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谷

    除非遇到意外情况,黎蔓向来是说话算数的。因为昨日答应了两个侍女要在第二日出去游玩,所以用过早饭的人老老实实地穿好了披风,准备上街。

    见到钱庄掌柜吩咐的贵客要出门去,宅子里伺候的婶子侍女纷纷询问是不是需要些什么,让她们去买来就好,何苦劳动郡主走一趟。神态恭敬,言辞恳切。

    黎蔓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想随意逛逛,”她信手指了指院中的那棵银杏树,“这院里的风景已然不错,齐谷县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昨日到的匆忙不曾细细看过,总该出门去领略一番。”

    婶子侍女都是当地人,听着黎蔓这么些话也觉与有荣焉——我们齐谷县,也有能令京城来的贵人没见过的好风光嘛。便有婶子又问:那贵人需不需要陪同?我们对县城里有什么值得去的地儿最熟了。

    黎蔓不是个喜欢引人注目的,觉得只是胡乱走走,带着侍女、阿晟和两个家丁的队伍都已经不小了,又何苦兴师动众?遂婉言谢绝,只笑着问了几处好吃抑或是好玩的地方。

    水乡之地,向来是与“温柔”和“美好”等字眼连在一起的。

    这次决堤的江河恰好处于碣州和远州交界的位置,但碣州在上远州在下,只最邻近的齐谷县在起初受了些影响——幸好一是主要决堤的地方不是这儿,二来邻近江河的地方属于县城远郊,罕有人迹。不过当地县令反应迅速,及时迁走了江边零星的几户百姓。当地州县长官也已经上书中央,恳请今年对碣州百姓减些税赋,永和帝自是允了。

    所以齐谷县受灾情况并不太严重,经由这么些时日的休养也早早地恢复到了往日的祥和安宁,街边的阿爷又施施然地坐于门前打起扇子。

    是谁利用官衔以权谋私、鱼肉乡里,又是谁头戴乌纱勤勤恳恳、为民着想?此刻不需多说,已然尽皆分明。黎蔓弯下腰,于桥边的阿嬷那儿买了一些红彤彤的柿子,橙红的皮,微微卷曲着的柿蒂,只消剥开皮一咬,便是沁人心肺的甜。

    苏叶放不下心,忍不住劝道,“柿子性寒,食多易伤脾胃,郡主一次少用些,”但她知道黎蔓喜甜,不愿扫了自家郡主的兴致,故又补上半句,“咱们带回去慢慢吃。”

    “行,那带回去我慢慢吃,”忌口这件事对于黎蔓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她本想打趣一句自己“久病”倒是让苏叶“成了医”,却又觉得自己说了这话多半会惹得两个忠心的侍女不高兴,于是选择爽快应下对方的话,“说起来秋天确实适合买柿子,若是放进地窖里存到冬天,也可以冻些时日再吃。”

    阿晟主动伸手接过那袋柿子提着,秋月站在旁边接过话头:“快入冬了,到时候可以吃着橘子和山楂。”

    自己吃完一个小的柿子,黎蔓用帕子擦拭去指尖沾上的些许汁液,叫他们跟着的几个想吃柿子的自己拿。听了这话瞥了秋月一眼,再转过头来对着苏叶佯装抱怨:“嘶——也不知道是谁比我还馋。”

    秋月连说了好几声“冤枉”,被苏叶毫不客气地掀了个底儿掉:“那你到时候可不准再吃?”

    秋月假模假样地要去挠她,黎蔓并着其余几个人站在旁边笑。山高云阔,太阳照在人身上带来暖意,是很好的天气。

    闹了一阵,又继续转悠。走至县城里较为繁华的一条街道,黎蔓这才知晓齐谷县里的纸页究竟多到了什么地步。卖纸页的商户争相吆喝不说,用纸扎的精巧物件儿随处可见,风筝、灯笼、剪纸不一而足。

    黎蔓几乎要被这满目琳琅看花了眼,不由得生了些兴趣,抬脚进了铺子。店铺老板见她衣着精细,又带着侍女家丁,便知这是个不差钱的,乐呵呵地跟在旁边转悠。

    这家店主要是做灯笼的,以纸、竹条、木棍为主料做出大致轮廓和雏形,再用颜料或是其它小物件安在上头做装饰。铺子的墙上、柜子上都挂满了灯笼,颜色各异,很是丰富。

    黎蔓先是买了个莲花的,转头忽然瞧见墙上挂着个苍鹰式样的:黑灰颜色,羽翼画得层次分明,取下来被握着灯柄时发觉还有机关可让其翅膀上下摆动,真有几分活物的神韵。她又挑了个兔子模样的,比前头那个苍鹰的还小些,做得圆滚滚的,通身雪白,只眼睛为红,格外憨态可掬。

    花灯铺子的老板笑盈盈地送走了客人,黎蔓在街巷里走了一圈,觉着实在要感谢钱庄掌柜安排伙计采买纸页让自己回头比对着选,不然真要让自己挨家挨户地买来,纵使一日看五家吧,也不知得花费多少时日,人生地不熟的还不一定能买全。

    亲眼见识了齐谷县“几乎大半人家都在做纸页生意”的壮观情景,黎蔓决定今日还是暂且偷偷懒,只管玩罢——左右钱庄掌柜说纸页什么的得需明天或后天才能送到宅子里,在此之前,她很乐意当甩手掌柜。

    于是她领着几人,按着出发前婶子侍女们给出的“值得去的地儿”走街串巷。

    小巷子尽头有个扎风筝的小摊,一只只风筝被系在横亘德麻绳上,活灵活现,轻巧别致,奈何伸手比划了一番,发现个头太大不好带着奔波;走出来看见西边铺子的卖茶女眉毛细长,轻手轻脚为客人捧上一盏盏茶水,说话的声音似水温吞;墙边蹲着个戴草帽的老农,摆在地上的柚子个个又大又圆,无需剥开便有清香阵阵;左手边的点心铺子前排了好长的队伍,有挽着懒梳髻的妇人,有刚下了学的小孩儿,有被旁人打趣是不是要给心上人带吃食的青年。

    “真有这么好吃?”黎蔓瞧了一阵儿,秋月见状自告奋勇地站出来,“郡主到那茶水铺子里坐坐,我去买!”

