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

    前世因着原主残存的记忆,知道另外二人偷奸耍滑平日里没干多少好事,故而离开这里时只带走了时果。

    可是刚才不过一个照面,她分明看到了熟人。

    那个小个子柳叶眉瓜子脸,模样甚是清秀的丫鬟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只是那时她衣着光鲜满头钗环正凑在一女子身旁小声说着什么,瞧着倒像是宫妃的打扮。

    到底后面发生了什么?

    额角再次跳起,熟悉的痛感猛然袭来。她紧闭着双眼试图抵抗这股疼痛,可大脑里就像是被植入了某些芯片般,一旦触及前世的某些片段就会触发疼痛混乱她的记忆。

    苏琼光隐约感觉到她的系统应该做了什么......

    想起那个傻乎乎的系统,苏琼光的眼神暗了暗,她依稀记得当时有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说过什么,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如今只有继续前世没有完成的任务,她才能继续生存下去,才能把系统救回来。

    “小姐,可是头风又犯了?”时果担忧得看着她,指尖不断在她额角揉捏。

    冰凉的触感缓解了几分疼痛,她不再去想那些困扰她的记忆。

    “无碍,不必担心,这会儿已经好了。”苏琼光牵过时果冰凉的手,只见指节上一道道隐隐可见的红痕,掌心处更是肿胀着拱起一个鼓包,这冻伤怎的这样严重?

    “不是说了不要再去浆洗衣裳了么?女子的手本就是要精细养护着些,可不能再伤着了听到没有。”

    时果憨笑着将双手背在身后,“知晓啦,小姐说的我都记着呢。”

    看着她这幅笑嘻嘻的模样,苏琼光有些无奈,拉开时果的衣袖,这丫鬟从小跟在原主身边从没干过什么重活,如今不过陪着原主在这里待了几个月,手臂上已经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时果抿唇一笑,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依旧坚定得摇着头,“不苦,奴婢一点也不苦,小姐能好起来是最好的事了。”

    苏琼光心头阵酸涩,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想起梦里的画面,时果圆润的小脸一片惨白,双唇被血色染红,大片大片的血迹从她背后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她声音逐渐微弱,却依旧坚持说着:“主子没有毒害淳德妃,主子是无辜的。”

    时果的声音断断续续,最后趴在板凳上逐渐没了气息,鲜红的血液顺着她无力垂落的手臂,染红了身下的的地板,慢慢汇聚成一片红色。

    “啪嗒。”

    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时果手上,她疑惑得抬起头,却看见苏琼光正红着眼睛无声哭泣,眼泪源源不断从她脸颊滑落,一颗一颗掉在她手背上,是烫的,温热着带着酸涩的苦味。

    小姐怎么哭了。

    几乎是有些惊恐的,时果慌张地想要拂去她脸上的泪痕,却发现自己手上粗粒的茧子和伤痕,她着急得从怀里拿出棉帕擦拭着泪痕。

    “没事的,小姐,时果没事的。”

    她的手拂过苏琼光的脸颊,泪水带着奇怪的湿滑触感,却越擦越多,时果惊慌得不断擦拭,却似乎被某种情感渲染,眼睛酸涩不止渐渐潮水泛滥,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感觉好难过。

    “没事的小姐,时果真的没事,你别难过。”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让苏琼光些许有些狼狈。

    “时果,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护住你。”

    苏琼光拉过时果耐心安慰,小丫头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抖着肩膀在她肩头哽咽着哭泣。

    等主仆二人终于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才发现桌上的菜已经冷了大半。

    时果红着脸,略带沙哑的声音含着几丝歉意,“小姐,不然奴婢再去热热吧,这都凉了......”

