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喵……”

    一只胸前一团白色的长毛狸花猫正在张开嘴大叫，想要打动大床上那一团拒绝起床喂食的主人。

    “唔，走开，毛球，让妈妈再睡一会儿。”乔琳一边咕哝着，一边翻身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毛球轻巧地跳到了床边的蒲团上，然后借着蒲团的高度又跳到了床上。它的尾巴灵活地扫过了乔琳的耳朵，而粗粝的舌头滑过了乔琳的脸颊。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知道如果自己继续赖床下去，这个残忍的毛绒绒小怪物说不定会把她当点心吃掉。

    “好啦，好啦，妈妈就来。”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将正要溜走的猫咪从床边抄起，举到嘴边狠狠地吻了一下。毛球愤怒地伸出了前脚掌推在她脸上，却也没能拒绝掉这个没礼貌的人类的巨盆大口。

    “你真是太可爱了，毛球！”人类只把小猫咪的拒绝当成了它可爱的又一重证据。好在她还算懂事，很快就下床翻出了毛球大人的罐头。它立刻不计前嫌，冲上去开始补充闹了一整晚后见底的体力。

    乔琳看着它迫切的样子就像是要把头埋在猫粮罐头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听着它吃饭时啪嗒啪嗒的声音，她走进了浴室开始洗漱。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时，电话响了起来。

    乔琳用纸巾擦掉了手上残留的保养品，拿起了电话。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橙色数字，她眼睛里闪过了笑意。

    是保罗打来的。

    她按下了拨通键，开玩笑道：“嗨，很难说这么早我会想听到你的声音！”

    “我可不会说上午十点是早，”电话另一头的保罗笑着看了一眼腕表，“准确的说，是十点四十分。我真的很惊讶毛球居然还让你活着？还是说你已经被它挠伤过了？”

    “我给它准备了一个很大的过夜猫粮碗，但这家伙早上只喜欢吃罐头。”乔琳啧啧了两声，看向了刚刚吃饱喝足开始舔毛的毛球。“它是个被惯坏的小混蛋。我今早五点才睡，结果它只让我睡了五个小时！”

    “再这么下去，乔——尽管我不想听起来像个见鬼的家长，”保罗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你的心脏！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晚才上床？别告诉我是派对！没有派对值得熬到这个点，真的。”

    “当然不是，”乔琳轻笑了一声，“是我在修改我的论文。你知道我的，我会忘记时间，并且靠咖啡保持活力。”

    保罗揶揄道：“是啊，下次你去体检的时候，护士或许会为你的血管抽不出红色而感到惊讶！”

    乔琳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呢！我会变成‘咖啡换血症’的零号病例，被医疗机构争抢！”

    保罗也忍不住笑了。两个人都笑了一会儿后，乔琳才追问道：“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是时候吃午餐了，你想吃饭吗？我请客。”

    “请客？你不在洛杉矶吗？”

    “也许我就在纽黑文呢？”

    乔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真的？”

    “当然，”保罗笑着说，“我饿得要死，快点，告诉我，我应该在哪里找你？”

    “你知道我的公寓在哪儿，对吧？”

    ***

    保罗声称的请吃饭最后变成了他和乔琳待在公寓里点外卖。她为此愤懑不平，感觉错过了一次暴宰当红导演的机会。

    保罗笑着抗议：“我见鬼的都要给你做饭了，你还想怎么样？”

    乔琳靠着厨房的门框，笑眯眯地指出关键：“我可不会把你点披萨，然后给我做份配菜和鸡尾酒之类的事称作‘烹饪’！安德森，我的烹饪书籍都在看着你呢！”

    保罗随意地翻了一下她放在厨房岛台上的烹饪书籍，发现那是一本《琳达的厨房》，保罗·麦卡特尼过世的妻子琳达的素食食谱。

    他有点惊讶地挑了下眉，“这是个挺特别的选择。你是素食主义者吗？”他回想了他跟乔琳一起吃饭的那几十次经历，他没察觉出任何素食主义的倾向。不过她确实吃很多蔬菜，甚至连沙拉酱都不加的那种，但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她得保持身材。

    “不，”乔琳摇摇头解释道，“那是朋友的礼物。我跟斯黛拉·麦卡特尼是朋友。她是琳达和保罗的女儿。”

    “她是个设计师，对吧？”保罗笑着耸了下肩，“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想起你还是个超模。”

    “什么？”乔琳瞪大了眼睛，故意夸张地做了个展示身材的姿势，质问道：“你要你的眼睛干什么？”

    保罗伸手托着下巴，假装思考：“嗯……也许，我的眼睛是用来拍电影的。好电影。”

    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天呐，为什么我的男性朋友都是些傲慢的混蛋？”

    “傲慢？”保罗笑着把调好的鸡尾酒递给了她，“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在创意性地使用这个词了，我有义务提醒你，它绝对不能被用来形容我。”

    “是吗？”她这么说着，目光却停留在正弯腰从冰箱里拿啤酒的保罗的屁股上。

    他屁股还挺翘的。

    “是啊，莎士比亚。”保罗转身把冰箱门撞上了。

    两个人围着茶几坐了下来，毛球好奇地走到保罗身旁，开始试探性地观察这个外来者。保罗把手伸到毛球鼻子旁，让它尽情地熟悉他的味道。很快，它就非常不见外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乔琳笑了。“毛球还记得你。”

    自从她跟保罗认识后，他们很快就变成了非常亲密的朋友，时不时通过电话和邮件联系。如果保罗来纽约或者乔琳去洛杉矶，他们都会特意找对方吃饭。

    事实上，她已经记不太清楚这是保罗第几次来她在纽黑文的公寓跟她一起吃饭了。

    保罗笑着摸了摸毛球的头，“它或许还记得是我把它从收容所带回来的，是不是，好孩子？”

