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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高圣川看着一整面墙乱七八糟的涂鸦,压着火气,问:“这是什么?”

    “这是她对你的心意。”

    那一墙的纷乱淋漓,高圣翊是一个字都忘不了。

    她把之前在关澈家里,关澈怎么跟她解释自己从来没忘记他,怎么为了保护她对世界的信任,将自己封存在墙纸下的一腔近乎疯狂的思念和爱意原原本本地亮给她看,又是怎么眼神空洞地跟她保证,自己绝不会再跟高圣川在一起,这些事全部事无巨细地说给高圣川听。

    她说到最后,高圣川几乎听不下去。

    这上面的一笔一划,他都不忍细看,他难以想象当时那个人是怎么独自承受这一切,一点风声都没跟他透露,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把这些全部写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任他们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慢慢溃烂成一个永无宁日的伤口。

    高圣川别过脸,声音断续:“你又犯什么病,昨天还对人家爱答不理,今天又上赶着让你哥去追人?”

    前日的讲座结束后,程琦和邱意浓去深聊了,高圣翊本来有心找关澈吃饭,为那天自己的暴力行径道个歉——虽然她还是不相信这个女人,但她到底为哥哥说了话,自己那个样子对她,实在不应该。

    结果人家还没时间,落单的高圣翊在黎氏大楼里无聊得五脊六兽,最后盯上了公司的私人影院。

    她心里装着事,漫无目的地翻着浩如烟海的片库,忽然“咦”了一声,从历史记录里,翻出了《霜凋夏绿》的花絮。

    想起程琦说“她在花絮里提了,在那边病了一场”,高圣翊鬼使神差地点进了花絮,决定自己一探究竟。

    几个富有烟火气的生活场景之后,屏幕里的关澈坐在一张简陋的折叠椅上,面色苍白,但条理清晰地讲述着自己的拍摄动因。

    当时应该正值盛夏,草原上阳光刺眼,或许是为了防紫外线,关澈戴着渔夫帽,穿着一件浅色防晒衣,拉链拉到顶,右手袖口处的松紧带似乎不太合适,她隔段时间就会抬起右手整理一番。

    高圣翊听着她的讲述,心里却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装束,这种整理的动作,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从来过目不忘,见过的场景和人那么多,总会在某些时候联想起不相关的事,于是她没有深究,只是盯着关澈的脸,想,她大概真的是病了。

    那种大病初愈之后的虚弱和疲惫感,是再高超的化妆和补光都没办法弥补的。这种萎靡的状态她在高圣川身上也见过。

    高圣川之前还是运动员,都挡不住这种折磨,何况她只是个不勤于锻炼的艺术家。

    讲述告一段落,关澈站起身来,转身去取旌安当地的药材给镜头展示,在进入毡房之前,她抬手扶了一把毡房的侧壁。

    这个小小的动作,猛然在高圣翊的脑中劈下一道雪亮的闪电!

    她终于明白那种熟悉感来自何处。

    这个打扮,这个动作,与她在美国的医院惊鸿一瞥的某个身影紧密贴合在一起,轮廓细节都不差分毫。

    高圣翊记得很清楚,那天哥哥经历了来到美国后最痛苦的一次治疗,她看得几乎崩溃了,请求哥哥要么用点药,要么让阿澈姐姐来,哥哥第一次那样不留情面地告诉她,关澈来没有任何用,她要是敢告诉关澈,他就不治了。

    高圣翊当时情绪翻涌,急着带他回病房休息,在拐角处与一个裹得严实的人擦肩而过,匆匆一瞥,却没有停留。

    几步之后,她觉得那个人影有些眼熟,回头去看,只见那人穿着浅色防晒衣,带着渔夫帽,像怕见风一样全身全副武装,身形颓靡着,背对着她正要离开,动作很慢很慢地扶了一下墙,然后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右手的袖口。

    她记得,那防晒外套的背后角落里,印着一个不大的logo。

    高圣翊头皮发麻地暂停播放,将画面放大、再放大,终于在关澈背影的右下角,看到了那个模糊的形状。

    一模一样。

    她引以为傲的大脑这辈子第一次宕机了,一种陌生的无措蓦地将她的逻辑和推理一股脑拍得粉碎,以至于到现在她跟高圣川讲述这一切时,声音还在不住地颤抖。

    “那天她去了,她肯定听到了你说的那句话。”高圣翊眼角眉梢全是自责:“我还怪她,我还怪她心里没有你……”

