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干嘛呢？不交卷子？”方怡琴的声音突然靠近。
沈岩一惊，马上把椅子拉开。他一看手表——已经到放学时间了。
“老高根本不在，王星宇说明早再交都行。”方怡琴看着讲台说。
教室里人已经走了一半，答题纸在讲台上凌乱地堆成一片；有一两个同学仍在奋笔疾书。沈岩寻声往课代表的座位一望，果然，她的椅子都已翻到了桌上，早收拾走人了。
“哦，谢谢你，”沈岩对方怡琴说到，转身拿起白芷的卷子，“我帮你一起交上去。”
他说着走向讲台。
方怡琴望着沈岩，一时没有说话。
但转而，她挑起眉毛，摆出一副喜闻乐见的表情，一个转身挨到白芷边上：“诶诶，你们两个刚才说什么呢？！两个人鬼鬼祟祟在这里？”
“砰砰”，白芷的心悸仍未消减，怔怔地看着讲台。沈岩正在把散乱的卷子摆整齐。
“什么呀，”她回过神来，一抬头，心里忽然升起娇羞的喜悦，“没什么没什么，就说正常事。”
方怡琴用笑眼盯着白芷；白芷装出无辜的表情面向她。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秒；下一秒，她们“噗嗤”地笑了出来。“你快收拾包！”方怡琴边笑边叫到，“我们一块儿走。”
“沈岩，我们走了，拜拜！”沈岩听到白芷的声音在后门传来。
“嗯，明天见！”他转身回话，却见白芷笑容相当灿烂，一时愣了神。
两个女孩一下弓起腰，笑得更欢了。
她很雀跃，是我的安慰话有作用吗？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然后，“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沈岩心里忍不住埋怨，“我本来想和白芷一起下楼呢。”
“他真的好呆啊，好好笑啊！”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伴着脚步声，方怡琴边下楼边说。
白芷只是一个劲地笑。
据说人们说话都是有周期性的，一个话题如果聊得很火热，它一结束，就容易冷场。这时硬要接续前面的话，就徒留尴尬了。
白芷也不知哪里听来的这种理论。不过她已经在找下一个话题了。
平时总是方怡琴向自己搭话；或者说，基本上所有关系中，都是别人主动来找白芷。
刚才与沈岩的交谈，让她心里的热情，鲜活了起来。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太不主动了，心生愧疚。
难得有这么好的朋友，难得一起下楼；到校门口的这段路，不能冷场。
“上次你不是说他是理工男性格嘛，”白芷说，“对了，你好像还没告诉我呢，你想学什么专业？”
方怡琴倚着楼梯扶手，脚步慢了下来：“你还记得这个啊。”
“本来我是想参加美术艺考的，现在还没有打算呢。”她轻悠悠地说着，看向楼梯间外面。
“我记得你画画挺厉害的，高一的第一个黑板报，是你和庄月恒一起画的吧。”白芷和她一同走出教学楼，看向校园外。
秋高气爽，夕阳给教学楼前的树都铺上了金色。
“是啊，庄月恒什么都厉害，主持人也做得很好，”方怡琴对白芷感谢地笑了笑，“后来的黑板报都变成她一个人画了。”
“我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我还是把画画当成爱好吧，”她接着说，“虽然我成绩不好，但艺考也不一定有优势啊。”
白芷心里忽然难过起来——我懂这种感觉。
一阵风忽的吹来，扬起二人的心事。树叶，离凋零又近了一分。
“等一下，这个夕阳很好看，我拍张照。”方怡琴拿出手机，在篮球场边停下来。白芷想起方怡琴很喜欢在朋友圈分享摄影作品。
“哦，你很会拍啊，”她探身看向方怡琴的屏幕，“我之前是摄影社的，现在反而不怎么拍照了呢。”
白芷望向篮球场——个子普通但非常显眼，穿着黑色短袖，打球很卖力——叶夏果然又在打球。
以前看见叶夏会紧张，但这种情绪消失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是因为我很快适应了吗？最近挺容易碰见他的。还是说……是他变了，所以我不再有那种心悸了？
