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兰珏？

    兰子忱与兰湫迅速交换一个眼色，兰湫起身极快整顿了，打开了门。

    兰珏身后跟着宫婢和随从，一见到她不禁惊喜：“姊姊，我终于见到你了……”

    “太子殿下，”兰子忱站在兰湫身边，与他颔首。

    “皇叔也在，”兰珏瞥他一眼，勉强算是打招呼，眼中嫌恶却无法掩饰。他伸手去拉兰湫，“姊姊，走，跟我去东宫，我有好多话想和姊姊说……”

    兰湫默了默，不动声色放下他的手，“太子殿下，此处是宫禁，父皇命我与宣王住在延英殿，未得传召，不能擅自走动。”若是以前，她一定随兰珏去了，可如今，她于这宫闱，却不止是公主兰湫。

    兰珏的脸瞬间垮下：“姊姊出嫁便不是我姊姊了？往昔都可以，今日却不行？”

    “珏，不可妄言……”

    兰子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太子既有话单独与公主叙，就在这里说吧，”他若无其事往外走，“本王困得很，先去休息会儿，赵源，赵源！”

    赵源忙不迭小跑上前，主仆二人一同去旁边的屋子了。

    “还算识趣，”兰珏倨傲一笑，挥手命内侍们端上五六个托盘，亲自将一样样点心排在兰湫眼前的桌上。

    “这是姊姊以前最爱吃的梨酥，这是渍梅子和藕粉糕，”他把其中一盘推到她面前，“听他们说姊姊这几日会到，我日日命人备上，就想等你来了，吃口新鲜的，姊姊快尝尝。”

    刚历过太极殿一遭，兰湫并没什么胃口。可她不愿拂他辛苦张罗，每样都尝了一口。

    “好吃吗？”

    “嗯，还和以前一样，”兰湫扯出一个笑，“珏有心了。”

    “姊姊哭过了？”兰珏在她身前坐定，瞧出她神色不佳，眼眶还发着红。

    “没有……”

    这话让他更生出几分怀疑，“是不是那跛子欺辱你了？”

    “你莫胡说，”兰湫立时正了神色，“宣王是皇叔，你不可这样称呼他。”

    “今日太极殿的事我听说了，”兰珏很是自责，“对不起姊姊，是我没用，没能阻止你去云州，还让你在那种鬼地方，对着一个残废受这么多苦……”

    兰湫心中一沉，知道兰珏定是误解了殿上兰子忱说的那些话。可其中真章，她无法对兰珏透露半分。

    这里面牵扯太多性命与利害，凭兰珏的性子，她不敢赌他的反应……

    “珏，宣王不像你想的那样。那人的性情你不是不晓，今日太极殿上若非他求情，我未必能全身而退。腿疾非他所愿，你如此说他，和那人又有什么分别？”

    兰珏一向对他信任依赖，听姊姊这样维护那跛子，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到底没再口出恶语。

    “那、他待姊姊好吗？”

    兰湫点头：“他性情和善，好相与的。”

    “那，他真的……是那样的吗？”兰珏盯住她，“我是说，他会碰姊姊吗？”

    兰湫面色一赧，不想他竟问这种隐事。她不能直说，又不愿斥责弟弟，只道：“珏，你还未议亲，不要打探这种事。”

    “我倒希望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我不想姊姊被那种人玷污……”

    “兰珏！”真是越说越没边了！

    兰珏一慌：“方才我、我都是混说的，姊姊别生气……我就是，怕你受到伤害……”

    他的手无意识攥着衣角，紧张委屈的神情与儿时如出一辙。

    兰湫心中一叹，在兰子昭身边日夜提心吊胆地活着，兰珏这样敏感疑忧，一点也不奇怪。

    “姊姊的事你不要担心了，我会照顾自己，”她缓了语气，“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万事不可急躁，知道么？”

    “我知道，”兰珏依然垂着目，在兰湫看不见的角度凛了目光，“姊姊你再忍一忍。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那些伤害你的，束缚你的，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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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王今年得了陛下恩典，特许居于延英殿中直到元宵节后，这消息很快传遍合宫上下。

    宫人们都知道，往昔这跛子宣王也年年入宫赴宴，但只是被至尊当个跳梁小丑戏耍罢了，不想今年却得了这样的头脸。大家都在猜，到底是这宣王真要时来运转，还是，这不过是陛下戏耍他的新手段？

    “陛下恩旨，赏赐莲子、石榴各五斗，赐白虎鞭两对，赐青白釉百子千孙碗六对，赐青釉婴戏莲纹执壶一对……”