    高圣川听她断断续续讲着真相,心绪纷乱得理不出个头绪——

    世锦赛后的病房里,她哭着求他,让她留在他身边,她承受不起再一次这样的别离,可是他没有心软,他为了保护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狠心将她推开;

    后来去美国治病,离开时他没有告诉她,还一再警告妹妹不许透露他的不堪和脆弱,他以为这就是给彼此最好的保护了,她却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漂洋过海飞去美国,不知道缩在角落里等了多久,就为了远远看他一眼,结果看到了那样不堪一击的他,还听到他那么笃定那么绝情的话。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呢?会难过吗,还是终于明白了他的决心,放手让他得偿所愿,彻底放下他,去过自己的生活?

    她听了那样的话,没有指责,没有诘问,只是默默地转身成全,自己承受心疼和被排除在外的伤害,结果今天他还在怪她伤人,还在执拗地问她要一个意义。

    ……他怎么敢的。

    高圣川本能地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握紧的拳又松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就那么一眼,你就确定是她?这年头签证不好办的,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小翊苦笑一声:“高圣川,咱们不愧是亲兄妹,连找借口找得都这么一致。”

    高圣翊一样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关澈做了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一个受过那么多伤害的人出言不逊,于是她联系黎洪,用了点非常手段,查了关澈的出入境记录。

    所有人都会说谎,记忆也会出错,但海关记录,绝对就是真相。

    这也许是她最希望自己错的时候。

    她本意是想找到自己记错了的证据,结果查到的记录却更彻底地证明了她的记忆力是多么优秀。

    “我看了她拍片的时间线,”小翊道:“她几乎是一从美国回来,就立刻动身去了旌安。”

    “哥哥,”她哭得特别难过:“我做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把阿澈姐姐追回来好不好,我该不骂她了,不该跟她动手,我……”

    高圣川:“……你还跟她动手了?”

    小翊又想起那天她是怎么把纤瘦的关老师按在门上,手指间她细痩的脖颈仿佛一用力就要断:“……是,我做错了。”

    高圣川不明所以地笑出了声,觉得这一天怎么格外地长。

    他按了按眼角:“高圣翊,去跟关老师郑重道歉。”

    小翊上高中之后,他鲜少再用这种说一不二的命令口吻:“不管当时她跟你说了什么,你是因为什么骂她、跟她动手,都去跟她道歉。我早跟你说过,这是我自己选的,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这样……”高圣川几乎说不下去:“……只会让她更想逃。”

    小翊愣了两秒,哭得更大声了:“那、那我们怎么办……”

    “还我们,还我们!”高圣川扬起巴掌作势要打:“你给我消停的!能怎么办,她人都要走了,我还能怎么办?”

    小翊一懵:“她真要走啊?”

    “……你早知道?”

    “啊,嗯……”高圣翊第一次担心哥哥真的对她动手,不禁瑟缩一下:“她那天,好像是这么说的……”

    高圣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高圣翊,断绝关系吧。”

    “说认真的呢!”高圣翊拉住他:“你真要放手了?”

    放弃不放弃,由不得他——听了这些,他已经不想再逼她了。

    他现在只能把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做好,然后捧到她面前,看是否能入她的眼。

    “……尽人事,听天命吧。”

    两周后,忙得脚打后脑勺的高圣川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再想法设法拖,选题会也实在拖不下去了。

    经过前一次的磨合,几位导演和策划部又提了几个选题上来,但高圣川还是不满意:“这些东西,给你们一个团队,几样器材,你们一人一个就能给我拍了,这样我们还成立工作室干什么?”

    眼看会议又陷入跟上一次一样的僵局,关澈忽然犹豫着开口:“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在座的立刻叫好,个个坐直了洗耳恭听。

    可她像是不确定该不该说,踟蹰一阵,觑着高圣川的脸色道:“高总可能……会不同意。”

    高圣川:?

    开什么玩笑,就算她现在说咱们玩票大的,把黎氏大楼炸了,拍个片给大家看看,他都会点头称是,并立刻让人去找TNT的。

    “我想,是不是可以追踪历届各个项目的世界冠军,看看他们退役后都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聊聊自己的竞技生涯,和现在的身体状况,遇到的困难?”

