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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高圣川的身体几乎在一瞬间就起了动势,要向前去,手臂却被身侧的关澈拉住。

    “很晚了,”关澈声音很平:“什么事这么着急?”

    郝云倒神态自若:“是我冒昧,但我觉得,还是在比赛开始之前谈比较好。”他眼神掠过正颜厉色的高圣川:“算是我的一个请求。”

    关澈微微踮起脚,在高圣川耳边道:“我去跟他聊一下。”在他阻止之前,又快速道:“信我吗?”

    他说不出不信来。

    “那就回去睡觉,明天好好去训练,”她在郝云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拧了一把他的腰:“别让我担心,知道吗?”

    这点不足为外人道的亲密,已经对他明确了立场。高圣川被小小取悦,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道:“知道,你速战速决,有事给我打电话。”

    ……

    朦胧灯影中,关澈半低着头,手指轻轻敲着剔透的杯壁,一言不发。

    自从落座,她始终没有抬头看过对面——自从上次他直言不讳地表示要“保护”她,她就知道,这个人的眼里,她不是什么搭档,不是技术精湛的导演,而是一个可以被攻略的对象。

    她的项目、她的努力、她的实力,在这种人眼里,都只是些花里胡哨的添头,或许可以增加攻略的难度和趣味,增加他们莫名其妙的征服欲的满足。

    “关导,”郝云终于开口:“我听说你今天在机场,遇到了难处?”

    关澈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算不上难处,帮朋友一点小忙。”

    “一点小忙,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郝云又给她添了半杯酒:“语言不通,洛加兰人是出了名的傲慢,你找的那点关系,根本不够让他们乖乖给你办事。你一个女人,在机场奔忙了一整天,没人照顾你,更没人知道你办成这件事有多难。”

    他一双眼睛像是洞穿了她的委屈似地:“你费尽心思把那行李箱拿回来,中间的过程都不说了,有人感谢你吗?”他简直像是听到了胜利的号角:“这些,高圣川会感激你吗?”

    提到这个人,郝云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那种天之骄子,他知道什么普通人的努力?”

    酒廊音响里,蓝调还在浅吟低语,吧台处三两酒客正凑在一起低声闲聊,不时发出一阵哗然的感叹。

    关澈安静地听他说完,过了很久,轻轻笑出了声。

    “我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跟你一样,做那些事是为了让人看到,是为了让他们感激,为了让国家队欠我一个人情?”她一双眸子在暗色里也极亮,不可忽视一般:“也许这是你做人做事的准则,但不是我的。”

    关澈从郝云那边拿过酒瓶:“我不觉得一个女人为了朋友去奔忙,为了实现我自己的愿望而努力,是什么了不得的委屈,不觉得我每走一步都需要别人的照顾,更没觉得事成之后别人应该要夹道欢迎,要跪谢,要给我许诺什么日后的利益。”她顿了顿,道:“能做成一件事,本身已经是我能力的证明,更何况……”她想起李晏舟抱着冰刀嚎啕的模样,和高圣川那个热烈而亲近的拥抱:“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郝云不甘心似地,上半身靠近她:“我知道你有才华,你应该把一切都用作创作的动力,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给你的未来铺路,这样才能让所有人、让全世界都看到你的作品,这样才不枉此生,不是吗?”

    他好整以暇地坐回座位里:“你知道那天投标会我为什么会在现场参与开标?我一个体育记者,为什么他们会说我是‘京屿台的关系’?”他停了恰到好处的两三秒,既能勾起人的好奇,又不至显得他高慢:“纪录片频道的老大是我家里长辈,这方面很能说得上话。我也决定转行做纪录片了,我们之间,应该有很多可以聊。”

    图穷匕见了。

    “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找一个能跟你强强联手的人去托付终身,而不是被一些……”郝云顿了顿,换了个不那么激烈的词:“被一些表面的东西所吸引。光环是会消失的,关导,你好歹也是半个娱乐圈的人,对这个应该清楚得很。”

    他忽然笑了:“人不可能一直年轻,一直站在高处,不可能一直是冠军。但关系不是这样,”他从随身包里拿出一页内部审阅过的项目标准,放在她面前,语气近乎狎昵:“关系总是越用越亲的。”

    直到此刻,他才胜券在握似地,给关澈留出了插话的空档。

    他有信心,心怀梦想的人,不可能不对这些条件心动。

    关澈垂眸看着那薄薄的一页纸,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就算成不了,也算是搭上了关系,日后再有什么机会,她会理所应当出现在备选名单里,而以她的能力,比她更好的选项,也不会有几个。

    她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这个人,穷极天真,并且死性不改。我不认为任何机会和关系,值得用我自己去交换。当然,我理解这个世界权力运行的逻辑,也理解能在这个体系下跻身前列的人都付出了什么代价。你这么心急地非要跟我强强联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除了我这个人,还有什么?是名声?地位?还是干脆鸠占鹊巢直接将我的东西据为己有?”

