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黎蔓脸上划的刀口不深,加之用各种药物敷着,是以愈合得不算慢。只上头覆着一层薄薄的痂,似乎用力一挣就会裂开。而那与这伤口相接的触感虽有些凉,却是极为轻柔的,新生的血肉敏感,被这样碰着,她无意识地瑟缩一下。

    感受到怀里人的小动作,又瞥见她因为适才的亲吻而迷上层水雾的双眼,陆闻砚从喉间逸出半声笑,偏转过头开始轻轻啄吻她的唇面。他一只手照旧牢牢钳在她腰上,眼底血色未退,专注地凝视着她:“被吓着了?”

    黎蔓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等到眼前的水雾褪去大半,迟疑地回答:“如果我说是呢?”

    陆闻砚吻她一下,故作苦恼地说:“可是我改不了。”

    合着是想听到另一个答案,黎蔓琢磨了一下对方的神色,觉得他似乎还是有点不太正常——不过倒也不算很吓人,只是突如其来让她觉得有些惊讶罢了:“哦……如果我说没有?”

    听了这话,陆闻砚怔楞片刻,随即将头埋到她的颈侧,吃吃地笑起来。

    贪婪的巨蛇没有想到,迷路的羔羊不仅没有“知返”,反而愿意主动到他的巢穴里去。

    “那再好不过,”温热的鼻息透过衣服渗进肌理,陆闻砚抬起头,伸手替她理好有些散开鬓发,心里告诫自己凡事不能急于求成。他嘴上慢条斯理道,眉眼弯起,语调缱绻亲昵,“毕竟我与蔓蔓……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他骤然换了个称呼,黎蔓正有些不习惯,但注意力随即又被他后半句吸引了去,不由得喃喃道:“……还好不是说同年同月同日死。”

    陆闻砚自己嘴上刚说一个“死同穴”,耳朵却对黎蔓口中的“死”格外敏感,正要说些什么,又对黎蔓的话心生疑惑:“什么?”

    “你问这个,”黎蔓思索了会儿,想到自己要是说“因为我先天体弱感觉会活得比较短,按这个你应该会吃大亏”云云绝对会惹得面前的人大动肝火,于是准备打个马虎眼过去,“你比我大三岁,同年同月的话,怎么着你都比我多活三年。”

    确实有道理,陆闻砚怔楞片刻,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浑不在意地说:“那我可以先下去,在奈何桥上等你三年。”

    黎蔓这下确实被他的想法惊了,伸手一拍他的肩膀,“你又瞎说了!”她正了脸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在这儿胡乱编排生死,赶明儿回了京城我就让父亲将你吊到房梁上打!”

    紧蹙的眉毛形如远山,昳丽的眼角红痕未消,莹润的唇面微微泛肿,这么含嗔带怨的一眼朝自己望来,倒是让陆闻砚失神一瞬。

    他默不作声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两手下移替她理了理衣襟——刚刚吻得激烈,坐在轮椅上的陆闻砚衣冠楚楚,半跪半坐的黎蔓却是狼狈些,不过冬日衣服穿得厚,只外袍散开了些,露出一小片锁骨处的光洁肌肤。

    黎蔓察觉到他手上动作,瞥见自己衣服的惨状后慌忙上手攥住自己的衣襟,她耳廓通红,嘴上强自镇定:“总之……你少说胡话!”