    他说得没错。

    在那个大雨滂沱的下午，乔琳在网上发现了它的收养帖——一只棕色和黑色花纹相间的长毛小狸花猫寻找领养，而她发现那个帖子的时候，它已经很快就要被送去安乐死了。

    乔琳那个时候还在纽黑文，而猫却在洛杉矶，因此她不得不打电话给保罗，拜托他出面去把彼时还叫米洛的毛球定下来。保罗不得不冒着大雨开车，好在收容所下班前赶到。

    毛球这个名字也跟保罗有关，它第一次回到保罗家时，把肚子里的毛球吐在了他的地毯上。

    还好，保罗向乔琳保证那只是一条从慈善商店买来的廉价二手地毯，但他让她陪着他去逛家具店，好买回一条差不多的。

    从认识到现在一共也就不到半年，他们却已经有了很多这种奇奇怪怪的经历。乔琳认为这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从互相欣赏对方作品的普通熟人迅速变成了密友。

    她知道她和他在小心翼翼地不要跨过朋友以上的界限，但她也得承认，有的时候，她会有点得意忘形。

    但她也确实没心力处理感情问题，想想她现在手上的工作吧——修改到一半的博士论文，一本理论上有十章结果只写了六章半的新小说，一个已经临近截止日期的政府资助项目报告，还有她一时数不清楚的广告拍摄和通告活动……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个超人了！她真的不需要一个男朋友来占据她的私人空间！

    她看了一眼突然静悄悄的毛球，发现它正在玩弄那个披萨包装盒里的披萨托，吓得她立刻将那个小塑料三脚架收了起来，引得毛球不满地喵了几声，然后飞快地蹿了出去。

    “小混蛋！”乔琳佯装生气地皱了皱鼻子，咬了一大口手上的披萨。

    保罗笑了起来，隔空指了指她的披萨，“现在你不怕热量了？”

    她耸耸肩说：“今天是我的碳水日！就是可以尽情地吃饭的日子！对了，你去纽约干什么？”

    保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我和菲奥娜分手了，我去她的纽约公寓里取我的东西。”

    乔琳咀嚼披萨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把食物咽下去后说：“你想谈谈吗？”

    “不，”保罗摇摇头，“只是陪我干点别的，行吗？”

    乔琳挑了下眉，“电视节目？”

    “也可以，”保罗耸了下肩，“让我们看一点愚蠢的电视节目吧！”

    ***

    当保罗把电视频道调到MTV的时候，他的本意是想看真人秀之类的愚蠢玩意儿，好让他和乔琳可以发挥一下他们两毒舌的水平。她和他都很擅长这个。但他真的没想到MTV在播出《120分钟》。

    《120分钟》向来是MTV的看家节目，保罗不介意看看他感兴趣的音乐家，但这不意味着他愿意看到绿洲出现在屏幕上，特别是诺埃尔·盖勒格。

    他当然知道这个英国男人是乔琳的前任。她甚至到现在都没完全放下他。尽管她说她已经走出来了，但她从来不谈论诺埃尔和绿洲，这绝对不是个好信号。

    保罗下意识就要换台。

    “不，”乔琳打断了他，“就看这个吧。我还没听他们的新专辑呢。”

    保罗放下了遥控器，没再说什么。

    屏幕上正在播放简短的绿洲小纪录片，其中一幕是1996年缅因路演唱会上的诺埃尔正在对着镜头反比V字，乔琳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真是个混蛋，不是吗？”她自言自语道，“他瘦了。”

    等到利亚姆出现在屏幕上，乔琳笑得更厉害了，“天呐，这个发型太可怕了！太长了，他看起来就像是整整半年都没剪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头上还挺可爱的。”

    保罗看向她，“你们两关系怎么样？”

    “如果你问的是我和诺埃尔分手前，还不错，”乔琳耸了下肩，“但分手后嘛，利亚姆恨我。”

    “为什么？”

    “因为我伤透了他哥哥的心。你明白吗？你有很多兄弟姐妹，你应该明白的。”

    保罗点了点头。

    乔琳看了他一眼，突然提问：“你喜欢哪支乐队？”

    “英国的？Radiohead。”

    乔琳忍不住笑得非常厉害，诺埃尔非常讨厌Radiohead的汤姆·约克，两支乐队互相厌恶彼此，就像是所有在乐评和商业上各自取得成功的乐队那样仇恨彼此。

    她看着保罗说：“这很有道理。”

    “什么？”

    乔琳笑着摇了摇头，没做解释。

    她就知道他们两真的很不一样。如果是诺埃尔，他现在就会夺过遥控器换台了。

    可也许保罗只是没立场这么做，他和她只是朋友。

    电视屏幕上，绿洲开始演奏新专辑《Standing On The Shoulder Of Giants》里的《Where Did It All Go Wrong?》，她在这个时候转移了话题。

    她在努力谈论生活里的琐事，可总有一小部分的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音乐上。诺埃尔正在唱一首非常悲伤的歌。

    “You know that feeling you get

    你知道那种感觉

    You feel you’re older than time

    你感觉你比时间更苍老

    You ain’t exactly sure

    你无法完全确定

    If you’ve been away a while

    是否你已经离开得太久

    Do you keep the receipts

    你是否还留着那些收据

    For the friends that you buy

    来自那些你买来的朋友

    And ain’t it bittersweet

    这是不是有点苦乐交加

    You were only just getting by

    你不过只是在得过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