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一支箭矢拉长尾音划破空气的死寂,带着凛冽的寒意直射而来。

    箭矢的尾羽在风中轻轻颤抖,穿过茂密的丛林,穿透层层绿叶,擦过顾鸢耳畔,深深地扎入孤狼脖颈,一股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孤狼在疼痛中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与不解,仿佛在质问这突如其来的厄运。

    直到孤狼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顾鸢才松开了抓住箭羽的手,箭矢重新落回背后的箭囊里。

    树影里走出一人一马,慕容焱端坐于马上,勒着马缰不紧不慢驶进顾鸢的视线里,他动作利索地从马背上跳下,走到顾鸢身前,嗓音极尽平淡地问,

    “伤到吗?”

    掩不住的关心。

    像是不想辜负这份关心,顾鸢缓缓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没有。”却也纳罕地望向他,他出现的时机太过于凑巧,让人不得不怀疑些什么。

    一阵沉默后。

    “你……怎么在这?”顾鸢望着他,牵上飞雪缰绳的手紧了紧,眼底带着几分试探。

    面对有些人有些事,她真的不太会猜测,更倾向于直截了当地问。

    慕容焱目光错开一寸,仍是平静无波般回道,“追着猎物到了这里,看见三弟正与一只狼对峙,抢了三弟猎物,抱歉。”

    隐在不远处的陈汉听到主子这套说辞,嗤笑一声,心中鄙夷:什么追着猎物到这,什么抢了猎物,分明默默跟了一路。如果非说有猎物,那猎物也是太子殿下,说好的几天不要接近太子殿下,狩猎开始也要隐在暗处不要被发现,就是让太子殿下觉得没了防备,放下警惕好露出马脚。

    陈汉猜测,所谓的马脚,八成是箭花。如果真如主子怀疑的那样,眼前这位太子殿下,肯定会有射箭挽箭花的习惯。可陈汉瞧着,眼前这位太子聪明着呢,一路以来,射箭中规中矩,虽然搭箭动作少了些流畅,可非说因为少挽了箭花,人家也未必会承认。

    本来呢,在陈汉眼里,孤狼出现是最好的时机,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谁还会刻意佯装,什么箭花、什么马脚,必会暴露无遗。

    可主子等不及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沉不住气的主子,当场便是一箭,

    功亏一篑。

    不仅如此,箭还是从侍卫手里捞来的,太子扔掉不要的箭矢。

    也就是说,猎的狼是太子的功劳,精心筹谋毁于一旦是自己。

    到头来还死鸭子嘴硬。

    图什么呢?!

    倒是这头狼,来得蹊跷。陈汉记得皇家狩猎场里可没有这么危险的猎物。

    “走吧,尽快离开这。”慕容焱也发现了事态不对劲,翻身上马,准备护着顾鸢尽快离开。

    偏生顾鸢不想。

    她不想和慕容焱一齐走,抬手指了指与其马头相悖的方向,“我要去那边,我们不同路。”

    慕容焱于马背上垂眸看着她,神色倒没什么变化,耐心十足问,“再走不到一里地就是狩猎场围栏,你确定要去吗?”

    顾鸢瞄了他一眼,嗓音轻轻地呢喃,“沿着围栏走走也不错。”只要不跟你一起走。

    慕容焱静默地看了她片刻,眼底暗沉,最后还是自己心中长叹口气,嗓音缓和了些,“你想转转下次我陪你,现在这里不安全,你最好不要落单,跟我一起回皇帐再说。”

    闻言,顾鸢意外地看了眼慕容焱,平淡的眼眸里,似是闪过一丝无奈,顾鸢迟疑一息,视线又移到孤狼身上,没再推脱,翻身上了马,慕容霄这副身体伤就伤了,对方似是要置他于死地,便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如果这副身体死了,她的魂魄极有可能无处安放而继续游荡。

    最好不要冒着个险。

    两人勒着马走得并不快,顾鸢牵着缰绳的手一阵黏腻,“二哥不必照顾我特意走得这么慢,来的路上我练习过骑马,骑术提高了不少。”

    慕容焱神色淡然,抬手拨弄开挡在顾鸢发间的枝桠,修长健硕的手臂蹭到顾鸢耳郭,属于男人独特的熏香将她笼罩起来,这姿势,就像要被慕容焱揽进怀里一样。

    顾鸢呼吸一滞。

    她抬头看过去,长得正葱葱郁郁的枝桠,在被男人拂过后,甚至都没看清楚慕容焱是怎么动作的,那枝桠就已经被折断飘落下来,

    “看得出来。”

    随着慕容焱的声音响起,他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被包裹的压迫感随之解除,刚能呼吸,顾鸢又听见接踵而来的话,

    “三弟以前不仅不会骑马,对骑术更是嗤之以鼻,所以从未练过,没想到短短一日,骑术竟能一日千里。”

    他还在怀疑。

    顾鸢心中拧了又拧,

    别扭。

    可她从来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最终下定决心有些话一次解释个清楚,“二哥到底在怀疑什么?怀疑我不是太子?还是怀疑我易了容?有人冒充慕容霄!父皇、大哥,甚至母后都不曾这样怀疑过,为什么二哥偏要揪着不放。二哥到底想求证出一个怎样的结果?”

