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点

    室内一片安静。

    听闻门口传来的动静,令澈蓦然抬首看了一眼,下颌紧绷,眼底深处隐含着一丝不宜察觉的脆弱,坐在讲堂案前,身体微微前倾,却在瞧见杜若槿时,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体,周身凝固迟缓的空气复又流动起来。

    杜若槿愣了愣,脚步却未停下,行至他眼前俯视着他。

    走近了她才看清令澈此刻的神色,他脸色煞白无血,额角浮着一层薄汗。

    “你怎么了?”杜若槿眉心微动,原本想要发作的脾气,不知为何愣是使不出来,只能这般干巴巴地问他。

    令澈垂下眼睫,轻吐气息:“我无碍,近来诸事缠身,又饮了许多酒,是以身体略有些疲惫罢了。”

    这男人倒没有瞒她,看来袁彤的猜测是真的了。

    杜若槿眸光微寒,周身气息再次染上几分冷沉。

    令澈手指微蜷,偏头看向窗外,缓声道:“天色还早,殿下可愿同我出去走走。”

    杜若槿扯了扯嘴角,面上浮现一丝嘲讽,冷笑了声:“不必了,先生既然身体有恙,自当早些会别院休养才是。”

    她记得自己明明说过不喜欢听他唤她殿下,可这人却仍故意这样唤她。

    左右不过是两相厌弃的师徒罢了,缘何还要这般虚情假意的邀她同游?

    她在生气。

    令澈遽然回首,浅褐色的眸子似被镀了一层釉色,目光凝在她脸上时,其中的探究之色分外明显。

    杜若槿与他目光胶着一瞬,便移开视线。

    “可以告诉我你在气什么吗?”令澈言语里满是认真。

    生气意味着在意,而她所在意的一切便该是他所在意的。而今她所气的是他令澈,单是想到这一处,便叫他连疼也忘了,连吐息中都带上了些许轻颤。

    然而,凡是他所渴求的,总没这般容易便能得到。

    眼前的少女并未回答他,更没注意到他眼底蕴藉的东西,只拉着一张脸,紧抿着唇,转身往外而去。

    “杜若槿。”令澈霍然站起,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悦。

    杜若槿并未停下脚步,埋头只管往外走。

    离门口还有几步距离时,身后之人大步追上了她,伸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杜若槿身形顿住,偏头斜睨着那双扣在她肩膀上的手,“放开。”

    “舜华......别气了,我错了。”令澈俯身,气息倾吐在她裸露的后颈之上,声音低醇,虽是在道歉,却更像是在诱哄。

    杜若槿面色依旧未有松动。

    方才还在问她气什么,眼下却又说知错了。

    净说花言巧语来哄骗她!难道他以为她和他外面那些傻女人一样好哄吗?

    “放开。”杜若槿语气愈发冰冷,眸中盈满不悦之色。

    令澈拧眉,还是依言送开了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瞳眸蓦然变得空洞。

    “你不是舍不得放我离开吗?缘何如今又要这般和我闹?”

    他自言自语着,右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只觉得那儿才消退的疼痛再次涌现,却又似苦涩似疲惫,这感觉如潮水般涌现,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叫他难受非常。

    杜若槿走了数十步,来到院落中,才回首朝身后的甬道望了一眼。

    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他没有跟上来。

    心中啐了一口。轻咳一声,目光扫向坐在屋檐上的某个方向,无声地使了个眼色。

    藏在屋檐上的顾雪风心领神会,轻巧地从屋檐上跳下来,跟随在杜若槿身后。

    “顾雪风,你替我盯几日令澈,看看他最近都在做什么,又见了什么人,注意点,不要叫他发现了。”杜若槿边走着,边低声吩咐。

    稍微冷静下来后,杜若槿到底还是觉得自己这样仅凭便给令澈下了定论过于草率,而且不知为何,方才她心中的不安似乎并不是因为害怕令澈背着她有了什么别的新欢......

    “可是殿下,圣上说了让我时时刻刻跟着您,若是您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活不成了。”顾雪风一脸为难,虽然杜若槿身边并不缺护卫,可若是面对楚惜月那样的会使邪术的,普通侍卫可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杜若槿脚步停顿,转身神色不满地看了顾雪风一眼。

    “我就在这皇城里,如今满街都在通缉楚惜月,巡哨的兵卫只曾不减,能出什么事儿?”

