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序有午休的习惯，办公室除了桌椅外，在内间安置了一张软床供他休息。只是在这个中午，好像谁也没有合过眼。
电话打进来，喊魂儿似的催着方时序处理。鹏城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没了太阳的临海地区骤然降温，飘雨打进落地窗里，不一会就把实木的地板浸湿，漫上一层薄薄的水膜。
一阵风吹进来，黎淮下意识打了个颤。她站的太久，腿骨关节僵直，陡然一动，隐隐作痛，酸涩难捱。
“你还在跟我犟。”
钢笔的磁吸笔帽清脆扣上，方时序开口问话。
“我明知故犯，违背了FC的章程这都是我的错，没什么好说的，方总就算是要开除我也是应该，我理应承担自己的责任。”
“你还是不肯低头。”
黎淮突然抽动嘴角笑了笑，她的笑很温和，只是却不达眼底，冲方时序眨了眨眼：“方总，我虽然不是从什么正当渠道得来的工作，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犯贱。”
“黎淮。”
方时序已经起身收拾文件，听到她的话转身，深深看了她一眼，话音低沉：“没人觉得你犯贱。”
“不是么？”黎淮问他，声音里带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哽咽。
盛安周已经支着张希进来替方时序整理合同，八卦精刻意放慢了动作，却直到出门都没有听见方时序的回答。
到门口，她和一直等着的盛安周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轻轻摇头，不知道里面两个人到底闹的什么矛盾，能气成这样，连饭都没吃上。
偏偏黎淮今天刚开完会就被喊进办公室，连搭在办公椅上的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在身上，降温来的匆匆又毫无前兆，她站在办公室里，风一吹就要哆哆嗦嗦，好一会才停下。
“方总也真是，小黎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何必这么为难她？”
张希冲其他人挤挤眼，吐着舌头小声嚼着领导的坏话。
到黎淮工位上取过她的西装外套，皮鞋跟哒哒敲在地板砖上，敲了敲门进去。
可是才短短几分钟不到，两人又吵了起来，火苗遇上炮仗，一点就着。眼前的男人面上不耐已经压抑不住，明明带着疲态，却又动了怒气，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
随着办公室门被推开，阴冷的风不带犹豫地撞进房间，撞进黎淮单薄的衣衫，她微卷的长发早就没有出门前精心打理的那番模样，甚至拍打在脖颈面庞，连带着情绪在胸口翻腾滚动。
她被吹的几乎立不住脚，稍稍后撤了一步稳住身子，然后抬头望了方时序一眼。
对方抬眸，和她对视——
她像一场潮湿的雾，晦涩黏腻的南方雨季，风一吹就会散的，像一个天方夜谭的吻。
方时序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她眼睛里迷了路。
“方总不这么觉得也无所谓，我自己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晚上我把房间开好，房号一会发到您手机上。”
张希瞪大眼，还在震惊于自己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瓜，表情都没调整好，手中捧着的衣服便被倏忽抽走。
方时序抖落开西装裹住黎淮，不发一语地把她摁在胸口，在不被人看见的侧边，手指由于过度发力而颤抖发白。
“黎黎……”
他搂得太紧，宽阔的肩背微躬，刚好够黎淮的下巴安置其上，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张希终于回过神，踮着脚尖小跑着离开办公室，顺手带上门。
怀里，女人乖顺地侧在方时序肩头，玻璃外天阴沉沉低垂着，她黑色的发散落在他手臂上，像一张结实的网。
方时序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只自投罗网的鱼。
怀里的人一阵一阵发着抖，薄薄的嘴唇用力抿着，找不到血色。
“冷吗？”方时序隔着外套的手臂紧了紧，侧了侧头，用唇去触碰她的脸颊。
没有回答，黎淮只是缩瑟了一下，本能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方时序不敢再动作了，良久，才终于开口：“找那位温小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开口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已经哑了嗓子。
听见熟悉的声音名字，黎淮缓过神来，缓缓点头，一步一步解锁屏幕，任由他拨通温迎颂的电话。
……
“方总，融创那边又在催了。”门外是张希，刚才所见那一幕的冲击还没适应，此时也只是硬着头皮通报，连声音都显得又些底气不足。
“等着。”
吐出生硬的字句，方时序终于后退一步，低下头，替她拢住衣服一粒一粒仔细扣上扣子，才又回过头：“20分钟以后直接开始。”
他上下打量了一道，神色温和下来，抵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握进掌心，动作很慢，似乎是害怕自己的温度灼伤了她。
她的手像一块白瓷，脆弱的尖锐的，每一寸冰冷的，顺着纹理划上他的皮肤。
黎淮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听见温迎颂火急火燎地脚步声，下一秒撞开办公室的大门，她后撤一步，抽出手回头。
掌心的温度一瞬间消失，空落落地触感瞬间沿着指尖席卷全身，方时序怔了片刻，收在身后的手用力成拳，指骨微微泛白。
空缺的温度像是在他心上凿了一个小口，渔网的线毫不留情地割开血肉，留下腐烂的疤。
但下一秒，那双已有余热的手又附了上来，方时序低头，撞进她的眼睛。
：“方总，抱歉……”
她的眼睫闪了闪，白皙的脸庞上泛出淡淡的红，一场薄雾浓云地泛滥。
方时序捏紧的拳又松了下来，
“回去好好休息。”
温迎颂动作麻利地替她收拾好东西，道了谢以后搂着黎淮出门。
张希一直在门外等着他，直到目送着两人进入电梯，办公室里的人始终没有转身，眸光紧随着赤红的数字跳动，映在他的瞳孔里，像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