    “你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你怎么不问问我,世道这么艰难,我为什么还要做这一行?”

    她把酒杯倒扣在桌上,站起身:“我拍纪录片,不是为了功成名就,是为了完整我的灵魂。”

    “郝记,谢谢你今天叫我出来,我想这已经够了。”离去之前,她回身道:“道不同,以后就不必再聊了。”

    ……

    关澈麻木地走出光影暧昧的酒廊,只觉得又冷又荒谬。

    其实她不明白吗,那真是枉费她入行这么多年。但明白,就一定要投身其中,为这种非人的规则添砖加瓦吗?

    或许这个客观到冷漠的世界没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天真到愚蠢的她自己。

    关澈裹紧了衣服,准备按电梯,稍一偏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靠坐在大堂角落的沙发里。

    他似乎很累了,头垂得很低,整张脸都埋在角落的阴影里,手臂松弛地搭在沙发侧面,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委屈地蜷在茶几下面。

    这人在梦中好像感觉到她的目光,她看过来的那几秒里,高圣川忽然醒了,眼里未及散去的懵昧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尽数被惊喜和笑意所取代。

    “阿澈,你回来啦。”

    在那个瞬间,关澈忽然莫名地原谅了这个世界。

    即便它再冷漠,也还是给了她这样一个人,让她从刃寒锋冷的外面回来,一转身,就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一双看到她永远惊喜,永远期待的眼睛。

    她在这种目光里,从一件被审视价值的工具,又变回了一个血肉丰满的活人。

    于是关澈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呀小川,我回来啦。”

    ……

    世锦赛抽签结束,高圣川以前六的世界排名进入最有优势的最后一组,抽签时竟然手气爆发,抽到了倒数第二个出场。

    两分半的短节目对高圣川而言,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

    当他以一个轻盈又迅捷的联合旋转完成整套节目,半跪在冰面上摆出最后的ending pose,霍世平忍不住在场下欢呼出声:“Clean了!”

    这意味着他没有一个动作出现失误,小分表上干干净净,执行分全部为正。

    ——这是他身为运动员能交出的最好的答卷。

    “拼了是吗。”沈炼微笑着,右手却攥紧了刀套。

    霍世平轻叹一声:“这时候不拼,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

    等分区。

    高圣川不负厚望,拿到了103的短节目分,排名第一。

    匆匆应付了媒体,他转身就往场外去,看见那个人正好好地等在出口处,便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要一个抱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关澈有些赧然,轻轻避开他的手臂,见他前额覆着一层汗水,纳罕道:“你怎么了?”

    他汗出得比刚刚下场时还多,脚步也虚浮得很,表情倒还稳得住,依旧挂着笑对她道:“没事,就是身体太紧绷了,累的。”

    “怎么样?”他掸了掸汗湿的短发,话锋一转,一脸求表扬:“这个成绩还入得了我们关老师的眼吗?”

    关澈抿唇而笑,故意做出傲气的模样:“还可以吧。”

    “这怎么是还可以!”一边跟着出来的李晏舟急了:“关老师你是不是不懂……”

    被高圣川摁着脸推到一边。

    高圣川看看周围无人注意,忽然凑近了,神秘兮兮道:“那个护身符,还真是有点用。”

    说着,他翻起自己领口的考斯滕:“你看!”

    红彤彤的金丝绒线小布包,被几圈粗大不羁的针脚围着,缝在透薄的黑色布料上,正正好好贴住他的胸口。

    那两分半钟,它和他的心脏一起跳动着,见证着天赋和汗水所共同创造的奇迹。

    关澈一时被这缕红迷了眼,怔怔地伸出手指,想去触碰。

    “哎,别碰,都是汗。”高圣川翻好衣领,轻轻拍了拍胸口:“我说带了吧,你还不信,这种好运气,哪儿能平时就用呢。”

    他当然要在自己最耀眼、最辉煌的时候,带着她虔诚求来的好运气,在赛场上酣畅淋漓地战一场。

    关澈鼻尖酸胀,却抬头皱眉看他汗珠滴落的发尾:“你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让队医看过没有?”