    她微昂首,语气松快:“况且也只是让你盯几日,这么短的时间,不会有事儿的,你且放心。”

    顾雪风摇头:“殿下,您的安危在我这儿是最重要的,所以您还是想其他办法吧。”

    杜若槿盯着他,自己这又是讲道理,又是安抚的,可偏生人家就是不愿,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沉思良久,微眯的昳丽凤眸蓦地弯了弯,眉目间无端生出几分妩媚来,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若是不愿......”

    可还未待她说完,天际乍然划过一道白光,旋即是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响,杜若槿心中惊悸,手被一双忽然出现的手攥住——

    接着,身体被那手上的力道带着坠入某人的怀中。

    顾雪风身形高大,几乎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兼之那突如其来的雷声,以至于猝不及防之下,杜若槿被吓得浑身颤了一下。

    “你......”顾雪风瞪着令澈,脊背微微僵硬。

    令澈掀起眼皮看向他,右手在杜若槿背后轻拍几下,无声地安抚着怀中的人。

    只需一刹,杜若槿便知晓了究竟是谁抱的她。此刻心头犹为复杂,也不知方才自己和顾雪风说的话有没有被令澈听了去。

    犹疑也只是一瞬,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挣开他的手,往身后一退了几步,两人中间隔着两三尺的距离。

    “这里是梧桐书院,是传道授业的地方,先生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杜若槿与令澈对视瞬息,便偏头看向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顾雪风。

    “殿下,快下雨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顾雪风立刻心领神会,为她递了台阶。

    杜若槿瞳眸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正欲开口应下时,却听一旁的令澈忽然说道:“此处不会下雨,无需担忧。”

    不下雨就不能回去吗?

    杜若槿蹙着眉,不再搭话,而是转身便走。

    顾雪风匆匆扫了令澈一眼,紧跟在杜若槿身后。

    走到马车旁时,杜若槿忍不住又往身后望了一眼。

    看见她动作,顾雪风道:“殿下,快上车罢,这次他真没跟来了。”

    可这话并不能让杜若槿心生满意,反倒助长了她誓要追查到底的气焰。

    她酝酿了半晌情绪,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顾雪风,眼底坠着点点泪花,期期艾艾地道:“就今明两日,算我求你,好吗?”

    顾雪风瞳孔骤缩面上,心中惶恐不已,忙屈膝半跪在她身前:“殿下,微臣听您的就是了。”

    诚然,他奉的是旧主的命来护卫新主,可皇女殿下都哭着求他了,做人手下做到他这个份上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果然攥住了人心的弱点,便能将人拿捏住。

    杜若槿面无表情地想着,用衣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转身上了马车。

    天边仍时不时划过白光,雷声滚滚,顾雪风站在原地望着一众侍卫护卫着马车渐渐远去。

    此时天色已暗,东里长街上的行人颇少,巷口却颇多,顾雪风选了一个恰好能看见书院门口的巷口,准备蹲守看看令澈何时出来。

    背靠在墙上,顾雪风扭得脖子都有些酸了,也没等到人出来。

    “按理来说,走出来根本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怎么他也该出来了吧?”

    兀自思忖一阵,想起那人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模样,心中升起几分烦躁来。

    “他该不会是故意这样,好吸引殿下的注意力吧?”顾雪风低声喃喃着,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梧桐书院的大门口。

    愤愤不平地想了一盏茶的时间,却仍然没等到人出来。

    顾雪风只好原路折返,决定潜回书院中看看那人究竟在做什么。

    梧桐书院里一片寂静,新聘请的门房正预备着去巡查一番好落钥回家。

    乌云遮蔽之下,本就昏暗的环境便更显幽暗了,他便提了一盏纸糊的灯笼,一路走,一路查看。

    来到内院中时,院中的部分盆栽早已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闪电一亮一亮的,满目皆是压抑的沉闷。

    门房也不去管那些被吹倒的盆摘,沿着甬道快步往院落中走去。

    只是才走到院中,便瞧见了有些骇人的一幕。

    一抹白色的身影长身立在庭院的梧桐树下,白色的天雷自云端劈下,直将树干都劈得有些焦黑了。

    可那人却连动也未动。

    门房惊叫了一声。

    却在此时,他身后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人来,直直往那棵梧桐树冲去。

    “哎,打雷呢,别去,那人指不定已经没了。”门房想大声喊叫,却恐惊扰了雷电,只得放小了声音,边小跑了几步想拦下他,边颤声说着期待他能听见。

    顾雪风耳力惊人,自然听见了门房的喊叫,心道:死了他也不用跑这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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