    “不用那么麻烦,你主子我如今没那么金贵。”

    不过一句随心之语,小丫头的眼眶又红了。

    圆桌上的餐食简陋,不过一份米粥和两个小菜,瞧着颜色有些发黑,似乎不怎么新鲜了,倒是那份鳄梨蒸糕与众不同。

    青瓷莲纹的瓷盘里规整得摆好了四个圆圆胖胖的粉团子,面皮上是一层的糖糕被精致做成了桃花的模样,瞧着甚是可爱讨喜,只是中间摆盘的那朵紫牵机有些怪异。

    苏琼光看着那朵牵机花目光瞬间变冷,“这糖糕是怎么回事?”

    时果老老实实回答:“今日在膳房遇见了寻香姐姐,她问了些小姐现在的情况,想着小姐喜欢吃甜食,便嘱咐赵妈妈给启玉阁额外做了一份。”

    说着她还有些高兴,“往日里去膳房,那些姑子们都爱答不理,今日倒好,寻香不过吩咐一句,这鳄梨蒸糕立刻就给做好了。以后呀,我就约着寻香姐姐一道去膳房,看那些姑子们还敢不敢克扣启玉阁的吃食!”

    苏琼光低头思索了片刻,拿起一枚粉嫩软和的鳄梨蒸糕放在时果手心,摸了摸她的脑袋,“时果,往后不要与贤妃宫里任何人亲近,若是可以,必要时候需得恶语相向。”

    时果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疑惑得问道:“为什么啊小姐,是因为大小姐么?”

    时果自小跟在原主身边,自然也知道原主对苏姝和的嫉妒,可她心思单纯,所以此刻才能在纠结半晌后继续说道:“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您示弱些,到底是同胞姐妹,看在侯爷和夫人的面上,大小姐不会弃您于不顾的。若是实在心里难受,等出了这启玉阁,再和大小姐闹掰也不迟啊。”

    这倒是让苏琼光有些吃惊,可时果一脸认真,她和寻香一样都是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就陪在她身边,虽说比她大几岁,但她毕竟是经历过两辈子的人了,总是不由自主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苏琼光揉揉她的脑袋,“放心吧,你家小姐我可没那么蠢。这宫里人多眼杂,除了你以外我都不信,身边这些还不知道是谁的人呢。如今我唯一的仪仗就是姐姐,可姐姐虽身居高位,宫里其他妃嫔哪个又是好相与的?若是不做些戏,如今我这样的情况,只会给姐姐拖后腿罢了。”

    时果呆呆看着她,往日里小姐总是会和大小姐置气,往往又都是败兴而归,只能暗地念叨着大小姐的不是,可是今天的小姐似乎有些不同。

    时果仰头看着她,她的眉目深邃,不似以往般充满戾气,眼神里透着一股温和,黑发如墨,红衣胜霞,唇畔浅浅一笑便是绝代风华。

    原来小姐也长大了。

    时果欣喜的同时忍不住又有些辛酸,经此一遭,小姐再也没办法和以前一般天真烂漫了。

    时果握着手里仍带着余温的鳄梨蒸糕,小心得抱着啃了一口。

    是甜的,像是幼时在府里时小姐常吃的牛乳糕,她细细咀嚼着,心里暗下决定,她从小就是要跟着小姐的,小姐的决定她都会一一执行,任何阻碍小姐的人,也都是她的敌人。

    时果点头应和着,“我明白了。先是让她们以为小姐和大小姐姐妹不和,然后让大小姐偷偷想法子救咱们出去。”

    苏琼光摇摇头,“不,我们得靠自己出去。”

    “啊,靠我们怎么出去?”

    苏琼光含笑看着她,“所以需要时果帮我做些事。”

    想起隔壁的两人,她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时果,刚刚跟着你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历。”

    隔日一早,时果拿着食盒急匆匆得去领早膳。

    一旁正在院子里烤火取暖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往日里这人无论去哪里都会把他们二人叫上,离开时也会锁紧大门,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就一个人急匆匆离开了。

