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刀

    兰湫急急回到芷玉殿。刚走到殿外,只听殿中传来一些乒乓响动,隐隐还有哭声和骂声。

    “这是公主辛苦培育的花草,怎容你抢?”是侍女蕊儿声嘶力竭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又一个女声骂道:“贱婢!你主子都自身难保,拿几盆破花你也敢拦?给我拖出去!”

    兰湫神色一凛,立刻步入殿中,只见中庭立着一个吊梢眼的华服少妇,正是新晋得宠的孔美人,她手中抱着自己最爱的那盆蓝色蝴蝶兰,侍女蕊儿被两个内侍摁在地上,手还努力抓着她的衣角。院中还有几个内侍,各自抱着花盆,都是饲育多年的珍稀花木。

    “你放手!”兰湫一声肃喝,“谁允你来这里撒野?”

    孔美人似被她少见的怒颜镇住,可她随即一笑,突然松手,那盆蝴蝶兰立时脱手摔得粉碎,花枝与泥土撒了一地。

    她浅浅一笑,眼睛瞟向另一个抱着花的内侍:“公主还要本宫放手吗?”。

    兰湫牙关紧咬,不再应声。那些花木是她的心血,大抵与她的孩子差不多。

    知她有所顾忌,孔美人笑得愈发开心。合宫里都知道湫公主一个活哑巴,唯独擅栽花木。这些明丽稀罕的奇花异草,连花鸟局都未必种的出来。她中意已久,若这些花草摆在自己宫中,定然漂亮夺目,独一无二。

    她踢开蕊儿,闲闲唤一声“都搬回去”,悠然自得往殿外走。

    路过殿门,她挑衅般与她擦肩,怎料兰湫突然抓过她的衣衫,将她一把扯到墙角。孔美人吓得一声大叫,已被不知哪里来的一把匕首,森森抵住脖子。

    “让他们把花放下!”兰湫冷冷命令。

    “你、你敢伤我……至尊定然治你死罪!”孔美人还强撑着气势,发抖的唇却出卖了内心的恐惧。

    “我本是将死之人,不介意拉上你,”兰湫惨惨一笑,“倒是美人,为了几盆花陪上性命,值不值呢?”

    “你不敢的……”她还天真。

    兰湫将刀尖往她脖子里压入几分,孔美人立刻哭叫出来:“把花放下!”

    几个内侍不敢忤逆,慌忙将那些盆花放在地上。蕊儿挣开束缚,将花草悉数归拢,护在身后。

    “让你的人滚出去。”

    “都、都出去……”

    内侍们赶紧鱼贯而出,见院中空了,兰湫才慢慢放开她。

    孔美人脱了束缚,狼狈逃出殿外,走出几丈外,实不甘心,又回敬道:“嫁个天阉残废,还神奇什么?等你滚出宫了,整个芷玉殿都是我的!”

    她又想到什么,刻薄一笑,“听说那种男人自己不成,就爱用些厉害玩意磋磨女人,什么金的木的玉的。本宫倒要看看,公主这身子,禁得住几下折腾!”

    此话真真诛心又恶毒。兰湫虽未出阁,常年浸淫宫闱中,也大概明白她说的什么。孔美人见她神色微变,愈发得意,似乎狠出了一口恶气,转身扬长而去。

    兰湫手中一松,匕首咚得坠地,发出一声脆响。徐嬷嬷与蕊儿赶忙上前扶住她,只听她深一声浅一声地叹,说不出一句话。

    “公主,休听那贱妇胡说,公主身份尊贵,谁也不敢轻薄您,”徐嬷嬷紧紧握住她的手。

    “是啊公主,”蕊儿也神色决绝,“若到那时,奴婢一定誓死护卫公主。”

    她方才受了一巴掌,半边脸已红肿起来。兰湫心中苦痛,只吩咐徐嬷嬷去拿药。

    三人回到殿中,兰湫让蕊儿坐上榻,亲自给她上药。

    “那花她抢便抢了,你既知她心思,何必白受这一巴掌?”

    蕊儿被药煞得嘶嘶抽着气,脸上倔意不减:“那怎么行?那花是公主的家私宝贝,您培育了多久,奴婢可舍不得给旁人糟践,”她颇委屈看一眼兰湫,“公主还说奴婢呢,您自己连匕首都掏出来了,却嫌奴婢为什么挡她。”

    “公主和蕊儿莫要互相嫌弃了,”徐嬷嬷在一旁苦笑,“一个主子养不出两样奴婢,你二位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主仆二人凄惶一笑。

    徐嬷嬷又拾起桌边那把匕首,“公主,这利器伤人,是个祸事,还是让老奴替您收着吧。”

    “不,我要带着它,”兰湫摇摇头,“这是母妃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她定是预见我今日之境,才这样护着我。”

    徐嬷嬷一叹,只好由她重新收入袖中。

    殿外天色渐暗,有月影朦胧现于夜空。兰湫怔怔望着殿外,突然想唤一声母亲大人。

    当年您究竟怎样狠的心,才将女儿生在这吃人的宫闱中,又抛女儿而去?