平时往往是他和沈岩一起出现在操场上，今天却一直是一个人。沈岩……白芷想着刚才的场景，想着下午突然的心悸，许多思绪一下被唤醒。
见方怡琴招呼她走，她浅浅地笑着跟上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这次会不会真的造成麻烦……
“我家的车在那边，拜拜！”白芷与方怡琴挥手道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后排的车门自动打开，白芷一边卸下书包一半坐了上去。
“你们平时都这么晚吗？”
她向前一看，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今天刚好是语文考试，花的时间比较多。”白芷淡淡地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小谎言。
“包很脏，不要放座位上，”父亲没有回头，应该是通过后视镜看见了后排的情况。
车子开始启动，他问到：“那是你同学？”
“方怡琴，是体育委员，平时学习很认真的，”白芷仍用平淡的语气回复到，“正常朋友。我们刚好一起下来。”
父亲没有再说话。
他的手机识相地响了起来；铃声是白芷弹奏的钢琴曲。
一听就是工作电话；看来回家路上都不用我说话了。白芷放空心思，透过黑色玻璃看着车外的落日余晖。
“我出教室的时候看到你和方怡琴在篮球场拍照。”
“今天的夕阳很漂亮哦。”
“到家了吗？”
“对了，今天有化学试卷的订正，你有拿到月考卷吗？”
附加一个小狗探头的表情包。
沈岩已经是不知第几次打开手机查看消息了。还是没有回复。
消息发送时间是两小时前。沈岩已经去吃了饭，帮弟弟默了几个新学的单词，给外婆按摩了一会儿颈椎，作业也快写完了。
怎么没有回复呢？今天作业很少呀。而且都是以整理试卷的错题为主，沈岩更加觉得轻松。
或许白芷有别的学习计划吧。或者趁作业少，和家人去外面吃饭了也说不定。哦，她要转学科呀，要花不少力气补化学才对。
这样干等没有用，我不能着急让人家回消息。
她看到肯定会回我的。沈岩在心里默念，从包里翻出一本《中文自修》。
如果心里又要想着白芷，又必须去学习，那做语文素材摘抄最合适不过了。他抽出一本笔记本，封面上写着“作文素材”；虽然使用时间不久，但已经用了大半了。
一开始仅仅是用黑笔摘抄原文；往后翻没几页就规整起来，纸张对折，左边用黑笔记原文，右边用蓝笔写个人见解。
这是模仿了白芷的记录方式。
杂志是上周借的，已经快要读完了。
这几天可以和她交换素材本了。
沈岩这样想着，又莫名高兴起来，有了学习的动力。
“笨~”沈岩还没坐到座位上，讲台前抄课表的班长就扑上来，“白芷请假了，你收一下你们组作业哈。”
班长黄志耀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非常自来熟，和班上的女生尤其玩得好；这不，沈岩和他没什么交集，他却很自然地叫着沈岩的外号了。
抄课表本是学习委员的工作，可坐在白芷旁边的郭子涵总忙着学习；黄志耀倒也乐意接手这个任务。
“行。”沈岩和他点头。
回头一看，都是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的身影，时不时有人抬头张望一下，提防班主任进班。
唉，白芷收作业也是不容易。沈岩无奈地看了看表，想着自己晚点再去收。
从包里拿书时，带出一本笔记本来，上面标着“作文素材”。
今早出门前沈岩又看了一眼微信，白芷还是没有回复。他又转头望了一眼——最后一个座位还是空的。
哎，她都说了请假，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呢？
他心里略微有些失落，把笔记本又塞回书包里。
“物理订正了没有？快借我！”沈岩一转头，就见李杜扑过来，手搭在自己肩上。
“我不用订，”沈岩说，“小范不是说95以上不抄错题嘛。”
“咚”，李杜猛地锤他，“忘了，你这个神经病考那么高！算了，阿郭应该有。”说罢就要跑开。
“等下，”沈岩却忽然拉住他，“白芷怎么没来，生病了？”
“我靠，恋爱脑。”李杜脸上一下有了神采，一脸又气又笑的模样，“我怎么知道？昨天不让你去安慰她吗，你把人家气倒了？”