    侍女先前隔老远就在探头探脑地不住张望了,黎蔓则很好说话地点点头:“去吧。”

    于是他们几个人去茶水铺子上歇脚,得了允诺的秋月兴高采烈地跑去排队。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侍女左手一包右手一袋儿地小跑回来,她拿不准自家主子会喜欢什么,索幸每种都买了一些,有糖果有糕点。

    秋月一边剥开油纸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那店掌柜和我说他家是齐谷县这儿远近闻名的老字号了,不知道味道如何……嘿,别是他在跟我吹牛!”

    男女有别,是以黎蔓和两个侍女坐同一张桌子,阿晟和两个家丁坐在邻近的那张。

    黎蔓始终贯彻“少食多餐”的做法,每样都只吃了一点,叫他们几个也尝尝,“这桂花糖和松子糖都很不错。”她看了眼那包着糖的油纸,自顾自地说,“就是不知道放不放得住……”

    正巧卖茶女端着茶水上来,听了这话瞥了那糖纸一眼:“客人是在前头那家铺子买的点心么?这个时节……他家糕点大约能放个五六天吧,桂花糖若是注意些倒能放个十来天,过阵子天气冷些能放得更久。”

    黎蔓颔首谢过,心里觉着怕是有些来不及,要不还是临走前买些带上吧,也许得问问那店掌柜这桂花糖能不能做份得更淡些的。她想了想问:“那姑娘可知道这镇上有哪儿会卖些新奇的玩意儿么?”

    说话的人停顿片刻,又补充半句:“花灯和风筝我刚刚已经去瞧过了,也买了两个。”

    因为听着口音觉得面前的客人不是本地的,原打算介绍齐谷县最小有名气的两种物件儿却没想到对方已经看过了。眼下生意不算太忙,卖茶女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说了几个钗环铺子和布庄,又说北边今年新开了家铺子,那掌柜好像有些人脉,能淘到些古玩摆件儿什么的,就这么一路走过去还算挺顺路、

    “是么?那我等会儿就去这些铺子瞧瞧。”黎蔓笑着道谢,卖茶女摆摆手,又去忙着招待下一个客人了。

    今儿个出来闲逛,于黎蔓而言,是在远州之事后难得的休息。她本来也挺喜欢出门游玩的,齐谷县又比预想得热闹,因此走走停停的很是尽兴。惬意之余便想着可以买些东西带回去,最开始买的那几个花灯,莲花的那个是她自己喜欢,另外两个便是她想起自己过生辰时陆闻墨和陆茵茵对着那宫灯可怜巴巴的样子。

    送礼这件事不好厚此薄彼,想着了陆闻墨和陆茵茵两个小孩儿,自然不能把旁人落下。于是几个跟着乐安郡主的人很快见到了自家主子似乎对好多东西都生了兴趣,腰间的钱袋似乎没合上过——轻便些的交由家丁拎着,有些重的便叫店家回头送到宅子去。

    黎蔓出身镇国公家,亲人对其一向爱护,有什么好的都会想到她,没成亲前还在宫中住过一段时日。与陆闻砚成亲后,身为婆婆的王氏未曾在份例上苛待过儿媳,黎蔓上次找陆闻砚借银子盘店铺,后者多给了不少。陆明德则直接随意地挥挥手,说陆氏书坊需要钱就到账房支,若有盈利黎蔓自己拿着就是。

    是以怎么算都是个见过世面的小富豪黎蔓在到那个古玩铺子里时有些许吃惊,因着眼前的物件儿瞧着都还算不错——虽比不上顶好的吧,但在这一个小小的屋子里着实是蓬荜生辉了。可见卖茶女那句“掌柜的说是有些门路”确非虚言,不过黎蔓想到能养昂贵兰草的孙县令,又觉得自己也许是对齐谷县有些先入为主了,人家怎么着都算个重镇来着。

    黎蔓和守店的小童说了几句话,后者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上去格外机灵:“娘子是京城人士吧?听着口音……不像是齐谷县的。”

    能听出不是本地人没什么稀罕的,但能直接猜到是京城人倒还有趣。

    秋月也忍不住问:“小兄弟是怎么听出来的?你在京城待过?”

    “我家掌柜刚刚出去了,他在京城待过好多年,口音和几位客人一模一样。”小童揣着手解释,“所以我才这么猜的。”

    看了大半圈,黎蔓觉得有两三个确实还不错。小童笑着说话,客官真是好眼力,这几个都是我家掌柜的爱物。

    她本想直接买下,小童却面露为难,因着这几个他不太能做主,黎蔓想了想,约着过两日再来店里买。小童点头应下,将他们送出铺子。

    出外逛了两个多时辰,纵使走走停停,黎蔓也仍觉得有些疲乏,用过晚饭再交代侍女们把东西收好,随即早早地歇息了。

    第二日钱庄掌柜领着十来个伙计登了门,说是齐谷县各家所卖的纸页都给郡主搜罗来了。每种买了三张,各式纸张大小不一,摞起来足有半人高。

    如此浩繁的任务,黎蔓都想挽挽袖子,仿佛回到了还没离开京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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