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埃尔认真地听完了乔琳的整个故事，总的来说《绮梦秘史》的故事围绕着一个力图寻找《寻爱绮梦》宝藏的秘密学生团体展开，这群像是宗教崇拜一样崇敬莫罗教授的孩子在发现他们一直以来追寻的都是一个幻梦后发了疯。

    当脆弱的弗朗西斯意识到莫罗教授一直在利用和虐待他时，他试图自杀。同弗朗西斯有性接触的双胞胎哥哥查尔斯在救下他后，跑去质问莫罗教授。在争执中，查尔斯失手误杀了教授。双胞胎妹妹卡米拉为了保护查尔斯，掩盖了凶案。她向一直爱慕她的亨利暗示教授一直在虐待她，后者崩溃的同时继续领导对《寻爱绮梦》的研究，还将卡米拉从同样虐待她的查尔斯身边带离。

    而故事的讲述者理查德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他只是意识到团体内部出现了他不清楚的矛盾，并且真的发现了《寻爱绮梦》中隐藏的秘密信号。他的发现彻底引爆了整个矛盾。崩溃的查尔斯在失去妹妹后同亨利对峙，误伤了理查德，亨利伤重不治身亡，查尔斯自尽，弗朗西斯和卡米拉结伴离开后不知所终。

    三年后，理查德收到了一封来自威尼斯的奇怪邮件，上面用《寻爱绮梦》的密码向他告知了一个地址。他收拾了行囊，决定去为自己已经埋葬的记忆寻找一个未知的结局。

    坦白说，这不是诺埃尔期待的那种小说，但他想这要么是部精品之作，要么就是个烂俗的故事，关键在于作家怎么描绘它。就像是他的歌，无论人们再怎么批评他的歌词混乱、和弦简单或者缺乏创意，他的旋律和乐队的表演制作却永远能够征服大批听众。这些歌对一些人来说平平无奇，却对喜欢它们的人来说有重大的意义。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关系，想来作家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的。

    他看着在他怀里再一次睡着的乔琳，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她好像在他怀里特别容易睡着，但这也可能只是因为她昨晚修改论文修改到了凌晨四点，在他到来之前，她已经困得像是捉了一晚上老鼠的猫了。

    她真的很可爱。诺埃尔盯着她睡着的样子，觉得自己要被从心底涌上来的柔情蜜意淹死了。

    她睡着的时候喜欢把手放在胸前，就像是在祈祷的少女一样。她的鼻尖有个可爱的弧度，跟她睡着时略微张着的小嘴一样可爱。她的头发被她自己揉成了一团糟，她在洗完澡后也没有吹干它，一会儿她起床后它们肯定会打结的，但这一点也可爱得要命。

    她到底什么地方不可爱？诺埃尔试图找出一点她不可爱的地方。

    哦，对了，她有的时候会稍微打点小呼噜，就像是在梦里还忙着什么事似的。这让她甚至更像猫了，他在她的小鼾声中都睡得更好了。

    见鬼，他确实完全爱上她了，不是吗？他都怀疑他自己有些毛病。她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

    诺埃尔很想跟她一起沉入梦乡，但他不行，他这些天睡得够多了，而且他没带他的安眠药。

    他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从乔琳的怀里抽了出来，光脚踩在了地板上。

    这是她跟他最大的区别之一，她不让他穿鞋进家。

    她是那种时髦上流的女人，他一直知道这一点的。可这不是什么问题，她也很接地气，她不会在他骂脏话时给他一个鄙视性的暗示眼神，她会大笑并且给他一个同样风趣又讽刺的回答。她是个知道如何强硬的女人。

    他回头观察了一下乔琳是否被他的举动吵醒了。幸好，她仍然睡得像个天使宝宝。

    他其实没见过婴儿睡觉什么样。他确实有个教女，是他的乐队节奏吉他手Bonehead的女儿露西，但他没见过露西睡觉时的样子。他跟婴儿不太处得来。

    他想起了利亚姆小的时候，他和大哥保罗非常失望于利亚姆不是个妹妹的事实，而且利亚姆身体很差，总是在哭，非常烦人。他担心过利亚姆会死，可实际上他活得好好的，变成了一个更烦人的漂亮男孩。

