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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第二天是周六,黎氏影业的大楼空空荡荡,制片部门办公室的灯却大白天就亮着,邱意浓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看项目资料看得眼睛都快瞎了。

    她正沉浸在各年龄段和各职业观众的观影习惯分析中,忽然面前一暗,她本能地抬头看,高圣川双手抱胸站在她面前,一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邱意浓:“……怎么,加班要给公司交电费吗?”

    高圣川冷笑:“还装是吧?我问你,阿澈根本没结婚,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

    “噫,这就阿澈了?”邱意浓嗤之以鼻:“高总,恕我直言,您这万里长征第一步呢,有时间在这问责,不如好好研究一下怎么追姑娘。”

    高圣川摸摸后脑:“啧,也是……哎对,你跟程琦怎么搞的,他大早上就慌里慌张打电话,说你不理他了?”

    这话要从昨晚说起。

    高圣川和关澈在松心契玩坦白局的时候,邱意浓正研究纪录片产业的上下游关系,正好关澈新拍了作品,翻翻导演手记,觉得心潮澎湃,一时兴起对程琦道:“阿澈可真厉害……我也想去旌安住他几个月,搞不好也会跟她一样,有什么新思路呢。”

    关澈去了一趟回来变成那样,让程琦对旌安那个地方没什么好印象,他于是犹豫道:“旌安?换个地方行不行?”

    “为什么?你看她拍得,多好看。”

    “……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啊?”邱意浓奇怪道:“你不喜欢不去就好了啊,我本来就想一个人去来着。”

    程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认真的:“你就没想着,咱们一起去看看么?”

    邱意浓看起来还是没明白:“我是去工作的呀,很辛苦的,你不是也忙着编舞忙着剪视频吗?”

    程琦:“……”

    他噎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轻轻说了一句我走了,就真离开了。

    回去怎么想怎么难受,第二天早上给邱意浓发微信,连发好几条没回应,家里也没人,以为是川哥又抓她当壮丁,去搞事情了,于是才给高圣川打了电话。

    邱意浓这时候才从包里翻出手机,解锁一看果然又是未接来电又是微信的,长叹一声:“……我说高总,你这个师弟,也有点粘人了吧。”

    高圣川点头:“终于粘别人去了,我警告你啊,不许退货。关老师呢,今天她干嘛去了?”

    “不知道啊……”邱意浓一边回消息一边敷衍道:“你没她微信?她给你拉黑了?”

    高圣川:“……”

    就多余问。

    邱意浓开始收拾包:“行吧,我陪你师弟吃饭去了。我建议你有时间还是多看看片儿吧,阿澈最烦的就是拿纪录片当玩具的人。”

    ……

    高圣川觉得很有道理。

    他今天到公司来,原本就是来看片儿的。

    黎氏影业有自己的标准放映厅和小私人影院,屏幕和设备都按院线标准来。他在片库里翻了半天,觉得哪个都提不起劲来,索性先打开体育频道,正好在重播世锦赛男单自由滑。

    李晏舟今年成绩不错,拿到第八名,这套节目高圣川看了很多遍,每一遍都欣喜于他的成长,也都能找到进步的空间。

    “这节目谁编的,不够满吧这,他明显还有体力啊。”

    “呵,小傻逼,存周以为裁判看不出来是吗。”

    “啧啧啧这骚气考斯滕,珠子掉冰面上扣个分,他就开心了。”

    高圣川一边看一边吐槽,嘴碎得仿佛躺在自己家客厅,直到他听到身后有窸窣的响动,回头一看,正看见弯着腰准备偷跑的关澈。

    饶是脸皮厚如高圣川,此刻也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丢人。

    他轻咳一声:“……大周末来公司占用资源,交电费了吗?”

