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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在初春的林间逛过一遭,拿薯片喂了小松鼠,尝了清甜的山泉,高圣川撵了一回兔子,被关澈笑骂“撩猫逗狗的”,电放得差不多了,终于能坐下安静一会儿。

    这时候流云聚来,在空中游离翻滚一阵子,天色沉下,飘起一阵不小的雨。雨点叩在天幕粗粝的表面,笃笃地响,间或夹杂着鸟鸣,山间腾起泥土清新的气息,林间翠色更盛,顺着不歇的雨声砸落在松软的土地里。

    高圣川低头呷一口关澈煮的奶茶,惬意地眯起眼:“好爽,难怪你喜欢露营。”

    彼时关澈正连蓝牙音箱,挑了首舒缓的轻音乐,她的声音拌在沉缓笃定的钢琴声中:“咱俩的露营好像不是一回事呢。”

    高圣川一眯眼睛就睁不开了,索性闭上,想问为什么,好像又懒得,听关澈窸窸窣窣坐在他身边,勉强抬了抬眼皮,见她拿了本书,便随口道:“关老师,给我念一段故事吧。”

    他能听到她轻柔但清晰的呼吸声,就安然地响在自己身边,风恬林静的声音伴着雨声靠在他耳边:“………………大路顶上的草屋里,那老人又在熟睡了。他依然朝下伏睡,那男孩正坐在旁边守望着他。老人正梦见狮子。”

    顺着这声音,高圣川也梦见了自己的另一个人生。

    他梦见自己站在冬奥会的冠军领奖台上,比日出还鲜红的国旗正冉冉升起,他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哼唱着国歌,脸颊冰凉,随手一抹,全是眼泪;

    他梦见人群的尽头,关澈正穿过人海望着他。她笑得那么美,对他伸出手,问他:“高圣川,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他梦见他们去斐济冲浪,去北极圈里看极光,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然后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给她带上海钻,宣誓一生一世。

    但即使是在梦里,她依然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问他:“高圣川,你为什么骗我?”

    他从百口莫辩的冷汗中惊醒,发现关澈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大概是冷,她缩在冲锋衣的外套里,只露出小半张脸,手臂松垂在椅子扶手边上,下意识地靠他很近。

    高圣川鬼使神差般地伸出食指,小心轻柔地放进她的掌心,她没有醒,似无所觉地慢慢收紧手指,将他的食指轻轻握住。

    这一下像是在他心里最软的地方轻轻一推,他眼底一热,实在没忍住,俯下身去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在她微凉的前额印下一个克制到颤抖的吻。

    他太动情,太小心,以至于没有看到关澈轻轻颤动的睫根。

    后来关澈真的在他温暖的体温烘烤和沉缓心跳声中睡着了,再醒来,雨已经停了,雨水顺着天幕的皱褶淅淅沥沥滴落,像一段意犹未尽的人造雨天。

    雨把焚火台浇灭了,她拿出高山炉,重新煮了红酒,水果和肉桂的气息在馥郁的酒香中滚过好几遍,飘在雨后青苔的气息中,温暖醉人。

    “饿了吗?”高圣川问:“煎牛排给你吃好吗?”

    关澈从包里拿出小平底锅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呢。”

    他竟不像关澈想的那样手忙脚乱,竟然很熟练,喷油,煎肉,掌握火候,配菜,一会儿功夫,香气四溢的牛排便出锅了,配上暖香的热红酒,也算一顿珍馐佳肴。

    高圣川端着钛杯冲关澈叫:“不要那么小气!给我喝一点!”

    关澈把整个小锅抱在怀里:“不给,喝酒对身体不好,你不能喝酒!”

    “那我喝什么?”高圣川不服气得很:“我平时不喝不就完了,就一口!”

    关澈拿出果蔬汁,怼在他面前:“一口也不给,这是大人喝的,小孩子别学!”

    高圣川尝了一口,脸皱在一起:“凉……”

    关澈瞪他:“我给你热热?”