“说什么呢？赶你的作业去吧。”沈岩一下推走他。我就不该和他承认，他在心里后悔到。
记得昨天李杜拉住沈岩，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半晌，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喜欢白芷？”
沈岩难得见他严肃，心里已做过防备；但此话一出，还是顿觉心头一紧，脑袋里嗡嗡地响，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过去。
是上次篮球赛喊她太激动？还是图书馆那天？……我平时有这么明显吗？那会不会很多人都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困扰？
心生顾虑的同时，沈岩又想，李杜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虽然自己羞于主动承认，但既然对方问了，便如实地说：“对……对啊。”
下一秒，李杜严肃的表情一下收不住了，咧嘴笑开来，虎牙都龇在外面。
“就你那演技……你的老父亲早就发现了！”他站起身来勾住沈岩，“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小子，让为师给你传授些方法来！”
“说什么鬼话！你能有什么方法！”沈岩说着，却跟着李杜趴到窗台边，听他侃侃而谈起来。
真是服了他。沈岩吃完午饭回教室，在走廊上回想起这个场景，越发觉得又气人又好笑。
白芷不来的一天，好像时间都变慢了。不会有意无意地寻找她的身影，不会情绪波动，也不用酝酿与她搭话的话语。
这几天中午也不知去做什么了，竟几天没打球；叶夏也没来找我……沈岩一边想着今天一定要去打球，一边走进教室。
“同学同学！等一下！你是高三七班的吧！”
忽然被一个女生拉住。
沈岩回头一看——
是一个扎双马尾的漂亮女孩儿。
等等？
这……这不是图书馆那日，挽着孟春天同行的女生吗!
“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你们班白芷！我看她好像不在。”女生说着塞给沈岩一本灰色封皮的大笔记本，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就迅速跑开了。
留下沈岩一个人在教室门口愣神。
“你今天怎么没有来？是感冒了吗？”
“化学班今天还在讲试卷，进度不快，你应该能跟得上。”
“嗯……我要把作业发给她吗？不知道黄志耀是不是已经发班级群了……”
“她好像不喜欢别人看那本笔记本……就不和她说了吧，反正已经给她放桌肚了……”
“要不还是说一声比较好？可以多说句话嘛……”
“这样发消息应该没事吧，她也不一定知道我喜欢她，也没有抵触我……”
沈岩在心里反复琢磨着发给白芷的消息。红绿灯五秒倒计时，我就不过了吧，等下一趟好了。
他在路口站定下来。
忽然，两个人从身边窜过。
“诶呀！来不及的啦！”
“哈哈哈哈，你先跑着再说嘛！”
那声音，正是中午叫住自己的那个双马尾女生，以及……孟春天。
秋风从路口呼出来，将沈岩的碎发全吹了上去，视野一下变得敞亮。
绿灯已经转换成了红灯。女孩奋力地跑到了对岸，一把撞在男生怀里，两人笑作一团。
死去的回忆，突然在沈岩脑海里撞击。
“原来孟春天已经有女朋友了。”M网站。小说。白芷的小说。
那之后的发展呢？知道他有对象后的发展呢？当时对于这个剧情有些震惊，可小说再没有了后续，也就没关注了。
可是，网站不是有消息提示吗？
我好像很久没有收到更新的提示了吧？是我漏看了吗？
白芷和那个女生怎么会认识？她怎么会有她的笔记本？
她到底为什么要写那些小说？
………
此刻，沈岩非常急切地想要查找那篇小说。
回到家，匆忙地换上鞋，和外公外婆打了招呼；手也没顾上洗，就匆忙进房间拿起手机。
快点加载，快点加载……
怎么，刷新了几遍，都没有新消息提示。
沈岩急忙点进自己关注的账号，点进白芷的主页。
然而。
主页里一片空白，三篇小说都没有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