    为什么他就不能是个妹妹呢？

    诺埃尔意识到他自己真的完全是在疯狂地胡思乱想，可他却完全不觉得累，反而很开心。他现在正站在乔琳的领土里，这是她的卧室和她的思想阁楼，他已经接触到了她心底最私密的空间，而她在他的看顾下睡着了，这只能说明她认为他是这里的一部分。

    她真的对他做了一些事，不是吗？她让他像个16岁的青春期男孩在纸上写她的名字，甚至可能还会在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之间画个桃心。她让他轻易地感到狂喜、感到幸运并且感到如释重负。

    她明明应该让他感到沉重的，考虑到他和她一起犯下的这件错事，他应该感到内疚并且羞耻，可他所能感觉到的却是他的生活出现了一个出口，她让他如释重负。他们会开始一段新生活。

    新生活。和她一起。

    他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头晕目眩的。幸福的头晕目眩。

    他开始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打量房间里的一切。乔琳在床头摆了不少照片，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的，有几张是她和梅丽莎以及几个他不认识的女孩的，她们应该是她的朋友。

    他最喜欢她在攀岩时照的那张照片，她看起来如此……有活力。她挂在岩壁上，却笑得像是她在领奖。

    他喜欢他的女孩这样笑。他希望他能让她这样笑。

    他的手指在蠢蠢欲动。他想偷走这张照片。也许她醒了以后，他能问问她能否把它送给他，这样他就可以把它藏在他的钱夹里，就像是他能时时刻刻拥有她的一部分一样。

    他还注意到了被她摆到墙角的油画，画的颜料还没有干透，看起来是她最近完成的。

    他甚至不知道她还画画。

    他完全不懂画画，但在他看来，她画得很不错。

    她画的是一个人的背影，他在路灯下，正在仰头观察着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个人看起来有点熟悉。他有一件类似的夹克。

    她不是在画他吧？

    诺埃尔有点着迷于这个想法。

    如果她真的是在他画他呢？

    嗯，他要向她收取肖像使用权费。她可以用一个恰当的吻来偿还他。

    不，得两个。

    墙上还挂着一些摄影照片。乔琳对他提过这些照片，她一直对图像很感兴趣，是个业余摄影爱好者。它们应该就是她提过的蓝晒法相片。那是一种非常古典的摄影工艺制作的相片，使用某种感光化合物将图像留在相纸上。由于工艺的限制，它们只能是蓝色调的。

    在乔琳之前，他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现在他又增加了一点知识，并且开始理解她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

    她真的很奇怪，不是吗？但她是那种好的奇怪。

    诺埃尔的目光移到了他最不喜欢的一张照片上。那是乔琳和大卫的合影，他从她身后抱着她，他们正穿着滑雪套装大笑。他们在照片里看起来是一对非常般配的情侣。

    诺埃尔不喜欢他心底正在翻涌的那些情绪。他讨厌这张照片。

    大卫也曾经让她这样笑过。

    诺埃尔讨厌这一点。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特别。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离开她的未婚夫。这个想法始终盘桓在他的脑海深处，让他开始想要发火，想砸碎某些东西。

    他深深叹了口气。

    诺埃尔走出了房间，推开了通往露台的门，站在那里开始抽烟。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直到他听到乔琳对他说话才回过神来。

    “我以为你走了，”她站在他身后环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别不打招呼就离开。”

    “我没离开，”他掐灭了烟，抬手握住了她放在他腹部的手，“我不会不打招呼就离开。”

    “很好，”她轻笑着说，“我还担心你会跟我爱尔兰式告别呢。你是爱尔兰人对吧？”

    诺埃尔闷笑起来，“对，但我不会爱尔兰式告别，那种不告而别的方式太安静了，我会像所有曼彻斯特男人那样，狠狠地把门甩上，好告诉所有人我走了。”

    乔琳轻笑着说：“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你生气了吧？你真的是个喜怒无常的混蛋，对吧？”

    “也许是，”诺埃尔拉着她的手抬到了他的唇边，亲吻了一下，“但你喜欢这个喜怒无常的混蛋，不是吗？”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可能还是个脸皮厚得要命的混蛋！”

    诺埃尔回身把她抱到了怀里，“我知道你爱我。别掩饰这一点了。”

    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你饿了吗？我有点想吃东西了。”

    诺埃尔点了点头，“但我不会做饭。”