    既然被发现了,关澈正好站起来光明正大欠了欠身:“高总,我这就走了。”

    “来都来了,”高圣川笑开了:“关老师,来堂一对一小课呗。”他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另算加班费。”

    关澈想起他说自己学不会,看不完,便真的上前去翻片库:“你想看什么?我带你拉一部,做个示范。”

    “别挑了,我知道看什么。”高圣川轻车熟路翻到第一页:“当然是看你的。”

    关澈:“……别闹,看大师的。”

    “我不,我只听第一手资料,你把大师挖出来,给我讲思路,我就看。”高圣川不由分说关了灯:“来吧关导,别错过开头了。”

    关澈昨晚都没怎么睡,今天来看片,想着先眯一会儿,刚睡着就被某显眼包吵醒,还被抓壮丁加班,脸上顶着“无语”两个大字,认命地坐到他身边。

    开场是苍茫旷远的原野,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夹袄,手里高高扬起皮鞭,跟着羊群在草原上自由奔跑,红苹果似的脸蹭着洁白的羊毛,对着镜头露出无邪的笑脸和无限鲜活和蓬勃的生机。

    “开场一般要交代背景和人物,因为主题是医疗,所以我选了这样的场景,一是能让观众快速了解时间地点,二是方便跟后面的内容做对比……”

    高圣川问:“她也是你借宿的那家人?”

    “不是,那家只有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太大了,又是男性,不太能击中观众的点。”关澈指着屏幕:“跟商业电影差不多,主角出场后,需要布局的就是围绕主角的人物关系。”

    画面上,放羊小姑娘回到家,毡房又小又简陋,从房顶吊下一截电线,挂着一颗昏暗的灯泡,铝皮水壶坐在土砌成的炉灶上,呜呜冒着白烟,她回头叫了两声“阿妈”,无人回应,便自己费劲地将壶提下来,往碗里放了一撮撮砖茶沫,开始冲奶茶。

    就算已经看过很多遍,颤颤巍巍的小模样还是看得高圣川心里一紧,问:“在那边,这么小的孩子就干这么多活了么?”

    关澈偏头看他,笑着:“记住你现在的感觉,这就是共情,前期除了交代人物和背景,建立共情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这样近的距离,熟悉的山茶香绕在他鼻尖,高圣川终于能接着屏幕幽暗的光,看清她唇角浅浅的梨涡,忽然有一种伸手去磨蹭一番的冲动。

    他喉结滚了滚,故作镇定道:“关导好手段,观众刚坐下没几分钟,就已经被你拿捏了。”

    “这是一种结构定式,”关澈对他的心猿意马毫无所觉:“你以后审片的时候,也别忘了从这个角度看。”

    高圣川神鬼不觉地往她身边靠了靠:“奶茶好喝吗?”

    关澈眼睛没离开屏幕,随口答:“还可以,咸的,用的茶很便宜……她妈妈来了。”

    她镜头语言向来简洁,一个全景,一个特写,一位身材略臃肿、腿脚不便,抱着一捆湿柴的中年女性便带着清晨冰沁凉的露水出场了。

    话外音沉缓地响起,介绍这家的男主人已经在一年前的泥石流中丧生,现在家中只有寡母带着个小姑娘。

    高圣川盯着破旧的毡房,脸轻轻侧向关澈:“这日子……可怎么过。”

    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侧颈,关澈本能地呼吸一滞,身体却没动,只轻声道:“这样的家庭,人一旦生病,会经受比其他家庭更严峻的考验。”

    这也是我选她们做主角的原因之一。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像是怕高圣川觉得她是一个冷血的机器,就像之前他伤心极了骂她的那句话——“你都对,你只是没有心。”

    这个点别的纪录片里也有,没必要一次全都灌给他,她自我安慰似地想。

    关澈的作品节奏很快,几个简单的生活场景之后,变故陡生。

    一天早上,妈妈叫女儿起床,却发现小姑娘站不起来了。

    妈妈的选择也很好理解,她先是给家里供奉的神祇上香磕头祝祷,几小时后发现没有用,便出门借药。

    女儿这时候已经发起高烧,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发出细小的□□,而母亲在寒凉的深秋时节满脸是汗,像捧着黄金一样捧着借来的药,煎好给女儿一点点灌下去,又把药渣敷在她腿上,使劲揉搓。

    “你……”高圣川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你没有告诉他们,应该去医院吗?”

