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剑

    殿中一片混乱。

    兰子忱手无寸铁,四下寻摸着怎么先弄个武器防身。一刺客砍杀过来,发现二人,长剑竟顺着柱子后斜掠而来。兰子忱一惊,一把推开兰湫,侧身避过那剑,反手扣住他手腕狠狠一扭,夺下那把剑来,将那人摔在地上。

    “躲起来!”

    兰湫被他推开,脚下不稳摔在地上。她意识到自己不能拖累他,忙挣扎着缩到角落去。兰子忱提剑砍倒一个刺客,却听得旁边一声尖叫,一命妇被刺客穷追猛赶,竟疯跑向兰湫,大喊“公主救我”,往她怀里扑去。那刺客似被这一声刺激,竟弃了那命妇,举剑朝兰湫刺去!

    兰湫眼瞧着那锃亮的剑尖直奔心口来,吓得怔在原地,手足竟是僵的动弹不得。正在此刻,一个人影突然闪到她面前,侧身挡住那剑。紧接着那刺客“唉哟”一声,已被击出老远,脖子上的血喷泉似的冒。

    兰湫回神,才见兰子忱退了一步,一手捂住右肩。

    “皇叔!”

    她奔上去扶住他,他指缝间已血流如注。

    “你有没有受伤?”他皱着眉焦灼望她。

    “我没受伤,皇叔,你……”

    她嘴角抽搐着,四下摸索想要拿什么给他止血,却被他往身后一护。

    原是两个刺客眼见同伴倒下,朝二人夹攻而来,招招全是杀手。兰子忱挡在她身前,双手举剑连迎两敌,也无暇顾及伤口。好不容易刺中一人,另一人似瞧出他右腿步伐有异,一记扫堂过去,直踢上他那条伤腿,登时叫他趔趄了两步。他眼神一硬,弯腰屈身躲过他一记剑风,反手往他颈上重重一抹,直接将他割了喉。

    周围全是鲜血,比最骇人的噩梦还要可怕。她再次上前扶住他,他的面色已有些苍白,只是长剑还指着前方,丝毫不敢松懈。

    殿外忽然一阵紧密响动,紧接着一群身着禁军铠甲的兵士涌入。为首的禁军一声令下,一排弓箭手打先锋,朝殿中刺客齐齐放箭。

    两人得禁军掩护,连忙避在殿中角落。兰子忱靠坐在地,血已浸透半边衣袖。

    “皇叔……”兰湫拿手替他捂着伤口,可血还是一道道往外渗。她心中一急,索性拾起地上那把剑,朝自己的裙角一割,撕下一大块布料来。

    她把那块裙角一圈圈替他缠扎在伤口上,末端打了个结子。血很快洇透过来,但总算不像刚才流得那么凶。

    “对不起皇叔,是我拖累你……”她止不住落泪。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摇摇头,额角渗出细汗,还挤一丝笑意安慰她,“皮肉伤而已,死不了人……”

    兰湫不语,只得紧紧扶着他。前半生这么多年,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恐惧过,也从未像此刻这样安心过。

    哪怕洪水滔天,不过是死在一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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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军到底训练有素,不多时已将殿内刺客击杀大半,剩下的全部制服。那为首二女连斩十数内侍婢女也未能杀掉兰子昭,又各自中箭,眼见大势已去,只怒喝一声:“昏君!今日吾不能杀你,来日你必为天所诛!”

    两人举剑,双双刎颈自戮。

    禁军统领确认两人身亡,环顾了四周,这才跪地一叩:“末将马士执救驾来迟,殿内刺客均已制服,请陛下赐罪。”

    兰子昭一直躲在木案下,吓得瑟瑟发抖。徐兖也避在旁边一根柱子后,听得马士执说话,才战战兢兢爬到那桌案下,小声道:“陛下,陛下,刺客都抓起来了……”

    “都……抓起来了?”

    “都抓起来了。”

    兰子昭这才从桌案下爬出来。他发也披散,浑身狼狈,肩上还在流血,哆哆嗦嗦才站稳。徐兖忙不迭从地上捡起他的冕旒,双手捧过来要给他戴。他惊魂甫定,也顾不得戴冕旒,望着被禁军捆得牢牢的一众刺客,缓了好几口气,才喝道:“给、给朕,把这些乱臣贼子,都、都活剐了!”

    “陛下稍安!”徐兖忙跪地,斩钉截铁道,“回陛下,这些逆党能扮成伶人混入熙和殿,还带了兵器,公然行刺陛下,背后必有人指使。依臣之见,应当将这些逆党还有礼官和所有伶人,都关起来重重拷问,查出幕后主使之人,如此方能永绝后患!”

