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宫宴当天,宫门口停下一辆又一辆马车。大小官员携家眷前往,场面可谓热闹宏大。

    姜止扶着姜沅离伸来的手,弯身下了马车。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姜大人,姜姑娘。”

    二人循声看过去。

    刘青倚缓步走来,笑容可掬,挽着刘兹的手臂,向他们打招呼。

    “刘大人。”

    刘兹颔首,与姜沅离寒暄起来。

    少顷,四人一同进入宫门。

    宫宴是傍晚开始,已陆陆续续进来几波人,席座近乎满员,后宫妃嫔巧笑嫣然,侧头交耳,独独不见宁妃娘娘。

    如今朝中何人不知,这位宁妃娘娘正得圣宠,短短数月,从嫔位晋升妃位,这是何等的殊荣。

    在场人心思各异,面带假笑交谈。

    姜止扫了眼全场。

    来者有刑部侍郎叶庁、太尉肖政山、刘兹一家人、宁远将军……还有镇国将军许迟安。

    许迟安鹰隼般的眸子直勾勾锁住她,眸光锐利逼仄,令人害怕。

    她面不改色收回视线。

    “圣上驾到——”

    “恭迎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稟牵着花柠的手,仪态威严,款款坐上主位。

    花柠坐在他右手边。

    众人将将坐下,又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摄政王、武邑王到——”

    那二人一直不对付,走进来时也是耷拉着脸,好似欠对方钱一般。

    姜止面对他们投来的灼热目光,已能巍然不动,淡定回视。

    待所有人落座,谢稟望着下方,严肃致辞,大致是希望新的一年,诸位爱卿能为郦朝的辉煌增添加瓦,揪出逆党,还郦朝安定,暗自提醒那些不安分的官员老老实实。

    众人自是又一声高呼。

    谢稟这才作罢,宣布宫宴正式开始。

    舞女鱼贯而入,曼妙身姿盈盈舞摆,巧笑盼兮,又是一番韵味。

    姜沅离要应付大臣,顾不上她这边,只得叫寒枝多看着点,紧随其后。自个儿被叶庁拉入酒局,憨笑与人周旋。

    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想着照顾她这边。

    姜止哑然失笑。

    身侧传来异动。

    刑部侍郎的位置和镇国将军府挨得极近,不过几个席位的距离。许迟安要过来,以他的脚步,几息的功夫,人已至跟前。

    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姜止笑容凝滞,起身行礼:“见过将军。”

    许迟安抄着酒杯,鹰眸一寸一寸划过她脸庞,嗓音暗哑,似蛰伏黑夜的孤狼,危险而强势。

    “邕州之行,我儿多加赞赏姜姑娘英姿。我那儿子骄纵惯了,连我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得他一句赞赏,令我不得不好奇姜姑娘。”

    这些话自然是假的。

    许伶弋那性格,看谁都看不惯,偏爱我行我素。邕州的短暂接触,姜止大致能摸清他的脾性,不把许迟安放在眼里,这话她倒是相信。

    话是假的,蓄意接近是真的。

    姜止不动声色向寒枝使眼色,笑容浅淡:“将军过誉了,我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入得了将军的眼。”

    眼前的人向他举杯。

    身后的太监立马倒酒。

    姜止从他的笑容中看出几分恶劣。

    “御赐美酒,不可多得的宝物。姜姑娘不妨尝尝?”

    她没去接太监伸过来的酒杯,害怕地摇头,羞赧道:“怕是要扰了将军雅兴,我不会喝酒,喝一点都会晕。”

    “哦,是么。”许迟安自顾自喝了一口,浅啧了一下,语气颇为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美酒。”

    姜止但笑不语。

    孰料,他话锋陡转,快的令人猝不及防。

    “姜姑娘不胜酒力,倒是和我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扫视她,许迟安笑得张狂,“仔细一看,姜姑娘的容貌,也像我的那位故人……可世上当真有如此神似的人吗?”

    姜止眸光微闪。

    这是许伶弋试探无果,自己亲自来试探她了。

    恰逢这时,外头的戏班子开始了。

    咿咿呀呀的说唱着,台上一粉一绿,按着台本演绎。

    席位上的人纷纷起身往外走,默契让开中间的一条道,给圣上行走。

    戏台子上唱的,是一出金蝉脱壳之戏。

    讲述的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女将军,深陷敌军陷阱,便将计就计,上演一出金蝉脱壳之计,成功骗过敌军,率军重新厮杀回来,大灭敌军。

    现下唱到女将军中了敌军陷阱,准备服药假死,骗过敌军。

    许迟安看了一会儿,意兴阑珊收回视线:“这戏来的倒是及时,我方才脑海里闪过一念,姜姑娘这么像我那位故人,会不会也是演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

    视线中姜沅离被同僚拉去看戏,身边已无多少人。

    姜止最后看了眼人群中的人,淡漠收回视线,迎上他犀利直白的目光,并不畏惧:“将军是想说我像姜太傅吗?”

