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

    还未等她和杜若琳继续说些什么,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有琴音徐徐响起,如同深谷幽山里的缥缈清风,飘逸又灵动。伴随着这琴音,两人从长廊之中悠然行来。

    一人着绿衣,隽秀清逸,一人着红衣,艳丽风流。

    明明是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人,走在一处却又如此和谐,皆是能叫在座之人自惭形秽的美男子。

    杜若槿甫一抬头,猝不及防间和一人对上了视线。

    他的眉眼依旧如往日那般清冷淡然,好似料峭的春雪带着疏冷的寒意,莹白的光洒在他的衣摆上,清亮又明媚。

    微风拂过,将他披散在身后的发丝微微卷起,看起来又比往日多了几分慵懒和随意。

    他们转过拐角,徐徐踏入水榭之中。

    穿着红衣的美男站在主位之前,扫视了一圈或坐或立的众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拱手见礼:“庄某受人所托,特地在此设筵席,感谢今日诸位肯赏脸前来。”

    受人所托?

    众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坐在一旁的绿衣男子身上,这两人是一起来的,看起来似是相熟。莫不是这位?

    他们之中亦有出自簪缨缙绅家族之人,自是认得这位在上京年轻勋贵中名声显赫的人物,只是都言令少师生性清冷孤傲,这般人物又怎会托人举办诗宴呢?

    要知道这位可是极少参加宴会的,此番诗宴倒是个与之结交的好时机。

    于是,众人纷纷与这两人攀谈起来,连李浔都聚到了庄烨然身旁。

    杜若槿见众人注意力都在那两人身上,忙站起凑到杜若琳身边,小声道:“你怎么也来了?”

    杜若琳偏过头来,莞尔一笑,亦小声道:“先生带我来的呀。”

    她的声音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听得杜若槿心中微微一恼,可这恼意很快又转变成了微微的酸涩,这酸涩溢出口就成了苦涩,“是吗。”

    她有些狼狈地转回身去,坐回自己的矮榻上。

    然而杜若琳却没有放过她,俯下身来将一张卷着的纸放到了她的手边。

    杜若槿一点也不想看,可她又不想让杜若琳察觉她的狼狈,只能勉为其难地展开那张纸条。

    是一首七言绝句,上面的署名还是她自己。

    这诗意境幽微、秾艳绮丽,借茶缅怀过往,却也不乏一种释怀豁达之意。

    这样水平的诗根本不是她能写出的!

    她抬眼看杜若琳,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杜若琳却一转身走了。

    杜若槿心下愈发难言,将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

    她真的越发看不懂这位堂妹了。

    难道她也喜欢令澈,是以故意设局?

    是了,她一向都是如此,男人自然也不是例外了。

    若她用了这首诗,会不会立刻就有人跳出来说这句诗是出自谁之手,而她杜若槿便是那做不出诗来就抄袭他人诗作的小人?

    可这局设得这般粗糙,却并不似杜若琳的风格啊。

    罢了,左右也不会用,管她作甚。

    杜若槿微微一叹,将纸条撕成了碎片藏在矮榻之下。

    只是她早已将那首诗记下,那诗中的意境仿若深深刻在她脑中一般,想忘也忘不掉。

    恰在此时,众人又散开坐回原位,显然是诗宴要开始了。

    那四位头巾上插着兰花的少年为宾客备好茶具后,又各执了一只做工精致的茶壶为在座的宾客倒茶。

    “这琉璃茶盏倒是雅致。”众人边赏玩手中的琉璃茶盏,边品茗,啧啧称奇。

    “这紫笋茶真乃茶中极品,清香高远,入口鲜醇,令人回味无穷啊。”一人悠悠叹道。

    杜若槿瞧见这茶盏却不甚欢喜,琉璃坠地破碎之音犹在耳畔,过去的误会终究还是在她心里扎了一根刺,误会解开了,但琉璃灯碎了便是碎了。

    庄烨然见她面色不虞,放下手中的茶盏,幽幽问道:“姑娘可是对这茶有什么忌讳?”

    听他如此一问,杜若槿掀眸看了令澈一眼后,又移开目光朝庄烨然如实道明:“搅扰了诸位品茗的兴致,若槿实在抱歉。只是看见这琉璃茶盏便想起了不久之前,若槿不久之前刚得到却又被人打碎的琉璃灯,心中有些伤怀。”

    听她这般说,令澈神情恍惚了一瞬,握着茶盏的手轻颤着放下,眼底浮上一丝自嘲。

    “即是如此,便为若槿姑娘更换别的茶盏罢。”庄烨然招来一位少年,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那位少年便将她案几上那套琉璃茶具换成了青瓷茶具。

    花口茶瓯里茶汤清澈明亮,白雾袅袅,轻嗅时,有竹香扑鼻而来,杜若槿神色稍缓,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细啜襟灵爽,微吟齿颊香。

    竹气清韵,茶香清幽,细细品茗,回味甘甜,口齿生香,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沉浸在这袅袅茶香之中,心情也逐渐变得恬淡安宁,可惜往日的她只知那话本好,却不知这品茗之趣。

