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

    迷迷蒙蒙中,推开一扇雕有山石花鸟的门,映入眼帘中的是灯火辉煌的大殿内宾客满座——俨然是在麟德殿开宴那日的情景。

    一人身着莲青鹤氅的身影,背对着杜若槿,琴声自他指下缓缓流泻而出。

    正是那日她弹过的曲子,听来却比她所弹的多了几分冷冽空廖之感。

    杜若槿眼底翻起点点碎光,抬脚想要走过去看看那人的正脸,只是无论如何脚似被缠住了,身体变得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耳畔隐约间传来有些模糊的声音:“殿下......殿下?”

    蓦地,意识渐渐回笼,杜若槿睁开了双眸,车帘被掀开一角,白光刺得她眯了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似在问询的音节:“嗯?”

    “殿下,崔府到了,但是门丁说崔先生不在家。”顾雪风见杜若槿满脸困倦的模样,问道:“殿下可是倦了?”

    “嗯,既然先生不在,那我们先回去吧,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杜若槿揉了揉惺忪睡眼,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点晶莹的泪花来,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沾在衣裳上的几片花瓣。

    是被风吹进来的么?

    素指捻起一片娇嫩的粉色花瓣,怔然看了半晌。

    “顾雪风,方才来崔府的路上,你有没有听到奏乐的声音?”杜若槿将花瓣一片片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绣帕里,拢到中央后,叠成一个刚好能放在手心里的四角小包。

    顾雪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路上有一二间勾栏瓦舍,吹竹弹丝的声音可不少。”

    心底划过一丝失望,指腹摩挲着手心中的柔软布料,杜若槿顿了顿,又问道:“一路上可有人家栽种木槿花的?”

    车外沉默了一阵。

    须臾过后,顾雪风略带迟疑的声音复又响起:“没有,倒是路过一个巷口时,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倒是卷了不少木槿花的花瓣。”

    “说起来,那时倒是听到有人奏曲,还是殿下那日在麟德殿奏的那一首——”顾雪风说着说着,双眼就瞪大了,尾音因错愕而被拉长。

    他还没走!

    杜若槿心声宛若雷响。

    可很快,加速的心跳渐渐平复。

    将手里的绣帕塞进衣袖中,有些人只能放在心里,却不能留在身边,她和令澈便是这样的关系。

    杜若槿眸光一沉,无论是以先前在杜若琳口中所听消息来看,还是眼下她所经历的种种波折来看,如今的康平城并不如外表的这般和平。

    想起杜若琳,杜若槿手指紧了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于是,她便让车驾改道回了皇宫。

    倘若真是杜若琳背叛了她,此事便交由母亲处置,毕竟害死了人,得罪了娄雯,足以说明她死性不改,不,是比以前还要混账。

    杜若槿心中恼怒,连走路都带起了风。

    可真正再见到杜若琳时,那丫头一看见她就瘪着嘴开始在那儿抹眼泪时,心中又好气,又无奈。

    “你哭什么?难道不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怎得还委屈上了?”她瞪着杜若琳。

    杜若琳涕泪交加,时不时又悄悄抬头红着眼睛觑她。

    “说话。”杜若槿语气恶劣,她的脾气委实算不上好,更何况如今还在生着气,冷着脸的模样看起来分外不好惹。

    杜若琳哽咽了一下,不敢再用眼泪去应付自己这位姐姐,只能吞吞吐吐地说起那天的经历来。

    “姐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庄烨然说我是中了巫蛊之术,正在为我四处寻能人异士呢。”

    巫蛊之术?

    观察了一阵她的神情,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杜若槿愁眉紧蹙,倏尔想起了梦中的场景,心中有所明悟。

    自己并非没经历过被邪术操控神志,只是不知杜若琳究竟是如何着的道,背后又是谁设的局。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怀疑散去,怒火随之平息,杜若槿的语气缓和下来,只是紧绷的心弦一松,她便觉得太阳穴再次一涨一涨地发着疼。

    “我不敢嘛,毕竟有人因我而死了。”杜若琳最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以至于眼下都带了点青黑,此刻正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杜若槿脸上挂着复杂的神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良久,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边锦并不是因你而死的,是那藏在阴沟暗道里,只会使些阴毒伎俩的鼠辈害死的,你也是受害之人。”

    只是这样一安慰,杜若琳便又开始抽抽噎噎起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能哭?”杜若槿暗自腹诽。

    本就头疼,实在听不得她这呜呜咽咽,起身欲走,却被杜若琳拽住了袖衣角。

    “姐姐,我害怕。”杜若琳可怜巴巴地小声道,“你也不关心关心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妹。”

