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滴血验莲，是将姑娘的指尖血滴入莲包中，莲包盛放便获得留下来的资格，失败则离开莲庄。
心中疑惑暂消，姑娘们便开始紧张自己是否有资格留下来。
姜止默默退到后面，看着她们上前滴血验莲。
观察全场状况的松泊自然注意到她这一动作，眉心快速蹙了一下，想到钱员外和他说的事，旋即撇开视线，专注盯着前面的人。
来拜师学艺的姑娘们不多，拢共十来个人，一一验下来，很快便到姜止了。
在她前面，有人欢喜有人悲。
她站在血莲前，眸光掠过留下来的五人，神色平淡，拾起小刀在指腹上划了一刀。
血滴入莲，顺着缝渗进莲包里面。
众人凝神屏息盯着莲包。
血色的莲瓣缓缓舒展开，松泊眼中闪过喜意。
只是那一丝喜色还未流露出来，在看到血莲猝然凋零时，凝滞在脸上。
他猛地睁大眸子，死死瞪着那一点一点凋谢的血莲，几欲目眦欲裂。
“怎么回事？！”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姜止，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沉浸在血莲凋谢的事情。
姜止自己也是蒙的。
她的血怎的就把血莲给弄死了呢？
姜止并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蛊母，乃万蛊之王，可免疫所有蛊虫的控制，被其改造过的血液亦成了蛊虫的致命毒药。
是以，血莲里的蛊虫在接触到她的血时，瞬间毙命。
药人呼啦啦围上来。
松泊红着眼靠近，挥手让人把那五个姑娘带下去。
“钱二姑娘，你可真是好大的能耐啊！”
盯着那张被面纱覆着的脸，松泊心底生出些许疑惑。
钱大姑娘滴血验莲时也没出现这种情况，身为妹妹的钱二姑娘，她的血怎会让血莲枯萎了？
松泊记得很清楚，主子说过这株雪莲里面养着一只蛊虫，它能通过血液寻找最合适的器皿。
他一直借着招学徒的名义给主子找合适的身体试验。
偏偏今日折在她这里！
脑海里闪过什么。
松泊瞳孔缩了缩，在她始料未及下，伸手摘了她的面纱。
“姜芷？！”
他惊恐地盯着姜止的那张脸，过往和姜芷打交道的画面一一划过脑海。
不！不是她！
“你到底是谁？”
松泊算是明白了，自己被人摆了一道，钱员外联合他人背刺他！
姜止不着痕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神色镇定：“我是来拜师学艺的，钱二姑娘不愿意来，我便替她来了。”
松泊没说话，注视着她的眼睛，又回头看了眼枯死得不能再枯死的血莲，甩了甩脑袋。
“不对！你的血绝对有问题！把她带下去！”
常人的血液怎能有如此效果，这人绝对不简单！
药人一拥而上抓住她。
姜止本就没想着躲，任由他们把自己带去水牢。
*
仲春的水不是冰冷刺骨的，却是那种凉入肌肤的，引得浑身颤栗。
姜止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寒气攀着水汽而上，呼吸间尽是冷意。
呼吸微紧，尽量让自己的热气不被消散。
牢门被打开，箍在手腕上的铁链被人抓住，一个用力，连人带链一起拎了上来。
忽的一阵风吹来，姜止冷得发抖。
松泊踩着西沉的日影，阴沉着脸逼近她，钳住她的下巴，质问道：“说！派你来的？”
姜止咬死先前的借口：“我……我是代替钱二姑娘来的。”
二人都很清楚这个借口的真假。
松泊见问不出什么，盯着这张让他生梦魇的脸，愈发觉得不能留下此人。
他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放过一人！
怪就怪她生了张和姜芷相似的脸。
松泊站起身，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尖抵在她胸口。
“咻——”
小小的石子穿过围聚的药人，精准击中松泊手里的剑。
剑被弹飞，他亦是被剑的余震，震得后退几步。
“谁？！”
回应他的是一串清脆的银铃声。
药人似感受到某种呼唤，僵硬地走向周围。
“站住！你们往哪儿走啊！”
松泊的呐喊对药人而言并无什么作用。
围墙上，绿色身影摇晃着自己的双腿，笑嘻嘻地看着他发疯：“当人是听我的命令走啊~”
冷不防出现的稚□□音，叫松泊眉心狠狠一跳。
视线锁住墙头的身影。
“你是何人？”
桑萤跳下墙头，拍了拍手心的灰，语调悠扬：“便是你，打着蛊虫的名义陷害我苗疆族的？”
苗疆族的名头松泊还是略知一二的。
想到传闻中对苗疆族的描述，他忍不住头皮发麻：“胡说八道！”
“是么。”小姑娘眸色微微发冷，手腕的铃铛又作响，药人嘎吱嘎吱转过头盯着他，“我苗疆族的名头，也是你能随意用的？”
松泊惊恐地望着向他走来的药人，两股战战：“你、你要做什么！”