    众人神色安然,唯有一人唇线紧抿,只盯着案几上那杯琉璃茶盏走了神。

    庄烨然瞥了一眼好友的神色,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在条几上燃了一线三寸长的香。

    此香气味清淡悠远,不会扰了茶香,反而与紫笋茶的清香相映,令清韵之意更添一层。

    平头书案上已备好了纸笔,只待他限韵,便可令众人来作诗了。

    “我已燃好了香,由我来限韵,由澄晦来誊录监场,诸位以为如何?”庄烨然靠在凭几上,语气慵懒散漫,然而态度又不显得轻慢,倒于当下闲雅的气氛相得益彰。

    澄晦正是令澈的字。

    庄烨然竟直接称令澈的表字,看来他二人无疑是好友了。

    只是这二人皆是不好显露于人前的人物,今日却一齐现身设了这茶诗会,倒真令人有些捉摸不透他们想做什么了。

    不过,不用同令澈这位在同辈之中最为出色的人物相争,他们倒是心思各异起来,有觉得可惜的,自然也有觉得庆幸的。

    然而不管众人私底下是如何猜测的,面上皆是一片赞同之色,显然是认同了他的提议。

    庄烨然沉吟片刻后道:“就作七言绝句,即作茶诗,我索性便选‘茶’字韵,‘下平六麻’了。”

    他在边上早就备好的韵牌匣子中对应的那一屉,随意拿了两块木牌子出来,转过来一看,他将两张木牌子贴握在手心向众人展示。

    “是‘花’和‘笆’二字,诸位请开始吧!”

    伴随着他的这道声音,众人纷纷思索起来。

    杜若槿却是猛地将头转向了杜若琳,她正坐在角落里看起来倒是相当低调。

    方才纸条上的七言绝句竟然与此次庄烨然所限的韵一模一样!

    “若槿,你想得如何了?”李浔眼神关切地看着她。

    杜若槿将心中对那三人的猜疑压下,脸上勉强浮上一抹笑,道:“暂时还没有头绪,让我再想想罢。”

    他环顾四周后,见众人或在沉思,或已经在提笔写诗,凑近她身旁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你实在作不出就和我说,我已经帮你想好一首了。”

    杜若槿摇头拒绝了李浔的好意,她并不怕丢人,只要不伤及到他,便是无碍,毕竟她都亲口在人前承认李浔是自己的好友了。

    做朋友就得讲义气。

    而且她也不是完全作不出来,只是觉得情绪还未到位,还得再酝酿一会儿。

    半晌之后,她才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寻了张空的书案将在心中拟好的诗誊写出来。

    众人见她已作好了诗,而香又恰好燃尽,闹哄哄起来要先看杜若槿的稿子。

    庄烨然朝令澈使了个眼色后,清了清嗓子道:“这评阅之事仍交由澄晦罢,诸位以为如何?”

    令澈的才情是公认的绝佳,众人自然无不答应。

    令澈蜷起的手指微微一松,施施然朝杜若槿走去。

    杜若槿脸上没什么表情,见他走来,只将手中的稿子扔到书案上,便转过身来朝原位走去。

    令澈眸光微暗,只一声不吭地将那张可怜的稿子拿起一看:

    忽饮惊觉涧似茶,原是泉畔秋发花。拭妆映颜影映石,修竹作屋槿作笆。

    心中似是意外,似是惊奇。这诗不似闺阁女儿所能作出的,倒像是山中隐士所作,别有一番意趣。

    那日同她在日及居门前再遇的场景,如今想来,倒还真是个误会。

    众人见令澈一言不发,都有些心急。

    令澈却是连表情都未曾变过,只不紧不慢地将众人的诗一一看了。

    “如何?”连庄烨然都有些好奇起来,微微直起腰来,眼眸晶亮地等他回话。

    令澈轻咳了一声,缓缓开口:“若按令某个人喜好来评,当以杜若槿所作之诗为首。”

    场间气氛安静了一瞬。

    众人神色各异,惊诧,怀疑,不服,疑惑,感慨者皆有之。

    令澈没理会众人的反应,只略停顿了一下,又徐徐说道:“若论豪放不羁,当属李浔所作最佳。”

    对这评价众人倒是服气,李浔亦是年轻一辈中文采斐然的风流人物,又在翰林院任职,自然是众人心中默认的魁首。

    “林若所作甚是奇诡,乃今日最为别具一格之诗作。”

    令澈又评了各人的诗作,亲自誊录了一遍,注明各人的名姓,传予他们一一阅看。

    “令少师莫不是看上了这位姑娘?竟这般偏私,这诗明明普通得很,哪担得起这般赞赏?”

    说话的仍是先前质疑过杜若槿的男子,而坐他身旁的两人也附和着点头,明显是不大服气。

    “我可是听闻杜若槿入宫当了公主伴读的,现如今圣上对公主和太子的教育一视同仁,授课的先生自然也是同一人,也就是说令少师是这位杜姑娘的先生。”

    这句话一出来,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看向杜若槿的目光愈发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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