    许是她大胆点破的缘故,许迟安难得沉默。

    至于这沉默的原因,想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止不打算把话题终止在这里,继续道:“将军不是第一个说我像姜太傅的。所有人只看到我这张脸,忽视了我的姓。我和阿兄同姓姜,与姜太傅同姓并非偶然,而是我们都出自姜氏家族,一个避世百年的古族。”

    “那姜太傅,是我们的阿姐,是我们姜家百年的骄傲。失去芷姐姐,是你们的损失,是郦朝的损失。奸邪小人不会因为芷姐姐的消失而消失,他们在朝中耳目混珠,将军能否真的将人揪出来?”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很有力道。每一句都正中他下怀,似要掀开他隐藏的伤疤,狠狠戳进去。

    许迟安笑了起来,分不清是冷笑还是嘲笑,叫人听得脊背生寒。

    他猛地仰头饮尽杯中酒,眸中阴厉滚滚,攥紧酒杯,狠厉道:“那便看看本将军能不能将他们统统揪出来!”

    没了一个姜芷,还影响不到他。不过是没了一个姜芷,又能奈他如何?

    姜止看着他没说话,良久,她面色犹豫:“将军,还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说。”

    许迟安瞥她一眼,出言嘲讽:“先前那股狠劲儿呢?这会子知道犹豫了?还想说什么便说!”

    “将军对姜太傅,心中可有半分悔过?”

    许迟安霎时呆愣住。

    脑海里走马观花着诸多画面,无一不是少年姜芷和他的种种。热烈的、激昂的、嘶吼的,慢慢组成姜芷眼中的失望。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姜芷。

    他不像姜芷那般年轻,没有那股热血冲劲。奉旨拿人那天,姜芷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浓浓失望,却无半点怨恨。

    她竟到最后都不怨恨他。

    *

    宫宴结束,已是深夜。

    姜沅离喝得有些醉,脚步虚浮,叫来沈梧和她一起扶着人,跌跌撞撞把人送进马车里。

    街上已无行人,打更人兢兢业业走窜各街小巷,沉闷的咣当声兀的响起,伴随他的高喝声。

    “咚——咚,咚,咚。”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姜止撩开车帘,看到打更人提着小铜锣走远,最后还在重复那句话。

    已经是二更天了。

    不知为何,她心头生出些许慌乱。

    “沈梧,快些回府,我这心头不太踏实。”

    “姑娘坐稳些。”

    沈梧也注意到周围的安静,有时过于安静,反倒让人心头恐慌。

    他用力甩了甩马绳,马儿吃痛,加快速度奔跑。

    马车里的姜沅离还未彻底昏睡过去,模模糊糊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费力睁开眼皮,看着主仆二人,不解道:“怎么了?”

    姜止摇头:“没事阿兄,只是我想早些回府,便让沈梧加快速度。阿兄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这就叫沈梧……”

    “咻——”

    话头戛然而止。

    一支冷箭擦过她脸颊,霸道嵌入车板,箭尾还在颤动。

    看到她脸颊的血痕,姜沅离彻底酒醒,猛地按住二人往下压。

    咻咻咻。

    马车已经被射成刺猬。

    沈梧早早从马车上滚下来,反手勒住马绳,阻止马车继续前进。

    黑暗中窜出数道黑影,手中的利刃闪烁冰冷的光泽。

    姜止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觑见他起身要离开,下意识拽住他袖子,低呼道:“阿兄,你不会武,出去只会拖累沈梧!”

    岂料姜沅离眉眼沉冷,拨下她的手指,悄然掀开车帘一角,窥视外面的情况。

    刺客数量众多,尽管有沈梧牵制,也不可能拖住所有人。

    姜沅离略略一思,回头看向她们:“我待会引走他们,你们能跑多远跑多远,见机行事。”

    姜止张了张口,劝说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她知道,除了此法,他们别无他计。

    刺杀的人明显知道他们都不会武,许是觉得他们构不成威胁,派来的刺客武功都不高,但胜在数量多,终究是打不过。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沅离跳下马车,冲着沈梧大喊,帮他分散刺客。

    有一波刺客被他引开。

    沈梧看出他的意图,二人配合着牵制。

    她合了合眼,拉着寒枝跳下马车,头也不抬往后冲。

    宫宴刚结束,后面或许还有人在路上呢?

    姜止抱着那一丝希望往前冲。

    刺客已经追上来了。

    寒枝狠狠咬牙,掰开她紧紧握住的手心,用力将她往前推。

    “姑娘,你快走!奴婢去拖住他们!”

    她看见寒枝冲上去抱住追上来的两个刺客,一手抱住人,一手扯着另一人的裤脚,死死不让人前进一步。

    寒风中,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传入她耳中,却听不到寒枝的一点声音,哪怕是痛苦的呻/吟。

    姜止再也忍不住胸中的酸意,眼中水光潋滟。

    她不敢停下来。

    一定要有人啊……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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