    再看看一旁,一袭红衣的女人席地而坐,攀着围栏遥望琉璃瓦上的厚厚积雪。

    她未梳发髻,墨发随意披散,便是素白着面容,却依旧难掩眉目清绝。

    忽而她捧起围栏上的一丛碎雪,朱唇微抿,一团碎雪便被她吞入肚中,因着冰凉的口感她惊诧瞪大了眼睛,转瞬又露出一丝笑意。

    清丽的眉眼因着这片刻的笑意酝酿着动人心弦的艳色,偏生因着痴傻显出几分孩童般的天真。清艳与纯真交织于那张素净苍白的面容上,无端让人想起志怪小说里的绝世狐妖,当真是动人心魄。

    梧桐眉心皱起一道川字纹,原她容貌秀气,虽不是多么出色,却也有一丝小家碧玉的俏丽,因着这道纹路破坏了美感。

    难怪主子要除掉她,这疯子当真有几分惑人的本事。

    她对着身旁那人小声说道:“过了今日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那人摆弄着火堆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席地而坐的红衣之人半晌,眼神带着几丝复杂。

    “胆小鬼。”

    梧桐嗤笑一声,款款而去,随后站在苏琼光面前。

    “小主喜欢玩雪,奴婢知道一处雪景甚好,奴婢带您去玩儿可好。”

    自从这女人疯了之后,就不大听得懂人话。她冷眼瞧着时果被这疯子折腾,若是像哄小孩那般同她讲话,这疯子还是能听得一些的。

    果然,这女人歪头思索片刻,转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搭在她的臂上,“玩儿,要玩儿。”

    梧桐眼里闪过一丝嫌弃,转而笑意盈盈开口,“小主别急,我这就带你去玩儿。”

    苏琼光被她拉拽着出了启玉阁,她左右看了看,趁人不注意带着她冲进一条小路。

    身后的小太监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步伐轻盈,若不是因着这片林子里有积雪还未扫净怕是很难发现他的动静。

    苏琼光心中一惊,这人难不成还习过武。

    她眼色微沉,只唇畔笑容不变,怕是有些不好办了。

    她状似无意回头,目光清灵落在身后沉默的小太监身上。

    那人脸颊瘦削,气质阴郁,眼神一团死气,倒是和她对视时闪过一丝诧异。

    瞬间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苏琼光冷不丁挣脱开梧桐的手,惊得她反手拉紧她的手腕,细腻白皙的腕子瞬间红了一片。

    她委屈巴巴得来回看着两人。

    “疼,疼。”

    “和小帽子玩儿,和小帽子玩儿。”

    见没人说话,她挣扎的动作越发大了,嗓门也提高了些。

    梧桐心烦意乱,抬手便要捂住她的嘴。

    这时,那小太监走近了,拉开她紧握着苏琼光的手臂,在梧桐惊疑的目光中回道:“行了,好姐姐,可别耽误了正事儿。”

    太监特有的尖细黏腻声线惹得女人好奇望去。

    他也不在意女人的目光,拉住她的手臂,继续顺着林间小道往里走。

    这次苏琼光倒是不再折腾,她好奇得盯着这人看,右手拉扯着他帽子上垂下来的穗子,不时发出轻笑。

    小太监静默不语由着她胡闹,梧桐在不远处恶狠狠看着不动声色。

    “嘶,好疼。”

    执星望去,只见她好奇得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腕,那是刚才被梧桐拉扯时留下的,如今正在自己手心里。

    他身形一顿,神色有些尴尬。

    而女子狭长的眼睛此时湿漉漉包着两汪热泪,眼神无辜宛若林间清泉,素白瘦弱的面颊只眼尾泛着几丝胭脂般的红晕,看上去可怜极了。

    真是麻烦。

    执星侧首对上她的视线,目光刚接触到她委屈巴巴的眼神忽然有了几分恍惚。

    他别扭地看了两眼苏琼光,女人还在用那种欲说还休的眼神盯着他。

    他感觉有虫子在身上四处攀爬,一股热意从女人手腕处传至他的手心。

    他看着手下那片依旧泛红的肌肤,耳边是女子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软语,不知不觉松开了擒着她的手臂。

    只是那女子还在不停哭闹,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听着她凄凄切切似真还假的哭诉,一股燥意涌上心头。

    他开口想冲着那女人训斥,却在刚触到她仿若稚子犹带着疑惑不解的视线时戛然而止。

    过了今日,她兴许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么想着,执星松开了紧握着女人的手。

    一旁的苏琼光见好就收,立马停止了哭闹,乖巧得站在一旁盯着他看。

    执星心里的那股烦躁片刻消散了干净。

    不过一个疯了的女人而已。

    梧桐大惊失色,“她若跑了,你我可都不好交代!”