    青年细长的手指识趣地自女子衣襟处移开,轻轻抚了下她脸上的伤口,不算很轻挑,更偏向几分亲昵。陆闻砚周身的气场较之先前却温和许多,似无奈又似叹息:“罢了。”

    “蔓蔓。”轮椅上的人眼底翻滚着些许欲念,毫无遮掩的意思,黎蔓别过眼去,脸烧得越发厉害。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此刻的他倒比刚才莫名危险几分。

    “不管如何……你今日是答应我了。”

    “我们总归会一起,”他面上一片笑意盈盈,“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今日记得早些歇息。”

    得了准话的女子点了点头,飞快地离开了屋子,走前还捡起地上掉落的灯盏放好。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不曾想没过多久来福捧着盏新点的灯进了屋子,说是郡主叫他送进来的。

    她实在容易心软,明明逃得飞快还记得让来福帮忙送灯,他想。

    不过眼下瞧来,似乎也是好事。

    她也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

    蔓蔓。

    屋子里就剩陆闻砚一个,不过无妨,他自顾自地唤着她时,语调格外轻快。

    所以你答应了与我“生同衾,死同穴”,可不能反悔。

    ……

    遥遥地看见城门,秋月放下帘子,长舒了一口气:“快到了。”

    她见自家郡主服完药拿了片蜜饯,正要拿了瓷碗退出去。未曾想黎蔓又拿了片蜜饯,不由分说地塞到陆闻砚手里。侍女待黎蔓拿完,才出了马车。

    轮椅上的人接了蜜饯,慢条斯理地嚼了,复又慢悠悠地发问:“怎么想着给我拿这个?”

    这话不假,两人中口味偏好更甜一些的是黎蔓,适才刚服完药需要压压苦味的也是黎蔓,先前她没有过这样的举动,陆闻砚不由得打趣半句。

    “这不是盼着你嘴甜一些,”黎蔓显然是有备而来,瞥他一眼,理直气壮道,“别等会儿见了闻墨、茵茵,一开口就是问人课业,太讨嫌了可不好。”

    在外面待了好久的游子总算归家,陆家几乎是阖府上下都出来迎接。

    不得不说黎蔓相当了解陆闻砚,进了屋子,面对久别重逢、分外激动的弟弟妹妹,轮椅上的人倒也不能说不高兴,但确实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有些头晕。正当他打算开口煞煞风景,却又想起那片蜜饯,于是勉强作罢。

    “二嫂嫂,听说你路上受伤了,”陆茵茵被奶娘牵着,一张小脸显出担忧,“吃没吃药啊?严不严重?”

    陆闻墨想说的话被妹妹抢了先,只得摸着自己毛绒绒的貂皮小帽补充半句:“要不要叫郎中?”

    陆父的目光也落到黎蔓身上,“虽说在齐谷县也开了方子但总归还是请京城的郎中看看比较稳妥,”他停顿片刻,“你母亲叫管事的从库房里取了些补品出来,回头送到你屋里去。”

    “你应是清减了几分,”坐在旁边的王氏略略颔首,“若是吃完了,只管同我说。”

    虽然早有预料,黎蔓也没想到这消息会传得这么快,她怔愣片刻,旋即起身朝上首的陆父和王氏福了福身子,“不曾想让父亲母亲为我挂怀,实在不该,”她停顿片刻,“我这大抵将养些时日就成,不妨事的。”

    说话的人复又坐下,想了想对陆闻墨和陆茵茵道:“二嫂嫂没什么大事儿,而且我在那边看着个好玩的带了回来,等会儿拿给你们好不好?”

    两个小孩年纪不大,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走了,欢欢喜喜地应下。

    王氏早早地叫人备下了一大桌子菜,吃过饭,黎蔓回自己院子里歇息,陆闻砚则被陆明德叫去谈话。

    劝想要帮忙收拾东西的苏叶回屋里休息,安排秋月和院里的两个丫头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一番,把特意带回来的礼物叫人分别送到陆父等人那里去。陆闻砚从陆父哪里回来,来看黎蔓时院子里的事已经做完大半。

    “又在想些什么?”轮椅慢慢推近,陆闻砚的心情还算不错,“这么专心?”

    “我在想……”黎蔓挥挥手将自己屋子里的丫头打发出去。

    陆闻砚会意,随便找了个由头把来福也支开:“这下可方便说了?”

    “我就是在想……”黎蔓微微蹙起眉,语气吞吞吐吐,面上流露出犹豫,她迟疑地问,“你同我说实话,你和母亲的关系怎么样?”