    高圣川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拍她额头:“我说没事就没事,别瞎想,回去好好剪你的片子。我今天这么英明神武,不加个彩蛋,说不过去吧。”

    见他还能玩笑,关澈稍稍放心:“好,给你加。你好好休息,记得吃饭。”

    “得嘞。”高圣川道:“那就明天见。”

    ……

    关澈整理好素材,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异国他乡的夜晚尤其宁静,她透过酒店的窗抬头望着月亮,无端想起高圣川下场后期待她拥抱的那个眼神。

    湿漉漉的,带着点等待她夸奖的期盼,还有一些怕她拒绝的惶恐。

    她掏出手机,世锦赛的群里讨论今天的比赛讨论得热火朝天,辩至酣时有人圈高圣川,让他出来评评理,顺便挨亲。

    高圣川没冒泡,大概是还没醒。

    关澈对一场比赛需要多少体力没什么概念,只是看到每个选手下场时都是汗如雨下,但说话走路的力气总是有,有的还有力气嚎啕大哭,没人像高圣川一样,越休息越虚脱。

    也可能是他太在意,关澈这么猜着,毕竟世锦赛关乎的是国家荣誉,也是纪录片的最后一笔。

    而且……

    虽然没有问过,但她知道,他要退役了,这将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

    世锦赛之后,高圣川这个名字,就跟赛场再无关联了。

    她觉得担心,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却又想不出还能做什么——毕竟他连药也没办法吃,生病了也只能硬扛。

    她想了想,给高圣川的对话框发了句话:醒了吗?好点没有?

    没有回音。

    看来是真的累狠了。

    她关了屏幕,简单洗漱后就钻进被窝,脑海中编排着今天的短节目素材,不一会儿就随着伴乐陷入了梦乡。

    等她再醒来,天已经亮了,手机锁屏上出现两条微信通知,都来自半夜三点半:

    高圣川:醒了,好多了。

    高圣川:[语音]

    她点开微信,按下语音条。

    高圣川带着鼻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刚刚醒来时的怠懒中透着毫无防备的懵懂:“姐姐,晚安,明天见。”

    她听了两遍,把这条消息加入了收藏。

    男单自由滑当天,双人滑的短节目和自由滑均已结束,女选手在短节目时大腿外侧被冰刀划伤,当场血流如注,硬忍着疼痛完成了比赛,但在之后的自由滑中状态大受影响,排名落到十名开外。

    短节目第一组出场的李晏舟,虽然发挥出色,但无奈基础难度被一众顶尖选手无情碾压,最终无缘自由滑。

    冰舞选手在实力上来说并不占优势,最后拿到第六名,算是个不错的名次,但依然离奖台很远。

    至此,有希望冲击领奖台、拿下奖牌的,只剩下高圣川一个人。

    关澈按照约定时间下楼,却只看到李晏舟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堂踱来踱去。

    她诧异道:“他们人呢?”

    “川哥今天有点低烧……”李晏舟脸上写着“焦虑”两个大字:“他们先去会场了,让我在这接你。”

    “可是他昨天跟我说他好多了,”关澈蹙起眉:“为什么低烧?”

    李晏舟有心安慰她,背起包对她道:“挺正常的,运动员都带着病上过场。”顿了顿,好像也在说给自己:“我们要相信他。”

    世锦赛会场。

    六分钟选手练习时间,高圣川试了两个跳跃,感觉身体比昨天短节目时轻很多,动作干净舒展,看得场边的沈炼和霍世平心稍稍从空中落下来。

    沈炼:“这场结束之后,他是不是就……”

    霍世平没等他说完,匆忙地“嗯”了一声,像是怕听到剩下的话似的。

    说话间,练习时间结束,高圣川滑到出口,笑着问:“两位说我什么坏话呢?”

    沈炼笑一声:“商量庆功宴在哪开。”

    霍世平掏出电子温度计,“滴”的一声:“怎么还烧着?”

    “烧呗,”高圣川满不在乎道:“也不是没在场上发过烧。”他视线越过二人,逡巡了半天:“关老师呢?”

    “给我好好比赛!”霍世平拍了他一巴掌:“要上场了还在看姑娘!”

    高圣川嗷一声捂住被他拍疼的手臂:“那能一样吗,那是关老师,我唯一一个世界冠军,她可得好好看着。”

    比赛已经开始,能不能站上领奖台在此一搏。要靠着自由滑逆风翻盘选手的自不必说,即使短节目排名不理想,已经与奖牌无缘,世锦赛的名次依然决定着选手祖国冬奥会的名额,所以最后一场,无人懈怠,每个人都豁出性命,拼上全力。

    随着次序倒数第二的选手随着音乐尾声摆出结束动作,高圣川起身,来到冰场前。

    沈炼和霍世平不知道在耳边说着什么,他一概听不见,只习惯性一抬眼,就见关澈已经在不远处架好了机器,感受到他的视线,她也抬头望向他,眼底翻涌着千万种情绪,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高圣川什么都明白。

    他空握右拳,轻轻碰了两下自己的心脏。

    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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