    执星阴冷的眼神望去,语气波澜不惊,“她跑不掉的。”

    时桐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片刻后露出古怪的笑意,“瞧瞧,瞧瞧,当真是个好奴才还知道心疼主子。”

    执星眼神沉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甚是诡异,“我的主子是谁,想必你比我清楚。”

    这死太监也是个怪胎。

    梧桐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能狠狠瞪了两人,气冲冲往前走去。

    身后,执星不远不近跟着。

    小路上人烟稀少,厚厚的积雪无人清理。

    前方红衣女子一蹦一跳的踩在梧桐的脚印上,不时开怀大笑,倒真的好像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她的裙摆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圈,随即垂落在雪地上,再带起层层叠叠的积雪在林间轻舞。

    他看见女子的衣摆被雪水浸湿,沾黏在她的小腿处,衣袖挥舞间,那是一双被冻得通红的裸足。

    执星收回视线,继续跟在二人身后。

    没一会儿,视野逐渐开阔,面前是一片恍若明镜的湖面,湖面上漂浮着一层轻纱般的雾气,却依稀能看到湖对面朱红色高墙的亭台楼阁。

    两岸是覆盖着厚厚积雪的一片松林。

    林深雪沉,在晦暗的光影下,深沉的绿意变成了浓墨般的黑色,与对岸的朱红色宫墙一起环抱着这处静匿的湖。

    这处名为墨湖,先帝在位时因不喜此处阴煞之气一夜掩埋,此处一度荒废,便是如今墨湖已经被重新挖掘,来此处的人也甚少,倒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那人怕是也打定主意让她永远沉睡在这片墨湖之中了吧。

    此时无人有心思欣赏景色。

    梧桐眼神热切,作势要苏琼光往墨湖岸旁的围栏走去。

    只是不巧了,她将刚才一直抓在手心的碎雪洒向两人的眼睛,趁其不备将执星狠狠推到在围栏前的雪地上,转身就疾步往南面跑去。

    南面距离崇玄宫最近,况且这个时辰,他一般都会在崇玄宫外等消息......

    女人轻盈得在林间奔跑着,笑声回荡在葱郁的松林里。

    她一袭红衣于雪色中鲜艳夺目,穿梭林间的身影灵巧得像火红色的狐狸。

    执星慌张地朝着那抹身影追去。

    他心里满是懊恼,早知道就该先打晕她再把她丢进湖里。

    苏琼光不敢再回头,只一个劲得往南面跑着。

    雪深寒重,她足下衣裙早已湿透,呼吸间全然是灼热的雾气。

    耳边脚步声渐渐逼近,恰巧不远处的雾气中出现几道人影,她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张开宽大的衣袖,红色的披风于风中不安摇荡,卷席着她长至脚踝的黑发于林间雪色中飞舞,似是一朵朱红色的蝶,翩跹着于凝白中跌宕而去。

    女子清艳殊丽的容颜里仍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

    她的温声笑语于无形中将一次绝杀化作了人间的嬉闹游戏。

    不远处,男子凝目看着朝他奔来的女子,无声制止了即将阻拦她的宫人,默默看着这一处荒谬的闹剧。

    此时那小太监已然停止了追逐她的步伐,跪趴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但她依旧没有停,只是一个劲得往前跑着,继续着她计划里的游戏。

    直到撞进一股带着龙涎香的温热怀抱里。

    女人目光懵懂得撞进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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