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溯说：“好姜洄，别哭了，给外面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折腾你呢。”
他终于打开灯，拿了桌上的纸递给她。
她擦干净眼泪，慢慢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程溯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说话。
姜洄看着他：“你是不是完全没想过，我会去小南国打工。”
程溯说：“你没有告诉我。”
姜洄低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就没告诉你，有几次你晚上问我在不在家，我说在，其实我都在加班，那天晚上你去我家等我，我也是刚下班回家...对不起。”
程溯摇头：“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我能理解。”
姜洄咬牙，有些难堪：“其实我也不想去KTV打工的...”
程溯却说：“小南国其实还好，我知道他们老板是倪总，手下的店还是比较干净正规的...但是哆啦咪，这里比小南国复杂多了，尤其是小威总、钱少那帮人，你应付不来的。”
姜洄问：“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吗？”
“当然不。”程溯毫不犹豫地说，“恰恰相反，他们一直看我不太顺眼...”
“难道是因为杏儿？”
程溯一怔，心底泛起一丝甜蜜，嘴角不禁翘起：“吃醋了？”
姜洄瞪了他一眼，却不敢再和他对视。
“或许吧。”程溯说，“要不是因为她长得像你，我根本就不会留意到。她并不喜欢我，只是喜欢别人喜欢她的样子，也许就因为我不像别人那样追捧她，她才对我格外挂怀，引起了小威总的不满。”
姜洄若有所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刚才你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
“你希望我告诉他们，你是我同学吗？”
程溯把姜洄问住了，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如果被小威总知道你是我同学，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听你和我的关系，那会很麻烦，但如果我不认识你，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像杏儿的服务生，他只会以为，我带你走，只是故意跟他作对，信不信，他现在正七窍生烟地坐在那里，绞尽脑汁想下次怎么让我出糗呢。”
“你不害怕？”
“害怕啊。”程溯说，“当然怕了。”
“那怎么办？”姜洄担忧地问。
“你再亲我一下，我就不怕了。”程溯一脸坏笑，还真凑了上来。
姜洄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个通透，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嘴唇又被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程溯！”她羞恼地只会叫他的名字。
他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你刚才说，你妈妈弄丢了一个七十万的包？她借的啊？”
姜洄点点头。
“问谁借的？”
姜洄犹豫了一下，说：“开服装店的一个阿姨，经常和我妈妈一起打麻将。”
“你妈妈借的那个包，不会是问乔阿姨借的，那个爱马仕的黑砖鳄鱼皮吧？”
姜洄震惊：“你怎么知道？”
“...”
“说呀！”姜洄见他表情有些古怪，心下更加骇异。
过了好半天，程溯才慢吞吞地说：“因为她那个包，是从我妈朋友那里淘来的山寨货。”
“...”
“根本不要七十万。”程溯说，“七千块就买到了。”
姜洄都傻眼了。过了会儿，才颤抖着手去摸手机，想到要给妈妈发消息。
正巧这时蒋佳佳也给她发了消息，她才又想起梁新元的事，于是向程溯求助。
程溯看上去有点为难，姜洄心中一咯噔：“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新元哥他...真的变了很多，他以前回来，几乎从不和我们玩在一起的，他总说自己要考这个证要学习那个新东西，没时间和我们浪，可这次回老家...可能是裁员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身边的朋友，又并非全都抱着善意，如果他们想带坏他，拉他下水，其实是很容易的事。但是我保证，我完全不知道新元哥和你那个同学在一起了！”
姜洄心绪纷乱如麻。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拿着你拍的那几张模糊的照片去告诉你同学？她能相信你么？”
“我也不知道...”姜洄苦恼地说，“但如果不告诉她，我会良心不安。”可万一告诉了蒋佳佳，不管她信不信，在她们两人，以及梁新元中间，都必然会产生隔阂...
程溯见她愁眉苦脸，掏出手机翻了下通讯簿，说：“你把照片发给我，我找人跟你那个同学说。”
姜洄立刻看向他：“你找谁？”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不认识，但蒋佳佳认识。”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不用她亲自出面，又能让蒋佳佳知道真相，姜洄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
程溯把玩着手机，却并不急着拨打电话，而是问姜洄：“你打算怎么谢我？”
姜洄怔了怔。不管是刚才帮助她虎口脱险，还是现在帮她解决蒋佳佳的事，她理应要好好感谢他。
“我请你吃饭吧。”她说。
程溯“啧”了一声，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
姜洄：“...”
在她的认知里，感谢别人最简单又实在的方式就是请别人吃饭，就像大学时请帮助她做毕设的师兄吃饭，工作时请和她一起熬夜加班的同事吃饭，这一次，她依然用这个屡试不爽的方法“报答”程溯，但程溯却并不像她的师兄同事们那样“领情”...