    这个选题够大,需要调动很多资源,没有平台的背书肯定无法做到,故事主角又是所有人耳熟能详的英雄们,自带话题和讨论度,最关键的是,这是高圣川本人熟悉的领域,无论是创作还是沟通,他都能毫不费力地参与进去,而不是作品出了成绩,却让别人质疑他在其中的作用。

    关澈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高圣川表情,或许是没有从他那里得到明确的信息,关澈立刻补了一句:“至于人选和话题深度,我们当然要有所选择,也会充分尊重他们本人的意见。”

    高圣川:“……”

    他明白关澈为什么觉得他会不同意了。

    竞技体育就是这样,即使不惜代价攀上巅峰,那个瞬间相对于人生来说,太耀眼,耀眼到之后的人生里难有任何事跟它比肩;也太短暂,短暂到以后长日漫漫,人们再也想不起那种光芒万丈,自己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恍惚,怀疑它是否真的发生过。

    以高圣川那种执拗的自尊心,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不那么光鲜的一面,关澈以他的心态出发,推想大概每个世界冠军,都是他这样想的。

    话是不错,但很多运动员退役之后,一身伤病,生活艰难,冷门运动即使是世界冠军也是如此。

    说白了,高圣川已经是他们中间难得幸运的人了。

    有了这个项目,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想办法关心他们的生活,以他能做到的影响力,应当能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个群体,让他们的生活在一定范围内有所改善。

    高圣川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竟然在一瞬间就读懂了她的用意。

    这的确是只有关澈才能提出的选题——这里面,有她跟他在冰海日日相处的点滴,有他们没见面时她对他的担心和想象,有她透过他的眼睛,窥见的竞技体育光鲜背后的鲜血淋漓,有她因为对他的感情,而延伸出的对另一些素未蒙面的个体深沉的关切,还有她尽己所能,为他保驾护航的用心。

    算一算他们共同的时光也不过数月,每一秒都凝成了这短短的选题的一部分,几经权衡和雕琢,又小心翼翼地回到了他的面前。

    明白这些的一刹那,高圣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奔涌而出的感激和爱意。

    他强迫自己撤回跟她对视的目光,转而去看她桌上的那一大叠资料——她已经详尽地掌握了很多角度的信息,包括人选、可能的切入点、大致的话题走向,以及拍摄中可能会遇到的阻碍和困难,她几乎全都做了准备。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其余人都觉得他反对关澈的选题,或者是准备发火了。

    然而这一次,所有人都众口一词地站在关澈那边。

    “我会很想看哎!”司爽首先表明立场:“尤其是奥运会,很多冠军的名字大家都耳熟能详,如果能用时空交叉剪辑,又能唤起国民记忆,又可以有对比效果……”

    常导接过话:“我也同意,观众们对竞技体育的残酷,基本上只停留在概念上。要是能有个对比追踪,估计会改变一些大众的想法?”

    “巅峰和平凡的对比最能拉动情绪,”另一位导演也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想,武林高手归隐田园之后,会怎么样,现在想起来,恐怕所有人都会跟他们共情,都会唏嘘吧。”

    关澈手掌稍稍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先不要说话。

    她看着高圣川的眼睛,眸光中透着一种包容的容许:“高总,我充分理解您不同意的理由,也没有试探您边界的意思。”她蜷了蜷自己的手指,努力忽略自己想去牵他手的冲动:“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我还有备选选题,您不用有任何顾虑。”

    即使她说自己不愿再跟他有任何关系,她也还是愿意这样替他殚精竭虑,准备万全。

    高圣川轻咳一声,竭力压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心绪:“同意,这么好的选题,为什么不同意?”他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关澈的脸,从她闪烁的眸光中捕获了一丝丝庆幸,他开心得很:“就这么定了。”

    有他这句话,每个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定啦!”司爽对着关澈鼓掌:“还得是我们关老师……啊,高总英明!”

    高圣川:“……”

    这小丫头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常导趁火打劫:“高总,不一起吃个饭,庆个功吗?”

    高圣川心情好得不能再好,大手一挥:“吃什么,随便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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