    “我知道，”她无奈地摇摇头，“你到底是怎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外卖和泡面。你总是可以吃泡面，Pot Noodle可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Pot Noodle甚至算不上食物，我尝过那玩意儿，”乔琳这次翻了个很大的白眼，“你真的完全不在乎你自己的身体。”

    “我就是那么长大的，”他跟在她身后解释说，“你只是填饱肚子，不需要关心你到底吃了什么。而且Pot Noodle还可以，鸡肉和蘑菇味永远都不会出错。”

    “是吗？”乔琳笑着摇了摇头。“你真的是英国人！”

    “美国人也不是以擅长烹饪出名的，好吗？”

    “但我有一半意大利血统！我的那部分意大利基因在听到你说Pot Noodle以后就开始尖叫了！”她笑着扭头摸了下他的脸颊。“你这个可怜的家伙！”

    诺埃尔有点期待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要给我做饭吗？”

    “不，”乔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要点外卖。”

    在诺埃尔露出失望表情的同时，她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要我做饭的话……”

    “当然！我想尝尝你做的饭！”

    乔琳笑着妥协了。“好吧，如果冰箱里有足够的东西的话……千层面？”

    “千层面就很好！”

    他们一起去了二楼的厨房。乔琳打开了冰箱，“哇，我们很幸运，材料都是齐全的！”

    “所以，我可以吃到你做的千层面咯？”

    “是的，千层面！但你得等至少50分钟，千层面烤好可没那么快。”

    “我向来很耐心。”

    乔琳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真的非常想吃我的千层面，对吧？”

    他点点头，“是的。”

    “好吧，你很走运，这可是我妈妈的食谱，”乔琳笑着耸了下肩，“坦白说，这也是我爸爸唯一擅长的食谱。它也是我唯一擅长的。”

    诺埃尔大笑了起来，“但你听起来像是个大厨！”

    “你知道的，”乔琳朝着他眨眨眼，“一直假装，直到你真的能做到，对吧？”

    诺埃尔笑着点了点头。

    在乔琳开始做饭前，她需要把头发扎起来。就像是诺埃尔猜测的那样，它们完全打结在了一起，让她很抓狂。

    “来吧，”诺埃尔笑着把她拉到了椅子上，“给我你的梳子和你的发圈，我来帮你。”

    “你真的会吗？”她有点迟疑地把梳子和发圈交给了他。

    “我给我自己的头发做造型，记得吗？但我确实没给女孩扎过头发，这要怪利亚姆，都怪他不是个女孩。不过别担心，”他弯腰在她头顶吻了一下，“我会慢慢来。”

    乔琳被他随口提起弟弟的语气逗笑了，“你总是说利亚姆不是个女人。你真的很奇怪！”

    “你见过他吗？他是个喜怒无常的混蛋，但他也很有趣。他是个挺酷的孩子，”诺埃尔耐心地把她打结的发尾解开，“我会把你介绍给他，你会喜欢他的。”

    “我唯一去过的绿洲演唱会就是芝加哥那场，但他没来，”乔琳的反应很平静，“不过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

    诺埃尔轻轻地用手抚过她的头顶，他的手指轻柔地按摩着她的头皮，“你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没精打采的？他会喜欢你的。我希望你会喜欢他，但最好别太喜欢他，你最喜欢的盖勒格只能是我。”

    乔琳闭上了眼睛，她很想享受这一刻，如此亲密，如此温柔。他正缓缓地梳理着她的头发。他的手指正滑过她的耳廓。他正轻柔地抚摸着她脖子后侧的皮肤。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正轻打在那里，让她几乎要生出鸡皮疙瘩了。

    这完全是与性无关的时刻，却又如此性感。她只想让他凶狠地触碰她，就像她是他的娃娃、他的圣诞礼物和生日礼物。她想让他打开她的包装，探索她的内核。她想让他玩弄她。

    可她不能。

    她轻声问道：“他知道了吗？”

    诺埃尔的手指还流连在她的脖子上。“什么？”

    “利亚姆，他知道了吗？”

    “他猜到了。”

    “怎么会？”

    “他是我的弟弟，当然他会猜到。”

    诺埃尔沉默了一下后补充道：“他了解我，即使我不确定他到底了解我多少，我也没法否认他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了解我。”

    乔琳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

    “你谈起利亚姆，就像是你会介绍我们认识。”

    “我当然……”

    她打断了他，“你要怎么介绍我呢？这是我的情人？我确实爱你，我也许是个婊子，但我还没那么下贱……”

