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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请罪

    马车吱呀吱呀朝着皇宫而去。

    自入城,兰湫便一直发怔,兰子忱看出端倪,到底还是开口问她。

    “方才那二人,公主当真不认识么?”

    “认识,”她表情愈发黯淡,“那纪延卿的父亲,是我亲舅舅。”

    纪氏与兰湫的关系,兰子忱是知道的。早在赐下这婚旨时,他就命人查了关于她的事。她生母纪氏是大司空纪景兴的亲妹,在兰子昭刚即位不久就被送入宫中,封了美人,只是诞下公主后很快去世,并未留下太多痕迹。

    “既是亲戚,怎么如此生分?可是有什么过节?”他故作随口一问,不敢告诉她自己听过他们的传言。

    “没有过节,”兰湫坦然,“如果当时没有这赐婚,我以为我会嫁他……”

    兰子忱神色微动。

    从常三那里听过大概,但从当事人嘴里亲口说出来,他心中还是涌起一丝愧意。

    “这是本王的不是,断了你的好姻缘。这纪家郎君的确生得一表人才,与公主甚为相配……”

    “此事与皇叔无涉,”兰湫却摇摇头,“我反而要感谢皇叔,若非这一遭,我也不会看清,他并非良人……”

    昔日情郎转身娶了旁人,那赫连氏出言又绵里藏针,兰子忱只道以她的性子,纵然此前有多少婉转情意,如今也定是不愿再认的。

    “公主若觉他不是良人,只当他是个过客好了。既是过客,无需太过伤怀。”

    兰湫没说话,有那么一瞬她很想把那些过往与他悉数抛开,可宫门近在咫尺,她踟蹰片刻,终究没有开口。

    两人各自沉默对坐着,直到车外传来赵源的声音:“殿下,丹阳门到了。”

    丹阳门是皇宫的正门,宫外车辇不得入内。兰子忱与兰湫下了车,从旁边的小门中进入,门中另有宫车宫人等候,除了随侍的赵源,其他人都不允入内。

    望着熟悉的宫墙与宫车,兰湫神色绷紧,仿佛又重新被某种窒息感包裹。她不由望一眼身旁人,只触到他平静安慰的目光。

    他分明在说,别怕。

    ——————

    宫车自丹阳门一路往宫中去。兰湫撩开车帘,朝外望了一眼。这一眼不打紧,却见两个内侍推着一架木车缓缓经过。那木车上分明血淋淋躺着一人,手足都不甚完整,那殷红的血还在一路往下滴。

    兰湫脸色一变,险些叫出声,立时合上车帘转过身来,面色煞白如纸。虽然还镇定坐着,手心已是汗湿,控制不住微微抖着。

    “怎么了?”兰子忱见状,也撩开车帘往外看一眼,心中顿时明了。他放下帘,轻轻伸过手去,隔着衣袖在她的小臂上拍了拍。

    宫车最终停在太极殿前,两人依次下车。赵源上前扶兰子忱走在前,兰湫随侧,三人一步步踏上宫阶,步入大殿。

    殿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地上还有一滩残血,不知哪个倒霉的家伙又被座上君王虐杀。兰湫胃中一阵翻搅,面上却不动声色。

    “臣弟携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双双跪地,深深叩首行跪拜大礼。

    以额触地,兰湫看不见座上君王的神色。只觉等了好一晌,才传来浑浊一笑。

    “七弟今年来的真早啊,”兰子昭挥了挥手,两个内侍带着水盆抹布上前,当着二人的面开始打扫地上那一滩新鲜血迹。

    “回陛下,臣有罪,”兰子忱虚虚抬头,目光若有若无瞟那血迹,“今年臣与公主奉旨同行,怕公主贵体受不住,臣、臣比往年早启程些。还好一路顺利,早早到了洛州……”

    座上君王眯眼一笑:“早入城而已,不至治罪,平身吧。”

    “谢……谢陛下……”

    兰子忱这才直起身体,费力地用手撑着地,从地上笨拙地起身。兰湫也随之起身,刚站稳,却听君王冷声道:“湫,你夫君腿不便,他起身你怎不扶他?你这夫人是怎么当的?”

    兰湫心一跳,赶忙跪地:“父皇息怒。”

    “七弟本就腿不好,你为人妻室,不近身侍奉着,还故意站那么远,是嫌弃他么?”

    “儿臣不敢……”

    “陛下,”兰子忱又跪下去,“公主良善,不会有那种意思。臣、臣虽跛,入殿觐见陛下,那是天大的荣耀,臣、臣不用借力旁人……”

    “你纵着她,她可未必念你这份心,”兰子昭勾唇冷笑,“朕有些忘了,湫是几月里到的云州?”

    兰湫小心翼翼道:“回父皇,是八月。”

    “你可还记得,朕的旨意如何写的?”

