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琦自从转行做编舞，便开始经营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每次从过往经典节目里找灵感时，他都拍一支视频放到账号上，虽然难度不如比赛选手，但胜在表演细腻优美，加上之前邱意浓拍的短片执意让他出演，效果竟然很美很自然，上传到网站上小火了一把，两相加持，如今他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了。

    囿于不受关注的少年，终于不再蜷缩在自己的世界，而这一切都是从高圣川那一句“你不用成为我，你要去找自己的路”开始的。

    这天他正读粉丝私信，略过一些树洞、彩虹屁、无意义的自说自话，他眼尖地从里面挑出一封特别的——

    “世界冠军罹患脑瘤，迫不得已远走他乡，一年后他重新踏上国土，在晚宴上与狠心抛弃他的白月光重逢，这一回，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于是他找到白月光的闺蜜，威逼利诱，V我50听他的复仇计划，助力霸总漫漫追妻路。”

    程琦笑得睁不开眼，拽过手机给邱意浓转了五千，附言：后续呢？

    邱意浓秒回了一个哭脸：怎么办呀程琦，我还以为我富贵不能淫呢，可是这富贵也太大了吧！

    然后秒收转账。

    程琦拨了电话过去，声音轻得像哄小孩：“他跟你说什么了？”

    邱意浓期期艾艾：“他说我要是能让阿澈去给他当顾问，就让我跟着黎氏的金牌制片当徒弟……”

    程琦都不用问她想不想去，光是“黎氏金牌制片”这几个字，这诱饵就足够有说服力了。

    他师兄现在利诱的功夫已经从“再滑十圈午饭给你加鸡腿”和“排名前进20名，给你换新装备”过渡到直接包办别人的职业进阶之路了。

    程琦长叹一声，不愧是他，真是从来不整虚的。

    但诱饵好吃，要办成的事自然难——他要邱意浓去说服关澈，到黎氏影业给他当项目顾问。

    那天高圣川跟关老师见面回来，恶狠狠约他喝酒，结果到了地方就点了六瓶啤的，问起来他还理直气壮：“酒精可是一级致癌物，万一复发了我就彻底歇了，还怎么照顾关老师啊？”

    程琦没忍心提醒他，他的关老师已经是人家的老婆了，要照顾也远轮不到他。

    两杯酒下肚，他才整理好思路，道：“川哥，你太心急了。”

    “我不如你了解关老师，但我多少知道一些，她这一年，过得也没有很好。”他顿了顿：“有一次我听见她在电话里跟邱邱吵架，真的，我从来不知道，她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也能说出那么刺耳伤人的话。”

    “邱邱难过了很长时间，我都有点生关老师的气了，结果邱邱跟我说，关老师就是这样的，她说出这种话来，是因为自己都不知道伤心了多长时间，实在兜不住了才跟亲近的人露出这么一点点。”

    他握住瓶身跟高圣川的轻轻一碰：“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你的不容易，也是你自己严防死守不让她分担的，现在你就得给她耐心和时间，别逼她，也别问，让她慢慢习惯，你人都回来了，哪怕就做个朋友，这不就够了吗。”

    高圣川抬眼望着虚空，声音渺远飘忽：“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程琦想了很久，才道：“也说不上是错，那个时候，大概你也没得选吧。”

    高圣川轻笑一声，说：“你倒是，真的变了不少。”

    程琦刚想谦虚两句，结果就听高圣川接着道：“从哪学的这么多说法？上培训班了？告诉我我也报个名去。”

    程琦：“……”

    高圣川低头品了半天，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再想想办法。”

    ……结果就想出了这么个绕路十万八千里的破办法。

    程琦收回思绪，又问邱意浓：“你什么想法？”

    “我也不知道，”邱意浓少见地迷茫：“我真的很想去，但是阿澈好不容易过了那个坎，我现在又去提，她不是又得伤心了吗……”

    程琦在电话这头轻轻笑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认识的人，怎么都这么好得这么一致。

    邱意浓不太了解川哥：滑不了十圈，多说几句好话，中午也能吃上鸡腿；拼尽全力名次也没有进步，垂头丧气回到宿舍，打开门也还是看到了崭新的冰刀和考斯滕。

    他的邱邱呢，在制片人这条路上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受过多少委屈，他都看在眼里，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怕的不是办不成事会得罪高圣川，而是怕对不起自己的好朋友，让她更伤心。

    关老师更是……

    邱意浓听见他笑，生气了：“你还笑！你是不是想线下真人快打！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打你！”

    “别别，错了，”程琦笑着认错：“这样，我跟你保证，就算你不去找关老师游说，你也能去黎氏当你的小学徒。”

    “怎么可能？”邱意浓讶异道：“那……那我要是想去跟她说呢？”

    “那就算关老师不同意，她也不会怪你，应该也不会更伤心。”

