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姜府门口的马车停了一天又一天,雪又落了一场,车身被细雪覆盖,仿若只是一辆空的马车。

    起先好奇这马车的百姓每天都要看一眼,渐渐的,他们也没了探究的兴致,直到某天清晨,发现这辆停靠五天五夜的马车消失了。

    院子里,姜止倚着窗棂,目光懒散望着树下的小雪人。

    那是姜沅离昨日堆的,还给它弄了眼睛鼻子嘴巴,围了一条红色丝绸,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尤为扎眼。

    寒枝轻步走过来。

    “姑娘,那马车走了。”

    姜止没动弹,眸色却是闪了闪。

    “嗯。”缓了一会儿,她又低声吩咐,“你去周府一趟,将我准备的驱寒药转交给苏郎君。”

    “是。”

    姜止盯着那个蠢萌蠢萌的小雪人看了一会,眉眼弯弯,脸上洋溢着喜悦。

    *

    谢宁川独自在马车里坐了五天五夜,浑身都被冻僵了,偏偏他无知无觉,不准任何人打扰他。

    若非凌斐恣看不下去,冒着被罚的风险上前探查,不知要何时才能发现马车里冻昏的人。

    这几日的盛京一夜之间冷下许多,水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像他这般不保暖,再铁打的人都得冻昏迷。

    程伯正想去找苏远礼过来瞧瞧,好巧不巧,看见进府的人。

    “苏大夫。”

    苏远礼将手中的驱寒药递给他,远远望了眼芷苑的方向,含糊道:“这是给王爷的驱寒药,姜姑娘给的。”

    谁给的?

    程伯有些发愣,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沉默接下,不知该回答什么。

    他们本以为送姜止离开,时间长了,谢宁川便能放下,谁知会闹这一出。都不知当时的决定是对是错,反正凌斐恣是坚决认为是对的。

    程伯叹了口气:“你同我说这些作甚……”

    苏远礼没想到他这么不开窍,啧了一下,把话点明了:“我说,这驱寒药是姜姑娘准备的,我根本没准备。我看姜姑娘对王爷,并非不在意。”

    他愣怔,后知后觉道:“你是说,姜姑娘其实在意王爷的,那她为何不见王爷?”

    苏远礼耸肩,他也不知道。

    这是他们二人的事,轮不到他掺和,送完药便走了。

    留程伯一人原地沉思。

    *

    谢宁川醒来时,天已漆黑。

    身体还残留冻僵的麻木感。

    院子里静谧无声,往日这个时候,姜止会在外头询问他是否服侍。

    习惯了身旁多一人的耳语,回归最初,倒是无法习惯了。

    谢宁川望着床顶,内心自嘲。

    “叩叩。”

    程伯端着药进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轻手轻脚放下托盘,轻声道:“王爷,驱寒药熬好了。”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他叹了口气,复道:“是姜姑娘差人送来的。”

    嗯,差苏远礼送来的。

    语毕,他阖上门离开。

    谢宁川听着动静远去,僵硬地转过脖子,望着那碗热腾腾的驱寒药,乌眸暗沉,似一滩幽深的漩涡。

    良久,他直起身子,缓步走过去,扶着矮桌坐下。

    嘴角扯了扯,合眼喝下那碗药。

    苦味在舌喉蔓延,嚣张肆意地掠夺他口中的空气。

    谢宁川忍不住皱起眉头,下意识去摸蜜枣,却扑了个空,顿时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

    姜止,好苦。

    *

    夜幕深沉,姜止院中却灯火通明。

    寒枝罩上灯罩,将手中的剪刀装入匣子里,转身福了福身,安静退下。

    屋外寒风呼啸,不规律地拍打窗棂。

    姜止不受其影响,认真翻看手中的奇闻异志书籍。

    她的院子通了地炕,即便她穿的单薄,在室内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兀的,有节奏的叩响声传来。

    姜止翻页的手顿住,抬起眸子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棂,起身去打开房门。

    一道黑影迅速闪进。

    她平静地看着来人扶着圆桌坐下,半点不拘束,拎起茶壶倒茶。

    空气中浮动淡淡的血腥味。

    姜止蹙眉:“你受伤了?”

    语毕,也不等他回答,径直取了药箱回来。

    宣承好整以暇盯着她看,自觉褪去衣裳,露出白皙削瘦的肩头,上面赫然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被简单处理过,许是处理的人不太上心,虽然不流血,但伤口有些发炎。

    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捏着药瓶的手紧了紧。

    “怎么回事?”

    伤口被撒上药粉,刺痛感袭来,他快速蹙了下眉头,旋即抚平眉心。

    语气随意,好似只是一个小伤。

    “逃跑弄伤的。”

    姜止沉默,大抵是猜到她留给凌斐恣的信被看到了。

    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但她和宣承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为他的主子卖命,她亦有她的原则。

    摄政王府戒备森严,混进来或许容易,想要悄无声息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程伯每日都会派人记录奴仆的出入行踪。

    凌斐恣带人去抓他,他来不及脱身,只能硬碰硬。

    宣承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歉色,唇角一扬,蓦地倾身靠近她:“心疼我了?”

