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程溯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程溯问了两个问题，姜洄嫌麻烦，直接忽略了第一问，回答了第二问：“何韵生日请唱歌。”
程溯抿了抿嘴。
姜洄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透露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她观察着程溯的脸色，他并没有因为“何韵”两个字出现什么大的反应，只是近乎平淡地“哦”了一声。
“你呢？”姜洄问。
“梁新元也回来了，我们几个老朋友就出来一起聚聚。”
梁新元，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姜洄、程溯、梁新元小时候是在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梁新元比姜洄和程溯大两岁，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学霸，从小学到高中无论大考、小考都是年级前十，高考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毕业了又在深圳一家互联网大厂工作。
自从上初中后姜洄就没再跟梁新元联系过，她甚至连他的□□微信都没有！如果说她和程溯是熟悉里带着陌生，那和梁新元就是陌生里带着一点熟悉。
“梁新元，新元哥哥，小时候带咱俩玩卡丁车那个，你不会忘了吧？”程溯见姜洄懵懵的，就以为她忘了梁新元是谁。
姜洄点点头：“我知道。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呀？”
程溯摸了摸鼻子：“说是离职了，打算回来考编。”
那就是和姜洄一样？说的好听是离职了，大概率是被裁员了...
姜洄有点震惊，她没想到梁新元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回来跟自己抢“铁饭碗”，不过好在两人专业不同，应该不存在直接竞争关系，但她仍然觉得压力又大了点...
“要进去坐坐吗？”两人走到“601”包厢前，程溯问。
“何韵他们还等着我呢...”姜洄不假思索就找理由拒绝，“要是我们散得早，我再过来。”
“行啊。”程溯笑着点了下头，“有空再约。”说完就推门进了包厢。
这是程溯第三次对姜洄说“有空再约”，前两次都是姜洄在微信上邀请他出来吃饭，他拒绝后说的。
只是客套罢了...姜洄想，有些厌倦这样的客套了，朋友之前何必这么虚伪？在程溯看来，这是客套的礼貌，但在姜洄这种不善于交际的人看来，就是客套的虚伪。
“姜洄！”蒋佳佳在不远处朝她挥手。
走近后发现蒋佳佳有点过于兴奋，还在对601包厢探头探脑。
“程溯那小子可真是越长越帅啊。”蒋佳佳毫不掩饰地夸赞，“我早说当年何韵拒绝他是大大的损失喽！”
“何韵现在的男朋友不是也挺帅...”
“是啊，但跟程溯比还是差得远了。”蒋佳佳不无惋惜，“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男的不也是？我记得小学的时候程溯比我还矮呢。”
姜洄噗嗤一笑。
说到个子，她倒想起来童年一些趣事。因为是青梅竹马，总会被别人拿来一起比较，其中最离谱的就是程溯他妈妈，一天天的要程溯和姜洄比身高。那个时候才五六岁，姜洄比程溯小几个月，却比程溯高一个头。程妈妈就急了，担心自己儿子长不高，到处问能长高的偏方，逼着程溯喝一些稀奇古怪的中药。有段时间程溯身上都是药味，走哪熏到哪儿，被嫌弃后程溯就在院子里哇哇大哭，边啃棒棒糖边哭。
后来上了小学，程溯渐渐的赶上了姜洄的个头，到了初中，他就已经比姜洄高了，再到高中、到大学，他根本不需要再和姜洄背靠背比身高，他那么高，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姜洄个子已经算不错了，但和他说话时，还要微微仰着头。
程妈妈终于如愿以偿，姜洄却自始至终都觉得很好笑。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坏的，比如她就记得小萝卜头程溯哭的时候，自己就趴在窗台上远远看着，偷笑，还要拿爸爸的手机偷拍。她真的拍了好多程溯的糗照，但奇怪的是，一张都没有给程溯本人发过。在后来熟练使用智能网络的时代，她只给他发过“新年快乐”...