    怎么想到问这个?陆闻砚并未掩饰自己眼底的惊讶和些许疑惑,思忖片刻后如实答了:“母亲是父亲续弦,是在我十岁时过的门。那时我不太懂事,因为觉着她不是我的亲娘,也曾冲撞过她几句,现在想来,倒是不该。”

    “后来发觉她待我、兄长和长姐不似话本里的继母刻薄小气,帮着长姐挑好的夫家,有了闻墨后也没在吃穿上短过我和兄长什么,我心底便慢慢认了她。”陆闻砚态度坦然,“她应是更看重闻墨和茵茵的,这倒也正常。”

    “怎么问起这个?”他说完后停顿片刻,“可是母亲叫你为难了?”

    他觉得王氏待自己宽厚,但替长姐相看夫家时也曾听过不好相与的婆婆。黎蔓先前不曾问过自己和王氏的关系,陆闻砚不免生出几分担忧。

    “没有的事,”黎蔓毫不犹豫的回答打消了陆闻砚的心思,她半真半假地说,“我这不是一回来就受到满屋子挂念,觉着有些受宠若惊。适才母亲身板的嬷嬷送了东西过来,我心里熨帖,想着我成亲前心中惴惴,现在确实觉得多虑。”

    陆闻砚觉得这番话有些怪,但思索一瞬后又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他不欲追究到底,但听完后半句又生了些打趣的心思:“心中惴惴些什么?”

    满是玩笑的语气,是以黎蔓回答时也显得漫不经心,她本想胡乱编一个,可刚开口就转了意愿:“那二郎说我会心中惴惴些什么?”

    陆闻砚怔愣片刻,思索下来发觉黎蔓需要担忧的事似乎不少:与凌家撕破脸后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新嫁的夫婿是个腿部有疾的,婆婆是丈夫的继母不知道是否好相与,自己早丧双亲依靠甚少……

    他眼见着黎蔓其实没把那句“心中惴惴”放在心上,他也已经习惯了她聪慧伶俐、进退从容的样子。

    可是……

    见他莫名沉默下来,本来正在思索前世陆闻砚和王氏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的黎蔓怕他又开始钻牛角尖,不过上次在齐谷县的那一出尚且历历在目,想到自己上次被亲得头昏脑涨不免有些脸红。因此这次黎蔓谨慎些,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肩:“二郎?”

    陆闻砚回过神,“怎么?”他抬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我这还没想完呢。”

    自从上次在齐谷县后,陆闻砚做起这些举动来越发得心应手,黎蔓一边觉得这又不是在大街上自己不必忸怩,一边琢磨某人是不是早有预谋:“能有什么,这不是怕好端端的你又开始说起胡话。”

    疑似早有预谋的人微微仰起脸,一手放在她的腰上,一手再度抚上她脸上的伤口,手指又轻轻搭上她的唇面,慢慢摩挲。

    黎蔓抿了抿唇,任由他动作,总觉得这时候的陆闻砚显出几分独断的固执。

    他吻她一下,只低低地笑:“有蔓蔓挂怀……哪里会呢?”

    再次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黎蔓有些发懵地想:陆闻砚就是故意的,实在忒坏。

    ……

    过了几天陆大人去上朝,总算没有人强行押着自己待在府中的黎掌柜闲不住,叫阿晟套了马车就往书坊赶。

    将积攒的账目扫视一遍,大抵无甚错处,黎蔓满意地颔首。见她回来,书坊里的人纷纷问过好,又赶紧将几件拿不定主意的事拿出来讲了。

    总算处理完大半,黎蔓走到前头的铺子里打算看看阔别几月的书坊,正扭头和秋月闲聊,却是被人叫住。

    来人高而瘦,因着没上朝便未穿官服,虽非麻衣,但也照旧是一身白,他抬手朝黎蔓一礼:“见过郡主。”

    不是方守中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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