于诊断。”等章楼捋袖子的功夫，金蕴又问了一句，“平时的血压怎么样？是不是偏低。”
状若无心的一句话偏偏是正确的密码。
“对啊！”章楼感叹道，“我天生低血压的，低到贴近休克性血压的那种体质，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不舒服，倒是因为体质原因，经常被人误诊……”
说着话，章楼的语气低落下去。
她没有明说，金蕴倒是能明白。
跟着罗道长走医的那些年，她见过不少因为体质特殊而被误诊的人，先辈们传下来的病案手札上倒是少有记载。
她曾和罗道长讨论过。
医学，不管是中医学还是西医学，其实说到底都是经验学，和术数的逻辑概率学不同，尤其是西医学，把人体的健康数据化，但这不可能概括所有的人，因为每一个健康数据里，都有百分率。
就好比，医学教材上写的“人体的正常血压”前面都会加上“一般”两个字。
不同年龄的人，血压的正常范围会有不同，不同的时期的教材上，所谓正常的数值也会有变动。因为有人在总结并记录这些经验。
只是有些人会忽略“一般”这两个字，以为所有不在“一般”范围内的人都不正常。
这样一来，这类不在“一般”范围内的人就容易被误诊。
金蕴神色不变。
章楼的语气也只低落了一瞬，就抬起头来又笑了笑：“我后来就不太爱去医院了，这次实在不舒服，和朋友说了一下，朋友提议我来看看中医。我想试试，这才过来。不过，我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搞错了……再看了一眼手机，确定上面真是写的十五年，没看错。”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
听她这么说，金蕴就已经知道她不知什么原因选了自己，但看到自己这么年轻，多少有些怀疑和不安，只是号都挂了，来都来了，或者一些别的什么原因，决定尝试一下。
现在看来，自己并没有让她失望。
微一扬眉，金蕴动手给血压计打气，提醒她：“先别说话。”
“95/60，确实很低。平时没有什么不舒服，不要紧，有不舒服的时候，还是有点影响。”等血压计里的水银完全回落，金蕴一面收起血压计，一面问，“做过什么检查？心电图，彩超，血钾，心肌酶……都检查过了吗？”
“几个月前体检做了心电图。别的都没做。”这会儿，金蕴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回答得利索，明显信任度提高了几个度。
“几个月前？”拿鼠标的手顿了一下，金蕴偏头看向章楼。
章楼回答：“六七个月前去了，那个时候，大感冒刚好。”
金蕴了然：“那有点久了，再做一个。”
利落地打印出几张单子，递给章楼，金蕴提醒：“那张检查单也别丢，一会儿一起给我看。”
章楼连连答应着，拿了检查单往门外去。一改来时的颓靡，脚步仿佛比之前有劲了些。
等她的身影消失了，花妍才凑到金蕴身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是一个疲劳综合征的……”
“疲劳综合征就是长期累狠了，又没有真正地得到休息造成的。可以治。”金蕴按下一泵消毒液擦着手，笑着问，“怕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花妍心里的壁垒塌了，因为自己的害怕不好意思起来：“她这症状，开始说得和贺春枝可像了。”
“是像。不过，她这个是心脏问题，如果我没猜错，一会儿的检查结果应该有点东西。”点到即止，金蕴看向一直如坐壁上观的□□生，“韩主任是个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就直说吧。”
花妍一拍脑门。
这个人真的是！坐在那里一直没动静，她都忘记他的存在了！
被点到名的□□生笑呵呵：“金医生经验老道啊，我看刚才，病人的情绪都是被你带着走的。你倒是有共情能力。”
“共情的能力是每个人都有的。”没多想，金蕴脱口而出，“只是不同的人的共情能力强弱不同而已……”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已经意识到自己踩进了□□生挖的坑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懂心理学的！”□□生也不再绕弯子了，“反正你这里也没病人，考虑一下调到我们精神科去怎么样？我们那里有个病人，点名想要你给她看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