    现在的观众观影量都很大,想的也多,他们早能意识到,摄像机不是没有生命的,它背后有一个人,在冷静抽离地看着这一切,而他们能看到这样的成片内容,意味着镜头后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干预悲剧的发生,是真正的冷眼旁观。

    关澈道:“告诉了,我还把我带去的药拿给她们,但是她们拒绝。我是外来的人,跟他们语言也不通,她们不会听我的。”

    她的侧脸在阴沉的草原天光中暗下来,唇角轻轻抿起,不再往下解释。

    高圣川沉默很久,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没有把这段也拍进去?”

    关澈表情好像很挣扎,仿佛下了大决心,才道:“如果拍进去,会让很多想要帮助他们的人望而却步——你知道,缺钱可以捐,缺药可以寄,但如果跟‘愚昧’两个字挂了勾,很多人就会觉得,这是他们活该。”

    “怎么会是活该呢,”她喃喃地:“他们只是不知道……”

    久居深山,信息闭塞,人总要有活下去的精神支持,去依靠这种支持,又有什么错呢?

    他们只是需要知识,需要潜移默化而已。

    可关澈想说的,却并不是这个。

    “你之前是不是以为,我拍什么都是客观中立的,我不挑素材,不挑角度,只是把所有真实都展现在观众面前?”

    她耸了耸肩,凄然一笑:“你看,我不是那样的,我会选择性遮蔽一些东西,我会骗人,会用手段达到我想要的目的和效果——高圣川,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没有私心的好人,你以前,只是被我骗了而已。”

    高圣川那双乌黑的眸子,在这一点点屏幕光里,反而亮得摄人心魄。他望着眼前半低着头的姑娘,眸光轻得像水:“是吗?”

    “是,”关澈没有回头看他:“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你……不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花心思。”

    影片兀自播放着,或明或暗的光映在关澈脸上,表情也是混沌一片,让他看不分明。

    高圣川轻笑一声:“关老师,你现在为了把我推开,都开始不讲基本法了是吗?”

    想象中他失望的质疑并没有到来,关澈一愣,拧起眉心回头看他:“嗯?”

    高圣川:“就你给我挖坑的那个质量和频率,我怎么可能以为你是那种傻傻的一根筋?我们关老师的聪明劲儿盖都盖不住。”他抬手在她头顶上乱揉一气:“人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做人做事总得有方法有妥协。这些表面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初心。只要你做的事是你真正认同的,就不用管别人,更不用管我,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那如果……我想做的事,你不认同呢?”

    高圣川看了她半天,还是决定给她把发型整好:“那就学着认同,实在不行,就用对你的感情去尊重。”他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你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玩意儿,这有什么难的,也值得你真当个事儿去想?”

    关澈没有躲开他的手,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平了平心底乱撞的暖流,道:“继续看吧。”

    几天之后,母亲终于意识到,她所知道的所有方法,都无法治好女儿的病,于是走了很久来找邻居——也就是关澈之前的借宿地,求那家的男主人想想办法。

    接下来,就是远超高圣川想象的艰辛跋涉。

    手持摄像的优势在这时候完全体现出来:慌乱的晃动、简陋牛车的颠簸,母亲模糊但充满泪水的眼,在熹微的天色中,划出一道又一道银亮的刻痕。

    高圣川轻声问:“那时候你……你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嗯,”关澈眼神渐渐失焦,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痛苦又昏昧的梦里:“他们送我去卫生所,应该更难吧,毕竟我这么大一个人,几乎完全失去意识,只能靠人背。”

    高圣川只是想象那个场景,都觉得心疼难忍,索性按了暂停:“我还没问过你,你当时,为什么要去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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