    稀的果蔬汁热热,就成了菜汤,浓的果蔬汁热热,就成了宝宝辅食。高圣川衡量了一下这二者之间的区别,放弃得很干脆:“凉的挺好,我喜欢喝凉的。”

    天色渐暗,关澈点上萤灯,暖黄的光雾气似地弥散在周围,给她勾勒了一圈温暖的金边,一举一动都融在光里,美好得不像话。

    她回身看高圣川,萤火一样的光在她清浅双眸中久久不散:“对了,我有礼物给你。”

    要送他什么作为礼物,当时关澈想了很长时间。

    凡是能买到的东西,他是不缺的,好东西他见得多了,而且他随手一买,价格对她来说都会是负担。

    最后,她翻教练采访时,看到霍世平的一句话:“本来是该玩的年纪,他根本没有那个时间。”

    运动员自小离家训练,一切生活都给未来的职业生涯让步,高圣川的项目又是花样滑冰,从小便限制零食控制体重,后来表现出惊人天赋,训练强度和时长都一再加码,几乎挤压了他绝大部分的生活。

    可以说,他从开始滑冰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了其他人理所应当享受的童年。

    从八岁到二十三岁,他缺了多少体验,多少次看到同龄人手里的零食和玩具,羡慕一下,又回到冰上苦练。

    她想起自己在冰场铺导轨的时候,他开着导演车玩得不亦乐乎,也许小时候,也不怎么有机会去游乐场吧?

    关澈决定,把他缺失的所有,全部补给他。

    零食玩具,说起来都不贵,但很多东西已经停产了,找齐那些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还有漫画、电影、游戏卡,有的已经成了绝版作品。

    实际上少那么一两件,他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会介意,可那时的她偏偏执拗地想,万一他喜欢呢,万一就这一点犹豫,让他错过一种难得体验的快乐呢?

    把这些全带来,几乎塞满了登山包的每个角落,好在混在一堆装备里,高圣川也没有注意。

    “你来。”

    关澈引他到帐篷门口,献宝似地拉开门:“锵锵——”

    她为他精心挑选的童年,周到细致地摆满了帐篷的每个角落。

    高圣川被这一屋子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震惊得很久没有回神。

    他走进去,东摸摸,西看看,拆了袋辣条,就回到了八九岁时被启蒙教练发现偷吃追着打的时光;吃两口全是色素但爽口的冰棍,就想起别人都偷着抽烟,他偷着吃雪糕,教练一来,烟头和雪糕都往马桶里塞;看到漫画全集,翻开竟然看见自己放下了就再没时间拿起来的那一回,游戏机里竟然真的有卡,是小时候他打遍班里无敌手,出了续集他再也没机会也没同龄人陪着玩的对战游戏……

    这里面每一样,都是他生命里某个缺失的零件,不起眼,也不重要,既不是什么意难平,也没有什么童年阴影,但就是这么些一点一点的缺失加起来,却拼成了一个他阔别已久的世界。

    那里是他曾经的一部分,他很想拥有,但更大的意义和荣誉在前,他不得不放手。

    那是他的永无乡。

    现在有人把他重新推进这个世界,告诉他,去吧,里面的一切都是你的,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担心没有人陪,在这里,你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那个人在他身后笑盈盈地看他:“高圣川,今天你不是川哥啦。”

    希望你永远天真,永远赤忱,永远怀抱着孩童似的好奇,和少年般的意气,一直一直向前走。

    高圣川平日里舌灿莲花,说得过他的人都少有,但这种时候,他居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身手足无措地请求她:“我、我能抱你吗?”