    听闻此言,幸存的乐官伶人纷纷跪地大呼冤枉。谁都明白,一旦和这些逆党扯上关系,无论清不清白,只怕有命去无命回。

    “徐卿所言极是!”兰子昭终于找回一丝理智,“来人,把所有人统统给朕关起来,重刑拷问!务必查出幕后之人!”他又扫视一圈殿内,“其余人等也统统严加看管起来,在逆党没招供前,一个也不许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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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源在延英殿中急得来回踱步,像个大摆锤。

    已经二更,殿下和公主还没回来。一刻钟前,十多名禁军突然围了延英殿,只道有刺客混入皇宫,他们奉命保护延英殿安全,延英殿众人不得离殿。可殿下与公主根本不在延英殿,赵源不知他们保护个什么?再多问那些卫兵便守口如瓶,不再搭理他。

    赵源有点慌,担心殿下的那些事败露,想冒险往宫外送信,与常三接个头什么的,可禁军只是围了延英殿,并未搜查什么,想来还没到那步。

    再等等,再等等。

    直到快三更,兰子忱与兰湫才在几个兵士的跟随下回来。兰子忱被兰湫牢牢搀着,步态不太稳,右肩潦草地包着一截布,已被血洇透,衣袖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赵源大惊失色,忙带着延英殿宫人上前将他接过来。

    “殿下怎么弄成这样?”他吩咐下面人,“快去宣太医。”

    “不必,”兰子忱面色发白,但神志还算清醒,“熙和殿现在一团乱,太医都围着陛下呢。你去拿药吧……”

    赵源怔了怔,只得先将他扶进殿中,安顿在榻上。

    “先前禁军突然围了这里,到底出了何事?”

    兰湫也是满身血迹,脱力般跌坐在榻边,眼角还挂着湿,“一群刺客化装成舞伶混入宫宴行刺,殿下为了救我,被他们刺了一剑……”

    赵源愕然,看一眼那伤口,心里大略有了底:“小人这就去拿药,劳公主看顾殿下。”

    兰子忱斜倚在榻上,因为失血过多精神有些恹恹。兰湫目不转睛望着他,想开口说点什么,还没张嘴眼泪又涌了出来。

    “公主别哭,”他努力打起一丝精神,“一点小伤,无妨的……”

    兰湫低下头,不说话,只有泪一滴滴急促地往下掉。

    他便不再劝,只沉沉喘气。

    很快赵源带着伤药绷带等用物进来,对兰湫施了一礼:“殿下伤在右肩,小人要为殿下去衣包扎,请公主回避。”

    兰湫抬目怔忡片刻,依言退了出去。可她并没有离开,只独自坐在殿门外的台阶上,望着黑洞洞的夜愣愣出神。

    也不知坐了多久,赵源才端着水盆和带血的绷带从殿中出来。

    “公主怎么还在这里?这么冷的天,您会冻坏的……”

    “皇叔他的伤怎么样?”兰湫一骨碌站起身。

    “公主宽心,殿下没有性命之虞,”赵源安慰她,“只是剑刺破了大脉,血流得多了些。”

    “我进去看看他。”

    “公……”赵源刚想开口劝她,她已推门闯了进去。

    罢了,劝也无用。

    他兀自叹口气,摇摇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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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子忱闭目斜靠在床头,像是睡着了。身上披着一件干净的外衫,只是右半截袖子敞着,露出内里的雪白中衣。兰湫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想了想,替他将那半边衣衫盖回身上。

    甫一触到他他便醒了,见是兰湫,神色立时浮出一丝尴尬,“公主怎么来了……”

    “我想看看你。”

    “我没事,”他软言劝,“公主也折腾了半宿,去歇息吧,赵源守着就行。”

    “你让我在这里守着吧,”她摇摇头,眼泪又要出来,“回去我也睡不着的……”

    他沉默片刻,叹道:“公主莫要胡思乱想。此事突然,谁也无法提前预料……公主应该庆幸,那剑幸好刺的是我,若真是刺中公主,我和公主还能像现在这样说话么?”

    那刺客的剑当时直直奔她心口来,如若他没能挡下,她早已喋血当场。

    “我知道,”她垂目,“皇叔觉得救我是理所应当,可我没法心安理得……”

    她替他把被角拉高一些,诚然道:“皇叔,你休息吧,今晚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你需要什么,叫我就行。”

    她眼睛有点肿,脸上是笃定还带着几分委屈的神色。他拒绝的话终于没有出口,“好吧,公主既然这么说了,我还真有点渴了。”

    “我给你倒茶,”她欣然一笑,忙去给他倒了杯热茶送到手边,他拿左手接过,一口饮尽。

    她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

    他把茶杯递还给她,“那我睡了,你也去椅子上睡会儿,不必一直撑着。”

    “嗯,我知道。”

    他偏过头去,半靠在榻上闭了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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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安然度过,天蒙蒙亮起。

    赵源提了些炭火推门入殿。殿下失血太多,后半夜恐怕会发冷,他估摸着炭火该燃到后半程,想着补些新炭进去。

    屋里只点着一盏烛火,只见公主伏在榻边睡着,殿下的头侧向这边也闭目酣眠,右半截衣袖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恰好被公主压在胳膊下。两人头朝着头,像极了一个相互依偎的姿势。

    赵源心中微动,站在原地一时不敢上前,生怕惊扰二人。虽然他早知殿下与公主并不是做真夫妻,此刻还是让他生出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兰子忱一向睡眠不深,何况还带着伤,须臾就醒了,一抬目正与赵源对上。他赶忙直起身,谁知他的衣衫恰被兰湫压在胳膊下,叫他根本直不起身来。他不敢强行往外抽,怕惊醒她,只好偏着身子,尴尬地对赵源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赵源赶忙点点头,又用手指了指炭盆,不敢再去看自家殿下的表情。他走到炭盆旁用铁钎轻轻翻开余炭,又添了几块新的。那木炭见了火,很快燃起来,发出轻微的劈啪声。

    屋里太安静,衬得这寻常的爆裂声格外清亮,兰湫动了动,迷迷糊糊也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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