    确实不会更伤心了，毕竟他们关系已经触底，再低也没什么空间了。

    “哈？”邱意浓高高扬起眉头：“你做什么白日梦？认真的吗？”

    程琦忍住笑：“认真的，绝对不骗你，你就按照自己心意去做，有什么后果，你尽管来找我。”

    也许是因为程琦从来没骗过她，邱意浓真的信了他的邪。

    于是她提前去高圣川家里跟他对好词，两人脑袋凑一起嘀咕半天，把关澈每一个可能的问题都盘到了，怎么回答，怎么劝说，就差写成流程表让她一字一句背下来。

    到最后邱意浓都烦了：“你不是霸总吗，你去查查她家地址，自己去找她吧！”

    “说什么屁话，”高圣川火大道：“人家一个姑娘，我不请自来去敲人家门，我是变态？到时候再吓到她，咬死你我都不解气！”

    邱意浓想了想道：“唔……也是。”

    ……所以还是一句一句对词儿，搞得她到关澈家里，手里都捧上了人家泡的茶，嘴里还念念有词，生怕记岔了露馅。

    关澈垂着眼睫给自己斟了茶，细细呷了一口，问：“高圣川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邱意浓：“……啊？”

    关澈望着她惊惶小鹿一样瞪得溜圆的眼睛，笑得像看见一只撞进陷阱里的小动物：“他家里的熏香还是我挑的——你现在浑身都是那个味道。”

    邱意浓：……

    大意了。

    他妈的高圣川你没事装什么逼！在家里点熏香你倒是挺会附庸风雅，我怎么办！

    邱意浓脖子一梗，打算死不承认：“谁说的，谁去见他了！你闻错了！”

    关澈轻轻放下小茶杯，双腿收进柔软的沙发里，惬意道：“那好，那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啊，谁再提谁是小狗。”

    “哎哎——”邱意浓拉住她，手上劲大，声音却底气不足：“他说你要是去给他当顾问，我就能进黎氏，跟着金牌制片人当亲传弟子……”

    关澈瞪大眼睛：“……这么大手笔？”

    “嗯！”邱意浓咬住下唇点点头，很快又道：“没事的，你不去也行的，这圈子就这么大，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关澈双手抱着胸，不说话了。

    她早已认清现实，不愿再耽于情爱，更不想跟旧人有所牵扯。但她也是圈里人，不用邱意浓解释，她就知道这是个多难得的机会。

    虽然说机会多得是，但这样高管直接钦点的机会那可是凤毛麟角，说白了，什么徒弟师父，不过是免费干活顺便教点东西，但有人撑腰就不同了，还是集团副总裁这种级别，师父为了自己的前途，也得掏出点真东西来教邱意浓。

    这是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可是她自己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费了多大的努力才整理好自己，这一去，又不知道会起什么变化，搞不好就是一场翻天覆地短兵相接，到时候，跟那个人连陌生人都做不成了。

    一杯茶喝完，她一直没说话，慌得邱意浓简直想把自己说的话原样吃下去。

    她信程琦，也信高圣川，但她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高圣川那小子，能勉强配得上阿澈。

    她不想再看见阿澈难过成那个样子，那不是她这么好的人应该有的生活。

    邱意浓一狠心：“没关系，你不愿意我就……”

    结果关澈已经拨通了电话。

    那边秒接，兴奋的声音听筒盖都盖不住：“关老师，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你吃饭了吗？”

    关澈本能地想答，微妙地顿了顿，调整到公事语气：“高总，我听说您那里缺一位项目顾问？”

    高圣川热情不减：“啊，是，需要一位像关老师这样的……”

    “我接受，”关澈打断他：“请让人事部门给我发一份正式offer，薪资就按照行业平均标准，稍后请让HR联系我，我跟他们详谈。”

    “好，”高圣川清了清嗓子，也尽量让自己显得专业：“关老师还有什么条件，我一并发邮件给人事。”

    “那倒不用……就是有一件私事。”她看向边上眼泪汪汪的邱意浓：“上次您跟邱意浓说过的S+项目，黎氏方便给她一个制片人署名吗？”

    “方便，”那边斩钉截铁：“我亲自安排。”

    不等他再说话，关澈道了再见，立刻挂了电话。

    邱意浓哭着扑上来，埋进她颈窝蹭来蹭去，像只委屈小猫似的：“阿澈……你最好了阿澈！”

    关澈拍拍她的脑袋抱住她：“傻姑娘，这都是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不好吗？”

    “那你要是伤心怎么办呢？”邱意浓扁着嘴，哭得更大声了：“我给你当牛做马，我……”

    关澈笑着拍她脑门：“去给黎氏当牛做马吧你！”想了想，又叮嘱：“要努力给项目做贡献，不要让他难做，知道吗？”

    “那当然！我绝不辜负我们川哥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