    “儿臣……记得……”

    “如今四月过去,你可遵从旨意?”

    旨意?兰湫微怔。

    她想起来,婚旨上清清楚楚写着要她与宣王成礼,早育子嗣,送喜报入宫,不想时隔数月,他还记得如此清楚。

    她与兰子忱自始至终没有行夫妻之礼,她当然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孩子。更何况女子孕事,怎能被公然拿到大殿上讨论?

    “儿臣……尚未有子嗣,”她只能如实禀告。

    兰子昭眸光一闪,从尊位上慢慢走下来,“世间女子生儿育女是本责,你贵为公主,更应为妇人之表率。如今四月过去,你都不曾有孕,你让臣民如何看我太武皇室?”他一双阴目盯紧她,“还是说,你心有怨怼,有意推脱?”

    他一步步走到兰湫眼前。

    “陛下,陛下……”兰子忱膝行到兰子昭身侧,抬头讪笑着,“陛下恐怕错怪公主了,公主嫁与臣这数月,臣念着陛下旨意,一直不、不敢怠慢。只是这周公之事,有时候……臣、臣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言一出,连殿中内侍都忍不住发笑。兰子昭一怔,随即爆发出极为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老七啊老七,你让朕说你什么好!”话虽责备,脸上却是嘲弄笑意,“上次不是叫医官给你开药了么?怎么一年了还不行?朕把这么年轻美貌的公主赐给你,你说你,你对着女人,净丢朕的脸!”

    “陛下,臣有罪,臣万死难辞!!”兰子忱忙匍匐在地,语气懊恼得快哭出来。

    “罢了罢了,起来吧,”兰子昭闲闲道,“这几日你们就不要回府了,就住在延英殿。朕还不信了,有朕的龙气护着,你还不成?”

    兰湫一愕,兰子昭竟要留他们住在宫中?

    “怎么?信不过朕?”

    “臣、臣不敢……”兰子忱忙跪地叩首,“臣实在怕……有负陛下期许……”

    “没关系,朕会帮你。”

    兰湫一直额头触地,沉默不言,直到殿上的君王终于觉得赏玩够了,才命两人退下,随宫人去安排好的殿阁中歇息。

    ——————

    一路上兰子忱一瘸一跛走在前,兰湫跟在后面。直到入了延英殿,宫婢奉了茶,兰子忱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轻轻合上了门。

    兰湫跪坐在桌边,一直安静低垂着头。他给她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公主……”

    她不应,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眼圈微红,鼻翼翕动得厉害,仿佛极力忍耐着某种情绪。

    兰子忱不再说话,也不劝她,就这样坐在她对面,彼此沉默相对。

    如果他不是宣王,如果他可以做一个快意恩仇的游侠,他真想不顾一切拔剑刺穿殿上那人的喉咙,哪怕下一秒他自己就会死在禁军的刀剑之下,也在所不惜。

    可他不能。

    沐瑶的命,他未出世的孩儿的命,那些护卫他去云州却枉死半途的将士们的命,甚至惨死的穆王、博陵王……谁来替他们昭雪?

    更莫说活着的人,兰湫、赵源、顾明夜、常三……还有在云州苦寒天地里籍籍无名的家臣和兵士……他们又何去何从?

    自夫人亡故后,这八年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封死在心门中。无论兰子昭如何戏弄他、折辱他,他都毫不犹豫全收。这太极殿他不止一次踏入过,踩过血,踏着伤,可他要活下去,在兰子昭手中活着,一次次走出洛州城,回到云州,只有这样,他才能等到找回一切的那日。

    身体残跛房事无能,是男子一生之最大耻辱,兰子昭曾借此事数次试探他,却从未在他身上寻到丝毫破绽。

    他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任何的不慎,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缓了缓思绪,浮出一个苦笑:“早说过不让公主来,现在后悔了吧?”

    “我不是后悔,”兰湫终于开口,“我知道他这次是冲我来的,却连累你连皇宫都出不去了……”

    兰子忱往昔入宫赴宴,都可以住在宫外的府中,今日两人却一并被关在了宫里。

    “你我如今是一体,他为难你便是连我也不打算放过,有什么连累不连累?”兰子忱摇摇头,“这些年,比今日更不堪之事我也历过,公主并无错处。我只是担心,今日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这年节前后,麻烦还会层出不穷。”

    兰湫轻咳一声:“皇叔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失态……”

    “我并非担心这个,”他肃了神色,“今日入城,城中巡防森严若此,出入城内都要搜车。从前的年下并没有这般严格,我怀疑是出了什么事……”

    常三已先他一步来洛州,更清楚内情。原本打算觐见过兰子昭就去见他,怎知兰子昭将他留在了宫中。看来想要与宫外搭上联系,还得费一番功夫。

    正踟蹰着,忽听得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启禀殿下和王妃,太子殿下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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