    脚步一顿,杜若槿回首看了一眼扯在她衣角上轻轻摇晃的手,似在撒娇。

    现眼跌份她不怕,吵架红脸她也不怕,可偏偏最受不住人撒娇。

    “你想如何?”她又既不会看病,也不会解巫术,最多只能去帮她寻人。

    杜若琳眨了眨眼:“陪我去珂羽楼寻庄烨然,反正宫中的御医我都看过了,没一个会解这邪术的,待在这宫里人人都怕我,还不如直接出宫去。”

    这理由倒是出乎意料地有理有据。

    “好。”杜若槿被说服了。

    临到珂羽楼,马车中的气氛却愈发沉寂。

    杜若槿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袖,垂眸掩下所有心乱如丝的形迹。

    也不知会不会遇见令澈,更不知遇见他能说些什么。

    “姐姐,你在想什么?”杜若琳察觉身旁之人紧绷的情绪,忍不住问询。

    纤长浓密的睫羽上下闪了闪,眼睑上的阴影随之隐现,最后二人目光相触。

    “啊,没什么。”杜若槿掀开车帘望了一眼马车外,“到了。”

    言罢,她便下了马车。

    白日的珂羽楼依然弦歌不绝,宾客不断,杜若槿自马车上而下,周围宾客纷纷驻足侧目。

    只因车驾周围侍卫众多,皆身着宫廷侍卫袍服,而下车的竟是个女子。

    她上着一件蜜合色对襟衫,下着白碾光绢挑线裙,在光下显得犹为雍容贵气。

    “是皇女殿下!”有人忍不住低声惊呼。

    在珂羽楼门口出现的从来只有男子或女扮男装的男子,谁能料到女子竟会光明正大地在这儿以女装现身呢?更何况这位还是女君才寻回的皇女。

    不多时,马车上又下来一位女子,衣着华贵,神态娇憨。

    这下众人却不知究竟哪一位才是皇女了,只有少数见过皇女真容的人对此心中有数。

    “你们在这待着,顾雪风,你和我们一起进去。”杜若槿朝周围的侍卫吩咐。

    “可是殿下,圣上说在外面时,我们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您。”一侍卫道。

    杜若槿目光落到杜若琳身上,神情上有些为难:“要不你自己去寻他?”

    这呼啦啦地一大群侍卫进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来搜查珂羽楼罪证的。

    偏生杜若琳是个不管不顾的,就是要她陪着,愣是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

    杜若槿扶额叹气:“好吧,顾雪风和我们进去,你们就守在外面。”

    在宾客路人若有若无的关注中,目不旁视地往珂羽楼内走去。

    甫一踏入珂羽楼内,迎面走来身着一身玄色菱纹罗袍的庄烨然,腰间的玉玦相击,发出泠泠之音。

    “你怎么来了?”庄烨然视线落在杜若琳身上,脸上依旧挂着点淡淡的笑意,只是眉目之间隐隐缠绕着一丝还未完全消散的冷意。

    转而又看了一眼杜若槿:“还有殿下。”

    话落,他便朝身后的二楼瞧了一眼。

    杜若槿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却正好与倚靠在扶栏上的男人目光对上。

    是令澈。

    心口忽而有些烦闷。

    “好了,人就交给你,我先走了。”杜若槿转身便走,丝毫不带迟疑的。

    原先的游移不定在烦闷浮起的一瞬,她便做好了抉择。

    她原本就不是单纯的女子,起初决定办女学其实不单只是为了别人,更重要的是为了她自己。

    母亲的经历太过传奇,而她若不为自己造势,便想要做享其成,这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

    倘若她有亲的兄弟姐妹,让给他们倒也无妨,可既然没有,那这江山便必须要握在自己手中。

    这便是她要走的路。

    “杜若槿。”令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对于刺客的事情,我有话想和你说。”

    杜若槿脚步一顿,转身回望,那人眼里一片深沉,仿若霎时便能将她吞没。

    心尖忍不住一颤,可他口中的事又实为她所关心的,到底还是留下了。

    “好。”杜若槿轻声应下,转而又道:“和杜若琳他们一起。”

    令澈面色依旧平静,并未否认,只是在转身时,敛目掩下眸底愈发骇人的幽深。

    于是,五人便往一处雅间而去。

    临进门前,令澈忽然道:“殿下,门口须得有人守着。”

    声音一落,四人的目光各异,但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让顾雪风去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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