    她的嗓音沉稳不善,压着隐隐的怒意。

    闻言,慕容焱勒住马,看向顾鸢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神色,他紧绷着双唇,半响才缓缓道,

    “太子从未称呼我过‘二哥’!”

    “轰”得一声,顾鸢脑中如骇浪翻滚,她上一世怎么没注意到过这样一个细节?!

    慕容霄拉拢人的手段之一就是话术。使用亲昵的话语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却唯独与慕容焱保持着十足的疏离。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连顾鸢也被这种假象迷惑。

    微风轻轻吹动,她眼睫轻颤,双手紧紧缠握住缰绳,一寸又一寸收紧,胸膛起伏的弧度被努力压制着,

    她像是一脚踏在了薄冰之上,细碎的裂痕预示这份小心谨慎的脆弱伪装即刻就要被打破。

    死一般的沉寂。

    顾鸢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大方方承认吗?这是她和慕容霄之间的恩怨,她不想再让慕容焱扯进来。据理力争地否认吗?仿佛不管什么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她就像个撒谎被拆穿的小孩儿,死咬着不放,又委屈巴巴地讨你的宽恕。

    就在顾鸢踌躇满怀的时候,慕容焱平淡温润的嗓音再次传来,“你不说,我不再问了。”

    “唔?”顾鸢的眼中湿漉漉的不安未来得及藏,结结实实撞进他的视线里。

    慕容焱把话又说了一遍,“我等你,你什么时候想说,我再听。”

    顾鸢眼角骤然发酸,她的视线颓然地垂在地上,秋风卷起层层落叶在空中凌乱,她轻咬着唇,没有吱声。

    她何尝不想把上一世的苦与怨一股脑倒出来!

    可她又不能。

    两人两骑继续往前缓行,慕容焱渐渐聊起了闲话,起先是他在大食的风土见闻,拿出一个绿松石腰带挂件,雕成了水囊的样式,小巧可爱,倒也别致,“送给你。”

    没有了“二哥”,相应地,也便没有了“三弟”。

    心照不宣。

    顾鸢伸手接了,拇指抚过玉石,隐隐的一个“鸢”字,她甚至没有说“谢”,她不知道该替谁道谢,无声塞进怀里。

    慕容焱像是特意打开了话匣,说完大食,毫无违和地接着讲起北境军中见闻,说起顾将军夫妻和睦,等北境平稳一些打算要孩子,再有萨满娘娘精神依旧从前健硕,时常问起太子妃,太子妃寄去的信她拿出来看了好多遍,

    “如果太子妃有信笺寄往北境,我倒有条较为隐蔽的渠道,只管将信放在染坊,自会有人寄出。”

    闻言,顾鸢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环节都泛着白色,比威逼更难让人招架的,是这份不遗余力守护的债,

    她还不起。

    可她决定的事,也不会轻易改变,顾鸢半敛着眸,生怕被看出端倪,沉声应道,“多谢,我会转告太子妃。”

    此话一出,慕容焱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只一息,便似吹落成泥,烟消云散。

    落在顾鸢眼中,以为看错了。

    马蹄又前踏了几步,忽地一阵细小的旋风平地而起,几只野兔逃窜而来,以顾鸢驰骋草原多年的嗅觉,感到了巨大的危险。

    她与慕容焱默契地对视一眼,勒马刚欲疾行,一声撼动丛林的巨吼打破宁静。

    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一只大棕熊迎面朝两人扑了过来,飞雪首当其冲受到攻击,顾鸢跌落下马,她在空中翻了个花,用力控制着这副不堪的身躯朝地面落去,

    已无暇顾及棕熊的攻击。

    这个棕熊不知为什么,似乎故意瞄准了顾鸢,撇开马匹、旁人不管,直愣愣又冲顾鸢扑了上来,顾鸢抬眼望去之前,棕熊已近在眼前,身体已经无力躲开。

    方才为了给两位主子留出空间,陈汉带着侍卫尾随在远处,谁能料到棕熊来得如此迅猛突然,驰援都来不及,

    生死一线之间,一道坚实的屏障挡在了顾鸢面前,慕容焱飞身下马,稳稳将顾鸢圈在怀中,

    顾鸢的半个视线透过慕容霄的右肩,眼睁睁看着棕熊挥动着巨大的熊掌,在慕容焱身后留下了一道狭长的抓痕。

    “慕容焱!”顾鸢身形猛然一抖,似是那道痛印在了自己身体上,她双手环过慕容焱腰身,触手一片黏热,

    “这幅身体,不值得你这么做。”

    慕容焱脸半埋在顾鸢脖颈处,嗓音低哑,“为了能再抱你,值得。”

    此时,陈汉带着侍卫驰援而来,几支箭矢精准地射向棕熊,还有一支箭直插进棕熊眼中。

    可这些都没能让棕熊后退半步,甚至更加发狂,巨大的身躯配合着两只熊掌高高抬起,再次朝着两人拍下。

    “小心!”顾鸢陡然睁大了双眸,在熊掌再次落下的那一刻,她猛地推开了慕容焱,以身迎上棕熊的攻击,马鞭抵到一只棕熊掌心,左胸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这次,换她守护慕容焱。

    剧烈的痛感顷刻灌满全身,一阵温热后,顾鸢只觉得骨头在风中凛凛发寒,

    闭眼前,她只来得及看到慕容焱罕有地惊慌无措,倒在了血泊中……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