她看着程溯，程溯也看着她，最后，还是程溯先败下阵来，却故意挤兑她：“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想亲我？”
姜洄耳根一热，没好气地说：“谁想亲你了！”
程溯笑了：“亲我一下呗，我就当你谢过我了。”
“不要！”
“真不要？那好吧，梁新元的事，你自己和蒋佳佳说！”说着程溯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顺手把茶几上的手机也揣进了兜里。
姜洄一急，拉住他的衣摆，说：“你说要帮我的，怎么出尔反尔了？”
“哦。”程溯尽显“无赖”本色，“我就出尔反尔了。”然后就大步朝门那边走。
姜洄赶紧跑到他面前把人拦住，喊他的名字：“程溯！”
“嗯？我可没有英语作业要交了。”程溯说，“你要是...”
剩下的话尽数咽下肚——姜洄踮起脚尖，在他唇上飞速吻了一下。
“这样行了吧？”她满脸通红，眼神透着一股羞恼的倔强。
程溯情不自禁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笑着说：“你这个样子，我还真以为自己被哪个初中小女生偷吻了呢。”
姜洄没说话，她只是不愿意告诉他，这的确是她第一次主动吻别人。
她装作像个老手一样，说：“不就亲一下嘛...那你现在，能不能打电话了？”
程溯却说：“怎么办，我现在已经神魂颠倒，忘记要做什么了。”
“少油嘴滑舌了，快打电话吧！”
“遵命，这就打。”
事情很快就办妥了，对方说，这两天就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蒋佳佳。
从包厢出来后，因为哭花了脸，姜洄就去洗手间补妆，没想到，在路上再一次碰见了Leo,这一次，还有Jack。
Jack一看见她，就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姜洄也笑笑。
Jack故意左右望望，问：“程少呢？”
姜洄看他一眼，低低说：“我不知道。”
其实程溯就在外面等她...
Jack凑近她，接着又问：“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
“一个晚上，程溯给了你多少钱？一万？难不成十万？”
姜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气得有些晕头，手里的美妆蛋差点都掉在池子里。她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一下，就绕过Jack和Leo走了出来，又迎面撞上了欧阳！
她觉得他应该是站在这里挺久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索性就垂下头，只是嘴角扯了一下表示笑意，然后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去。
“姜洄。”
他喊住她，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她稍稍松了口气，正打算转过身说几句话，就听见欧阳说：“你不是一身傲骨么，怎么沦落到在这种地方陪酒赔笑了？”
眼眶蓦然红了一圈。
如果说刚才被Jack阴阳怪气，她只是觉得愤怒，那么现在听见欧阳这么说，她只觉得满心酸楚。她本能地就想为自己再辩解几句，但是仔细一想，她该怎么辩解呢？
哆啦咪是什么样的地方，程溯知道，Lily知道，Jack知道，欧阳也知道，只有她不知道。如果说她在小南国打工，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服务生维持生计，那么今天晚上，在小威总的包厢里，她又算什么呢？她的确喝了酒，只是还没收到钱罢了，如果程溯不出现，现在的她，又会不知不觉地变成什么样？
面对欧阳的质问，她实在无言以对。
...
姜洄终于出来了，程溯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见到她，终于笑起来，又见到她红红的眼睛，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这三个字可打发不了我。”
“我刚才，碰到欧阳他们了。”
程溯心里的醋坛子立马就打翻了，不爽地问：“他说什么了？”
“他...”姜洄瞟了程溯一眼，别过身，“他应该是误会我们了。”
“哦？”程溯忍不住笑，“那就让他误会呗。”
姜洄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坐到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腿发呆。
程溯：“你...你对欧阳...”
“什么？”
“没什么。”
有些话，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他向来自诩内心强大，唯独在面对她曾经的感情时，总是像个临阵脱逃的小兵。在他暗恋她的少年时光里，她却喜欢着另一个人...光是想想，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姜洄。”他突然说，“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话说出口后他其实有些后悔，眼下这种情况，她的心情一定还没平复，他如此逼问，实在是趁火打劫、不近人情，但是没办法，他实在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把她带回家锁在自己身边，离小威总、离欧阳这些人都远远的...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姜洄猝不及防又一次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呆住。这种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事情，于他却仿佛一句轻而易举就能说出口的口头禅。在这种时候，在这样的场合，让她不禁胡思乱想，他到底对多少女孩说过这句话？
姜洄的沉默让程溯变得无比烦闷，他坐到她身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和她说话。
“亲都亲了，你就答应我呗。”
姜洄的脑子晕乎乎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真的好烦，心想还不如答应他算了...
“程少！”
两人同时抬起头，一个女孩正笑眯眯地走到他们面前，姜洄立刻认出来，就是之前跟在程溯后面进包厢的那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