包厢里，何韵正在唱歌，《Back to December》。
And I realized I loved you in the fall
（在秋天来临时，我发觉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你 ）
And then the cold came, the dark days when fear crept into my mind
（随后恐惧就这样潜入我的心里，伴随而来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
You gave me all your love and all I gave you was goodbye
（你给予的是全部的爱，我丢下的却只是一句告别 ）
……
她唱得很投入，尽管发音不是很标准，但却动人心弦。
唱完了全场掌声雷动，姜洄发现她回座位时偷偷抹了下眼泪，看样子是真情流露。
也许是发现姜洄在看自己，何韵挪到姜洄身边坐下，笑着问：“你怎么不唱歌？”
“我唱歌不好听。”姜洄老实说。
“那要多练呀。”何韵鼓励她，“多练练就好了，我原来唱歌那叫一个五音不全，后来舔着脸当麦霸，唱着唱着就好多了。”
姜洄笑了笑。
“哎，你笑起来真好看。”何韵说，“对了，你现在在广州哪里啊？我明年想去广州玩，可以找你吗？”
姜洄顿时笑不出来了。
好在正好有人喊何韵合唱，姜洄才“逃过一劫”。
四点多钟的时候K歌活动就结束了，大家闹哄哄地一起下楼，到了外面要分别的时候，就开始讨论谁和谁一路，谁可以开车送谁。
一群人里姜洄只和蒋佳佳、何韵熟，何韵不知道住哪，但蒋佳佳家和姜洄家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姜洄不太好意思开口让蒋佳佳送自己。偏偏蒋佳佳正和别人聊得热火朝天，姜洄就一个人站在最边上。
站了好一会儿一帮人还没散，似乎都舍不得走，这时又有几个人从玻璃电梯里出来，一下子就把大家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有人大声喊：“哟，这不溯哥吗？”
程溯穿着件图案浮夸的宽松卫衣，两手插兜，闻言看了那人一眼，嘴角翘了下。
“开车来的？”那人走过去拍拍程溯的肩，“带兄弟一程呗！”
“你们住华士城那边吗？正好顺路送下我啊！”又有人挤过来。
“顺个屁的路！什么华士城，我跟程溯家都在东方家园！”
“东方家园？咦，那不是何韵家对面吗？”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何韵。
本来何韵一直笑着说要找个免费的司机师傅，也有几个男生抢着要送她，这下子大家都不说话了，有种诡异的气氛在空气里弥漫。
姜洄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人知道何韵和程溯的前尘往事，但当一个大帅哥和一个大美女扯上关系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等着看好戏。
何韵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她本来像朵八面玲珑的水晶花，现在却成了寒风里脆弱易折的纸蝴蝶。
每个人都在等着程溯或者何韵的回答。
“不好意思。”程溯拂开肩膀上某位好兄弟的手，“我不去东方家园。”
他一边向路边的停车位走去，一边按下手里的遥控器。
路过姜洄时，他歪着头看向她，眨眨眼：“愣着干什么？走啊。”
姜洄还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去哪？”
“你自己家住哪儿都忘了？”程溯笑得肩膀微微抽动。
饶是姜洄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过来程溯打算送她。
她朝蒋佳佳挥挥手说了声“拜拜下次见”，然后亦步亦趋跟在程溯后面上了车。
这还是姜洄第一次坐程溯的车。车身很新，里面空间又大，坐着舒服极了。
程溯很快就把车发动起来，开上了马路。透过后视镜，姜洄看到那群人仍在原地站着。
“你说送我...不会是为了躲何韵吧？”姜洄迟疑着问，“还是说，你想故意让何韵吃醋？”
程溯吓了一跳，方向盘差点脱手。
“什什什什么？”他结结巴巴，迅速而震惊地瞄了姜洄一眼。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说送我...”
“我送你...”程溯一字一顿，“不是天经地义？”
姜洄不作声，只是看着窗外的风景。她其实挺讨厌被别人当做工具人的，高中时她被欧阳当做伤害孟璐的工具人，现在，又被程溯当做逃避何韵的工具人...她知道自己的直白大概确实把程溯吓死了，但她就想说出来，发泄一下，以示抗议。
“嗯？”程溯开着车，还要分心看一眼旁边的姜洄。
“嗯什么呀？”姜洄有点烦他。
“我说你这人...”程溯摸摸下巴，“坐我车上，还敢这么冲，你就不怕我...”
姜洄瞪他。
正巧程溯也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程溯怔了下，接着哈哈笑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毛病。”姜洄嘟哝。
“太直白会把别人吓跑的。”程溯又绕回最开始的话题，“咱下次还是含蓄点...嗯？”
他每次发“嗯”这个音的时候都把嘴巴闭着，完全从鼻腔里哼出声来，听起来闷闷的，仿佛带着委屈。
姜洄再懒得搭理他。
想起最后何韵望着他们的眼神，震惊，失望，又带着点不甘，姜洄就觉得程溯愈发得可恨。虽然在整个过程中她都坦坦荡荡，但就是这种任人摆布的无力感，让她再一起想起了孟璐和欧阳。想起了孟璐删她好友时那句【对不起姜姜，你很好，是我不好】...
如果当时她勇敢一点，多为自己辩护几句，多和孟璐沟通沟通，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十年了，虽然她还是和高中时一样一无所有，但不能真的毫无长进...
“程溯。”姜洄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啊？”程溯看了她一眼。姜洄很少这么喊他，像极了以前初中他不交作业时她严厉批评的语气，他一直没说，他其实有点怕她的，怕她那张明明清秀稚嫩却总是一副严肃表情的脸。闻名全校的混世大魔王被英语课代表说得抬不起头，真是一件丢面子的事啊...
“以后别拿我当工具人，我和何韵关系还行，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无关，我也完全不想掺和。”
她终于说出来了！仿佛卸下了肩膀上背负多年的一个包袱，长长出了口气...
沉默许久，听到程溯说了声“好”。
又过了会儿，程溯说：“你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真就什么话都直言不讳呗？”
“嗯。”姜洄应声，浅浅一笑，“怎么？刚才的话冒犯到你了？那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吧。”
程溯突然踩下刹车，堪堪停在斑马线前面，差一点，就要越过去了。
由于惯性姜洄猛地往后一靠，脑袋磕在座椅上，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程溯说，挑了下眉，“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个惨遭调戏的良家夫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