方才还嚣张无比的人，此刻吓得屁滚尿流的，真是没眼看。
桑萤嫌恶对啧了一下，挥手命药人将他拿下。
就松泊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药人的对手。没几下人就被抓住，动弹不得半分。
桑萤小跑过去扶起人，还是那副笑嘻嘻的面孔：“阿娅，你还好吗？方才可是我救了你哦！”
姜止缓过气，身体已经不那么冷了。
闻言露出一抹笑，点了点头。
“嗯，多谢。”
桑萤如愿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笑容更甚，扶着她起来。
姜止扫了眼被摁在地上的人，扭头去看周围：“就你一个人吗？”
小姑娘抬了抬下巴，颇为傲娇的点了下头：“自然！收到你的信号，我就赶过来了。阿那说去找人抄了莲庄，这会子估摸已经到前院去了。”
姜止大概能猜到谢宁川去干什么了。
“我们也去前面看看。”
*
早在谢宁川离开盛京前，他就暗中和谢稟通过信。
他会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盛京那边有凌斐恣程伯和谢稟一起打掩护，能暂时骗过那些人。
这段时间，他会把药人的事情调查清楚。
然而大理寺的人都没见过自己的少卿大人，冷不防收到少卿的传信，皆怀疑是不是别人的恶作剧。
可那信上盖了少卿的专印，是做不得假的。
是以，大理寺的人连夜赶路来到莲县。
*
姜止来到前院，看见他在院中指挥大理寺的人控制现场。
谢宁川瞧见她，忙不迭走过来打量她：“阿止，你受伤了？”
“没有，就是有些受凉，回去喝点药便行。”
她招了招手，药人按着松泊上前。
大理寺的人十分有眼力见，不需要他开口，主动接下扣押松泊的活。
桑萤左看看右看看，嘟了嘟嘴，背过手跑到一边去了。
“等等。”谢宁川叫住她，“桑姑娘，莲庄的事你可知是怎么回事吗？”
小姑娘傲娇地抬起下巴：“知道。”
她眼神示意谢宁川把人叫出去。
谢宁川摆摆手：“你们押着松泊回京，把他交给圣上，圣上自会知道什么意思。”
大理寺的人：“是。”
人都走了，桑萤笑嘻嘻的脸庞沉下来，想到来前院时看到的那个坛子，眸色深深。
“告诉你们之前，我得问阿娅一个问题。”
姜止颔首。
小姑娘指着被抬出来的坛子，枯萎的血莲半掉不掉的：“那株血莲，怎么枯萎的？”
姜止沉默，瞥了眼枯死的血莲，轻声道：“松泊要求她们滴血验莲，我的血滴进血莲里，它就枯死了。”
果然！
桑萤在给她种连心蛊时就察觉不对劲。
正常人的身体不会出现排斥或噬咬的现象。
她种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姜止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迫不及待涌出来，吞噬她种下的连心蛊。
若非她反应及时，那连心蛊早被吃掉。
结合姜止说的，她有理由怀疑她体内有一种凶煞的蛊虫。
那是他们苗疆族都不敢轻易养的蛊。
小姑娘的表情不太好看。
姜止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在苗疆族圣女面前，她是隐瞒不了什么的。
谢宁川看了眼姜止平静的面孔，手心无意识攥紧。
桑萤目光复杂地看着姜止，叹道：“那雪莲里的蛊，是为了检验极阴之体的一种特殊蛊。蛊书里记载过，极阴之体拥有先天煞气，最适合养育噬心蛊。所谓噬心蛊，能吞噬人的意识，强壮□□，变成不死不灭的药人。这是噬心蛊前期的症状，而越往后，随着蛊的强大，被种蛊之人人识全无，彻底沦为怪物。”
“现在见到的这些还只是药人，背后之人应是还在试验阶段。药人数量众多，想要操控实在费心，但炼出蛊母便可一劳永逸，借蛊母之手操控百万药人！而蛊母的宿主，最后也会变成怪物，不过比普通的怪物要强大些。”
桑萤面色无波无澜，一瞬不瞬看着她，语气严肃：“我想阿娅原先不明白的问题，现在应是知晓了。”
确实。
姜止起初只知道自己体内有蛊，能操控药人，以为找到苗疆族的人便有办法解决。可现如今看着桑萤严肃的表情，她忽然发觉，事实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她缓缓掀起眼皮，注视着小姑娘圆圆的脸蛋，问道：“不知圣女，可愿帮我解蛊？”
桑萤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倏然扭开头：“不愿！”
唰！
刺眼的剑光闪过双眼。
桑萤下意识眯起眼，就这一晃神的功夫，脖颈上被人架了把剑。
她看见那人双目阴翳，眼底滚动着淡淡的杀意。
“解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