    “不！”诺埃尔把梳子扔到了一旁，走到她面前坐下同她对视，“你都在瞎说什么呢？我爱你！别那么说你自己！”

    “让我们直面这个问题吧，”她悲伤地望着他，“你结婚了，你有个妻子，她看起来是个好人，你在伤害她，而我在帮你伤害她……”

    诺埃尔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要离开她了！我不爱她，我爱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办法让我的婚姻宣布无效的，我那个时候不清醒，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结的婚，我会找到办法的！”

    “不！”乔琳甩开了他的手，“这太该死的残忍了！你爱过她的！”

    “我那个时候不清醒！我一直担心一旦我离开了那些人和东西，我就不会再爱她了！而我确实是！”

    乔琳的眼圈红了，她摇摇头，“不，诺埃尔，这不对！你以为你是米克·贾格尔吗？宣告你们婚姻无效，这太残酷了！我害怕你，你可以对她做这些事，也许你有一天也会对我做同样的事！”

    “不！见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听着，乔，”他捧着她的脸恶狠狠地说，“我见鬼地爱你！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爱你一样爱过某个人，我从14岁开始就酗酒，而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清醒过，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爱你！”

    “我甚至都没法相信你……这会是一片狼藉……”乔琳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即使你们离婚了，我也会是那个抢走其他人丈夫的女人，我是那个破坏家庭的人……这不会改变。想想看媒体会说什么？他们会发现我父亲是约瑟夫·D·阿普尔比。这就像是丽贝卡·米勒和丹尼尔·戴·刘易斯，人们只会说阿瑟·米勒的女儿偷走了伊莎贝尔·阿佳妮孩子的父亲，而他们甚至还没结婚。这会变得非常丑陋的。”

    “而你在说你就为了这些放弃幸福的权利吗？”诺埃尔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婚姻不能保证幸福，你和我都知道这个，有人结婚，就会有人离婚。我很抱歉我在遇到你之前就结婚了，我太软弱了，我没坚持我自己的想法，所以这次我不会放弃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你没偷走其他人的东西，我不属于其他人，我属于我自己，我现在属于你！除非你根本不想要我……你不打算离开大卫，是吗？”

    “不，”乔琳摇摇头，“我没法就这么跟他结婚。”

    “但什么时候呢？你的婚礼很快就要到了，什么时候你会告诉他呢？”

    “这很复杂，”乔琳避开了他的眼神，“我不能就这么直接告诉他，这会毁掉他的生活……”

    诺埃尔打断了她：“你还爱着他？告诉我，你还爱着他，是吗？那就是为什么你不愿意离开他！”

    “不！我说过了，这很复杂！你应该知道的！你也没告诉她，不是吗？”乔琳盯着他的眼睛，紧紧地抿着嘴唇，焦躁不安地呼吸着。

    “我会的，”诺埃尔同她对视，“无论你需要什么样的证明，我会来到你身边。我爱你，这是我唯一的结论。”

    “诺埃尔……”乔琳避开了他的眼神。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抬起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同她对视，“在街上同你握手走在一起？带你去见我的朋友和家人？我会给你送花，我会带你去我朋友的派对，我会做任何事，只要你觉得这能证明我的决心！我该死地爱你，这是个事实！”

    他抓起了乔琳的左手，“跟我一起逃跑吧，嫁给我，到我们能在一起的地方。我们可以去日本，或者墨西哥，或者我们可以去西班牙，任何地方，只要你想。”

    她苦笑着看向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你知道事情不是这么运作的。”

    “乔，”他坚持着看向她，单膝下跪，“告诉我你是我的。”

    “诺埃尔……”

    “告诉我你是我的。”

    乔琳轻轻地叹了口气，“戒指呢？你甚至没有戒指。”

    “我会买一个，任何花哨的钻石或者宝石，只要你喜欢，”他拿着她刚刚给他扎头发用的发圈向她示意，“我现在只有这个，但它最起码是个圈，对吧？”

    乔琳轻笑了起来，她抬手把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摘了下来。

    “这次再好好地问我一遍！”

    诺埃尔笑了起来，他单膝下跪，“乔琳·阿普尔比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轻声回答：“好的。”

    他把彩色的橡胶发圈套了三圈后缠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它紧紧地箍在她的手指上，就像是正箍在她的心脏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