    传旨的内侍拉长语调念着礼单，内侍们将一排排赏赐送入殿中，摆了满桌。

    乍看上去这赏赐颇为慷慨，尤其莲子和石榴，都是这个时节难以吃到的鲜货。可莲子和石榴都有多子之意，百子千孙碗和婴戏莲纹更是明晃晃地催促繁育子嗣，至于那一对白虎鞭……就宛如癞子的脑袋，几乎算是侮辱了。

    偏那内侍还说得十分殷切：“陛下对宣王的子息之事极为看重。这几日会命御膳房日日做药膳送来，希望殿下王妃能尽快有喜，不要辜负陛下期许。”

    “臣、臣叩谢隆恩——一定努力，不负圣意……”兰子忱接过恩旨连连磕头，又惶恐又虔诚。

    兰湫一直面无表情，听见他谢恩，又见内侍得目光一直不离自己，才勉强屈身一叩，“儿臣谢恩。”

    那内侍满意一笑，又朝外挥手。一众奴婢进来，跪地给两人行礼。

    “陛下赐内侍八人，婢女四人，供殿下和王妃差使。”

    他又指着两个年老的嬷嬷，“张嬷嬷和李嬷嬷久在深宫，受陛下之命，教引王妃如何侍奉夫婿。”

    兰湫神色一震，兰子昭居然命老嬷嬷监视她，这意思，还要亲自教她床笫之事吗？

    只见两个老妪跪地，其中一人道：“老奴奉圣上之命教引王妃，只盼殿下与王妃琴瑟和鸣，早日诞下小世子。”

    兰湫紧紧抿唇，倍感羞辱。可这些人是兰子昭派来的，她不能展露不满，给他们留话口。

    兰子忱再拜：“臣替王妃谢陛下恩典。”

    内侍这才施施然离去，兰子忱见人走了，又命赵源进来，将一众仆从先带出去，殿中终于空落寂静下来。

    “坐下，喝口茶润润，”兰子忱倒了茶给兰湫，抬眼见她还站在原地，“真生气？”

    “殿下不生气么？”

    “我？”他笑笑，“我有什么气的？他花自己的银钱给本王赏赐，本王高兴都来不及，怎会生气？”

    他顺手从桌上拿过一个石榴，双手用力一掰，将那石榴生生掰作两半。

    “喏，不吃白不吃，”他将大的那一半石榴递给她，“这么新鲜的石榴，可是这个时节不容易吃到的鲜货。”

    兰湫只好坐过来，接过那一半石榴，却没吃，只是用指甲抠着上面饱满的肉籽。

    “看来他，还是起疑心了，”他幽幽道。

    兰湫石榴差点没拿稳：“他怀疑你了？”

    “我不敢确定，”他将另外半个石榴放在手中来回把玩着，“但我猜他可能是察觉到，你我之间的关系对他有所隐瞒，所以才赏赐下这些物什，想亲自看个真切。”

    “他是不是猜到我和你没有……”她脸上微红，后面的字没好意思出口。

    兰子忱望她：“公主觉得，他对你的性情，了解多少？”

    “你什么意思？”

    “公主禀直刚烈，入府那夜本王已亲眼见识过。若我当真与公主做了夫妻，只怕公主现在早已不堪受辱，生不如死，”兰子忱神色冷峻，“那个人对公主十分了解，知道你定然厌恶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才会将你嫁予我，希望借我的手磨折公主。可如今公主神思无碍站在他面前，他起疑心，并不奇怪……”

    兰湫心口一紧：“那你我岂不是已经暴露了……现在怎么办？”

    “如今他把你我留在宫中，而不是以欺君之罪直接杀了，还赐下这些多子多福的意头。我猜，他想亲眼看看我是不是对他阳奉阴违，会不会迫于他的威严逼迫公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想到那一屋子奴仆，还有两个教引她的嬷嬷，兰湫只觉一阵恶心，恨不得兰子昭今夜就暴毙身亡。

    “那皇叔打算如何应对？”兰湫望着他，神色明灭不定，“你……不会要反悔吧？”

    “反悔？如何反悔？”他笑，“真与公主圆房么？”

    “你……”她立刻紧张，“你答应过的，不会和我……”

    这般警惕的模样让他无奈又想笑，到底还是对他放心不下啊。他不再玩笑，正了神色道：“当初既应了你，自然没有再冒犯的道理。”

    “那皇叔预备如何应付？”她忧色不减，“这些内侍宫人都是他的人，那两个嬷嬷更是避不过。他日若搬出那人的旨意来，非要赖在房中伺候，却如何糊弄得过？”

    “公主都说糊弄了，那咱们就糊弄嘛，”见她不解，他幽幽一笑，“那个人想看什么，咱们演给他看，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