    -------------------------------------

    千里之外的云州,同一轮明月高悬朗夜。

    两队人马站在郊外的山岭上,火把熊熊。

    男人戴着斗笠,肃立在浓墨的夜色中,披风被劲风不住扬起,如狂肆的尾翼。

    他的脸半掩在斗笠之下,映着闪烁的火光,只看得见俊美冷硬的侧影和挺阔的颌线,刀锋般将暗夜劈出一块形状。

    不远处是一群马匹。几个人影在马群中穿梭一阵,很快又重新聚回男人身边,对他低声耳语:“主人,三百匹黄骠马不多不少,但,全是公的……”

    男人将斗笠往上轻轻抬了一些,依然没有露出眉眼,只有清冷无波的声音传出来:“说好牝牡六四开,为何全是公马?”

    男人对面站着一个魁梧的胡人,蓄着小胡子,穿着羊皮袄。听这话,他并无意外,只用有些生硬的汉语道:“既说三百匹,不少你们的就行,还要有公有母,哪能分得那么清?爱要不要。”

    男人不动声色,抬手示意。很快几个兵士拖上来一个沉重的木箱。那胡人上前,打开箱子,里面是满满的一箱白银,约莫五千两。

    胡人摸了摸唇边的小胡子,轻哼一声,“还有二百把□□呢?”

    “三百匹公马,只值这个价,”男人的声音不容置喙。

    胡人眼神一硬,刷得抽出一把弯刀对准他,喝道:“别以为我不知你们这些汉人在想什么?从我这里买了母马去,你们自己养小马,到头来抢我的生计,着实可恶!今日不把刀留下,一个都别想走!”

    他话音刚落,一把长刀自男人臂下利落抽出,越过他的弯刀,刀尖直直抵住他的脖子。

    两队人马见状,都纷纷亮了兵器,一阵剑拔弩张。

    那胡人身边的跟班立刻掏出一个骨哨放在唇边,威胁道:“你放手!我告诉你,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只要我吹响骨哨,你们立刻会被包围,一个都逃不掉。”

    男人不为所动,手中长刀更深地抵住那领头胡人的脖子,语气冷峭:“你且试试,看你们的人来之前,他的脑袋会不会先落在地上。”

    “图格!”那胡人忙对跟班喝了一声。

    男人的声音在夜色中愈发透骨的寒:“诺勒,先前你我商定的条件,绝对是你在别处拿不到的。我念你帐中还有妻儿老小,才耐着性子劝你一句。你若死在这里,过了今夜,你的马群和财产都会被你的族人抢走,妻儿也会沦为他们的奴隶。想想看,为了一百八十匹母马,搭上全家老小,值得么?”

    那胡人咬牙看着抵住自己的剑刃,久久不吭声,这个陌生狠戾的客人让他从心底生起莫名恐惧。

    往昔马匹交易都是通过名叫常三的中间人完成,他还是第一次直面他的主顾,甚至到现在,他都未曾看见他的脸。

    他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下,吐出一口长气。

    “图格,把母马赶来。”

    被唤作图格的跟班不敢耽误,匆匆离去。很快远处传来一记响哨,一群马匹从黑黝黝的密林中浩浩荡荡出来。

    “明夜,验货,”男人的刀依然架着诺勒的脖子。

    几个人影又跑到那群马匹中,带着火把细细勘察。

    “主人,一百八十匹母马,正好。”

    男人点点头,吩咐手下的驭马者将三百匹马驱赶到一处,先行离去。

    “我要的东西呢?”诺勒梗着脖子大声道。

    “赵源,东西给他。”

    又四个箱子被抬出来,一一开箱,正是四箱满满当当的精铁马刀,映着火光,锃亮生辉。

    图格上前验过,对诺勒点点头,将一箱白银和四箱兵器收走。

    交易完毕,男人的长刀才离开诺勒的脖子。诺勒揉揉脖子,看着那个被唤作赵源的仆从牵来一匹白色骏马。

    男人收了刀,走到马前一踩马镫,翻身跃上了马背,自始至终不再发一言。

    一行人绝尘而去。

    诺勒不甘地骂了几句胡语粗话,忽然意识到,那男人走到马前的几步,似乎与常人有些不同。

    好像,有点跛?

    他猛然想到什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

    五日后,送嫁的车马即将自皇都洛州启程。

    兰湫金冠红衣坐于车辇中,堂堂公主出嫁,宫中却无人相送,连弟弟兰珏都没能出现,只派了一个贴身内侍前来。

    “陛下禁足了太子,不允他来送公主,太子只得命小人代为相送,”内侍栾机跪地一叩,捧上一个盒子,“太子说公主见此物,如有他陪伴身旁。”

    盒子打开,是一大一小两个泥偶,做得栩栩如生,显然一个是她,一个是兰珏自己。

    她记得幼年的兰珏说过,他俩就像两个泥偶,有嘴不能开口,有腿不能远走。

    “谢过栾公公,也替本宫谢过太子殿下,”兰湫示意徐嬷嬷递上赏钱。

    谁知栾机谦恭推了赏钱:“为太子效劳,不敢讨公主赏钱。太子还有一句话,命小人带给公主。”

新书推荐: 舞台和她我都要 拥抱星星和你 春渡寒川 医妃掉马后 魔女今日也在追杀太子 [家教]乙女向 归途如虹 (网王)林夕 虐文女主,但发疯 蕴他仙骨 牵红线牵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