    药粉随着他的动作落空。

    姜止看了眼洒在他衣襟上的药粉,唇瓣微抿,眼底掠过恼意,伸手薅住他的头发,往后面一扯,皮笑肉不笑:“你再不老实,我立马把你送进摄政王府。”

    她最烦伤患不老实。

    从前是,现在也是。

    宣承后仰脖子,举起双手,安分下来:“好好好,我不动了便是。”

    姜止无声冷笑,松开手继续上药。

    月梢渐落,冬夜不知不觉已深。

    处理完伤口后,姜止回到桌案前,漫不经心接上先前看的内容。

    “之后什么打算?”

    她想过了,如果宣承想离开盛京,她会尽自己所能帮他离开,算是补偿自己害他受伤的事。

    宣承摁着肩头,尝试活动手臂,闻言轻笑一声:“不必麻烦了。你既然想做姜府的姑娘,就该和我撇清楚关系。姜止,后会无期。”

    一阵刺骨寒风陡然窜进来。

    圆桌上哪还有宣承的身影。

    姜止盯着许久未翻动的书面,呢喃道:“……后会无期。”

    *

    岁除越来越近,盛京各处开始张灯结彩,年味一点一点散开。

    这是谢稟亲政的第五年,决定在最后的时间办一场宫宴,提前庆祝岁除。大小官员可携亲眷前往,以示皇恩浩荡。

    后宫的妃嫔为了揽下宫宴的安排,使尽浑身解数向谢稟献计,试图让他注意到自己。

    相比她们的你争我斗,花柠就显得很平静。

    这些日子她在躲谢稟,她想弄清楚谢稟对她的与众不同,究竟是出于何种感情。

    谢稟岂会看不出她在躲自己,他想不明白花柠的态度,索性一咬牙,闷声留宿自己寝殿里,谁也不传唤。

    大手一挥,宫宴的差事落到花柠头上。

    惹得一众妃嫔眼红,淑妃更是气得狂摔东西,但她不敢在宫宴上给花柠使绊子,她还没那么蠢去给自己惹麻烦。

    谁都知道花柠是婢女出身,宫宴这种大场面,她一辈子都接触不到一次,都躲在暗处看她笑话。

    偏偏花柠不骄不躁,领了圣旨去找张辛夷,询问往年宫宴打理事宜。

    张辛夷可是个人精,看出他们二人在生闷气,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

    谢稟烦躁地甩开奏折,颇有些心烦意乱,看什么都不自在。

    适时,他看见殿外的小太监焦急跑进来。

    “圣上,宫宴出事了,宁妃娘娘——”

    霎时,谢稟大脑一片空,来不及思考,甚至没听小太监把话说完,便急匆匆从御书房跑出去,连御撵都不要了。

    小太监目瞪口呆:“……受了惊吓,好在稳住了局面。”

    张总管真是老谋深算,居然猜到圣上会不听他把话说完。

    宫宴那边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搭建的戏台子不知是哪儿出了错,突然坍塌,当时花柠就在戏台子旁边,若不是有武艺傍身,她还真就被压下面了。

    周围的太监宫女被吓慌了神,生怕她盛怒下处罚他们。

    花柠知道不是他们的错,安抚完人便作罢。

    谁知,远处突然传来焦灼的声音。

    “花柠!”

    谢稟一把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拉,将人拉到安全地带,心有余悸扫过成了废墟的戏台子,关切道:“可有受伤?”

    圣上忽然出现,所有人吓得连忙跪下。

    连花柠也是一愣一愣的。

    察觉到自己被他虚虚揽着,面上划过一抹不自在,挣脱着离开。

    “圣上,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动,轻咳一声:“都起来吧,朕过来瞧瞧,该怎么做,听宁妃的安排。”

    “是。”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谁也不先开口。

    谢稟暗暗气恼,觉得自己身为一朝圣上,如此惊慌失措有失德行。

    全然没注意到花柠复杂的眼神。

    是她逾矩,本就不该奢望得到谢稟的真心。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谢稟甚至认不出她是谁。

    越想心头越悲哀。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子,遇到谢稟才会这样。

    她知道,她不该是这样的。

    远处时刻盯梢他们这边状况的张辛夷简直恨铁不成钢,都把人送到跟前了还这般木头脑袋,好好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真是可怜他年纪轻轻就生了老父亲的心,操碎他了!

    许是张辛夷的目光太热切,谢稟掩唇假意咳了几下,觉得还是得问清楚,今天他已经失态一回,索性失态到底算了。

    “花柠,你跟我来。”

    被人攥住手腕拉走。

    花柠注意到他言辞间的变化,眸光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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