    关澈冲着他笑,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腰:“生日快乐,祝你所愿皆得,一往无前。”

    高圣川呼吸不由地加深,只觉得心里每一个角落都温热地发胀,所有空洞都在这一刻被巨大的幸福感所填满。

    他忽然有了一种荒谬但确实的感受——原来这就是活着。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可以不是世界冠军,可以没有功成名就,甚至不必有意义,仅仅是被一个他爱的人珍惜着,他就能真真切切地活一遭。

    这种珍惜,甚至不必是爱,甚至不必永恒。

    还好我没有去死,还好我扛过来了,他将关澈纤瘦柔软的身体扣在怀里,思绪恍惚地想,还好我又见到了她。

    关澈轻轻拍他的背,过了很久,才柔声道:“陪你打游戏吧,来不来?”

    “来!”高圣川强行按住自己吻她的冲动:“地狱难度,看哥哥带你躺赢!”

    窗外响起虫鸣声,两人一直在帐篷里待到天开始擦黑。

    一局结束,关澈提醒道:“都玩过一遍了吧?我看看,”她动手翻起游戏卡,又把所有游戏机里的数字版都翻了一遍:“真的都玩过了……我快瞎了!”

    高圣川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如果可以,他简直想窝在这里过一辈子。

    但他的关老师昨晚被他连累得只睡了一小会儿,看她疲惫的样子,似乎最近也忙得不行。

    于是一咬牙,道:“收拾收拾,回去吧。”

    关澈垂眸坐了一会儿,答:“好。”

    将近三个小时的路,高圣川从没觉得这么短过。

    到了她家,就代表今天结束,生日的魔法最终会在那里消散,他们的时间线又会回到现实,他的阿澈依然离他很远。

    明明知道这一天也是他求来的,不能代表她任何立场,但他还是忍不住轻声问:“关老师,其实你记得我的生日吧?”

    她睡着的时候,高圣川偷偷给她发了条微信,又迅速撤回,她屏幕上显示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备注。

    关澈当然很容易想到那条消息,于是大方承认:“是的,一直记得,因为那天是我跟现在房东签约的日子。”

    那一天她从高圣川家里搬走,碰到了小翊,并得知了他要去美国的消息。

    高圣川摸摸鼻子,有点后悔提起这件事,只能生硬转移话题:“我以前都没有什么机会出去玩的,现在看来,还是外面好。”他悄悄瞥了一眼关澈,见她没什么抗拒的表情,才问:“你最想去哪里?给我参考参考。”

    关澈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漆黑树影出神,半天才答:“不知道呢,芬兰吧,或者冰岛。”

    高圣川:“你喜欢那么冷的地方?”

    关澈抬头望去,发现进了京屿市区,已经看不见星星了:“我想去看极光。”

    “嚯,好想法,”高圣川熟练地不要脸:“冰雪项目的运动员是最扛冻的,能背能抱,还能帮你提行李,性价比特别高,考虑一下?”

    关澈冲他眨眼:“高总,今夕何年啊?”

    高圣川:“……”

    也对,他哪还是什么运动员。

    高圣川扫了一眼时间,刚过十二点。

    行吧,梦也该醒了。

    “为什么要来做这个?”她问:“退役了就不能滑冰了吗?你一身的才华,最好的年纪都奉献给冰场了,未免可惜。”

    他默然片刻,叹息一声:“冰上已经没有人需要我了。”

    吉普在安静的夜色里滑入小区大门,缓缓停在单元楼门口。

    “要帮你把东西拿上去吗?”高圣川问。

    关澈道:“不用,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生日快乐。”

    她解了安全带正要下车,高圣川忽然叫她:“关老师?”

    她回头,对上高圣川不舍的眼。

    “今天……”他艰难地问:“你有没有一点点,是真心的?”

    关澈轻轻叹气:“给你的生日祝福,想要让你一往无前的祝愿,都是真的。”

    说罢,她不再停留,下车走了两步,却站在单元门前,不动了。

    驾驶室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紧绷的背影,高圣川一愣,立刻下车去看,却在门口见到了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高圣翊一身运动装站在单元楼前,行李提包扔在一边,身后的楼道灯把她从一片黑暗中描出来,轮廓凛冽:“高圣川,你果然在这。”

    “她是怎么对你的,你这就忘了?”她抱着双臂冷笑着:“哥,你可真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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