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手里端着两杯果汁，分别递给了程溯和姜洄。
“谢谢。”姜洄接过果汁，礼貌地问，“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刚才在小威总那里见过。”女孩笑得很甜美，“你好，我叫小怡。”
“我叫姜洄。”姜洄也笑，接着转向程溯，试探着问，“你们是朋友？”
“认识。”程溯简洁地说，“小怡是哆啦咪的服务生，刚才就是她看见你进了小威总那里，才告诉我的。”
“你认识我？”姜洄诧异地问小怡。
小怡只是微笑着看了看程溯，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她是魏华的妹妹。”程溯说，“之前在周奇婚礼上，你喝醉了，是她把你送到房间的。”
程溯这么一说，姜洄才猛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你跟她很熟吗？”姜洄又忍不住问。
“都说了只是认识而已。”程溯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撒谎的迹象，“我认识的人可多了，你这样喜欢乱吃飞醋，以后可有你受的了！”
他本来是带着一丝开玩笑的意思说这句话的，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恰恰触到了姜洄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她立刻就当了真，并且深以为然，心笔直坠落下去，面上却仍表现得平淡。
“今天晚上谢谢你。”她说。
程溯一怔，立刻感觉到了她的疏离，有点委屈地说：“怎么还这么客气？”
姜洄勉强笑了笑，说：“你继续和朋友们玩吧，我还要去把今晚的工作完成，先回东区了。”
“姜洄！”
程溯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姜洄却头也没回。
她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干。
她从小到大其实都是个还算自信的人，但是今天晚上，身上的这股自信，却被彻底击得粉碎。她没办法再在程溯面前强装坚强，也没法再故作淡定，她开始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了，但改变又无能为力...
...
晚上回到家已经快两点，程溯本来说送她回家，她却先一步打车走了。
临睡前，程溯给她发来了消息——
【姜洄，对于你工作的选择，我无权置喙，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哆啦咪这样的圈子并不适合你，它会像野兽一样一步步用毒液麻痹你，再慢慢吞噬你】
【如果你有困难，我愿意帮你，就像以前初中的时候，你不也老是为我答疑解难吗】
【青梅竹马，就是要互相麻烦彼此才对嘛】
【姜洄，我明天早上八点就要走了，路过人民公园，离你家很近，你来送送我呗】
姜洄抱着手机，看着程溯自顾自打了一段又一段的字，情不自禁就笑了，但是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一圈。
她知道自己不会去见程溯的，哪怕她也知道这一别就是好几个月。
“谢谢。”她对着手机说，“一路顺风。”
...
三个月后。
姜洄正坐在办公室里校对报表，突然听到对面女同事大吼一声：“出成绩了出成绩了！！！”
姜洄的心咯噔一下，熟练地打开了网页。
在点开“查询成绩”那一栏的时候，她握鼠标的手都是抖的...
她先是看到了自己的分数，老实说，和她预估的差不多，还不错，但是看到排名“4”的时候，她几乎忍不住哭出来。
她报考的岗位只招一个人，按1：3的比例进面，也就是说，笔试排名前三才有资格进入面试，而她正好排第四，无缘面试...
辛苦努力了好几个月，临考前一个月，更是通宵达旦地做题，发奋程度堪比高考，结果还是被面试拒之门外...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次大考小考，平生第一次，姜洄遭遇了大失败，她整个人都是懵圈的状态，尤其是在自己的分数其实还可以的情况下，竟然还是进不了前三名...
陈沐沐第一时间发来消息，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却连回复的力气都没有。
“姜洄，你考得怎么样？”对面女同事沮丧地问，“我又没进面试！！这都是我的第四个考试了！没一次进面的，我每次行测都考得贼烂，第一次裸考的时候竟然是最高分，越复习考得越差，难道真是我太笨了？”
姜洄这才无力地笑笑：“我陪你，我也没考上...”
“啊啊啊啊你这么学霸都没考上？这考上的都是些什么人才！服了啊！”
“...”
“八月份的考试你报不报？”
“八月份什么考试？”
“隔壁市的单招啊！”
“考！”姜洄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咱俩一起复习呗！有个人督促我，我肯定干劲十足，这一次，我一定要考上！不，先定个小目标，我一定要进面试！”
八月份...意味着还要再辛苦三个多月，也意味着，她还要在这个专业并不对口的小公司，至少再干三个多月的文员。
数月前，哆啦咪事件没过多久，姜洄终于通过了一家公司的面试，就是现在这家建材公司。她在这里干的活，其实没读过大学的人也能干，都是些很简单粗暴，只要花时间就能干好的活，薪水也很低，和小南国差不多，但是至少，她又一次可以坐进办公室里，像个装模作样的白领一样了。
...
下班回家的路上，姜洄一直在犹豫怎么把自己落榜的消息告诉妈妈。这一次考试，本来单婉玗对她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估分出来后，甚至提前开香槟，都开始讨论日后工资了，结果现在...
不出所料，当姜洄回到家，委婉地把自己排名说出来的时候，单婉玗脸色刷一下就黑了。她本来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涂指甲油，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相信地问：“你确定没有搞错？”
“怎么可能搞错...”姜洄说，“官方网站公布的。”
最后，单婉玗接受了女儿落榜的事实，“哦”了一声，叹气道：“这么难考...算了，反正你现在也有工作了，下次再接着考就是。”
“嗯，八月份还有一个考试，我打算报名。”
“我听说这种考试很多的，你多多关注，能考的都报上，考他个八次九次，我就不信还考不上！”
“嗯...”
“是不是还有年龄限制啊？三十岁？”
“一般是三十五岁。”
“三十五？那你才二十五啊，还可以考十年呢！”单婉玗又高兴起来，“妈妈相信你！”
考十年...真是想想都窒息！
但是除了考试，好像姜洄也没有别的特别擅长的领域了。她之前在互联网公司里做的那些活，其实别人也能做，甚至比她做得更好，所以她轻而易举就被裁掉了...她引以为傲的学习能力，在这次考试面前，也遭遇了滑铁卢...她开始变得迷茫，也许继续考试，确实是唯一的出路，她总能一次比一次考得好的，不是吗？
自此之后，姜洄就加倍地努力看书，看网上的学习视频，以前休息时她还会和蒋佳佳他们出来逛街，但现在，她总是拒绝他们说：“我要看书呢。”
一个月下来，她又瘦了一圈。
这一天周六，她像往常那样坐在书桌边看书，正看得聚精会神，突然房门砰一声被猛地推开——单婉玗站在门口，一脸不悦：“你怎么大白天的还待在家里？”
姜洄被问住了，有点懵：“周六又不上班...”
“不上班就要待在家里啊？就不能出去找朋友玩一玩？你这么宅，怎么找男朋友？”
姜洄不知道她怎么好端端的又突然发起火来，但是也已经习惯了，就回了一句“我要看书。”
没想到单婉玗却因为这一句话更加发怒，眉毛都倒竖起来，咬牙骂道：“看个屁啊你！你天天看书，都看了好几个月了，也没见你考上啊！考试也考不上，男朋友也找不到，你说你有什么用？”
果然，妈妈还是很介意自己没考上，尽管当时没有骂她，但时隔这么多天，还是心中积压着怒气...
姜洄在家被说惯了的，以前还顶嘴，现在干脆就闭口不言。她垂下头，盯着书本上的公式，视线却被泪水模糊了。
“今天中午去吃饭。”
“去哪吃？”姜洄问。
“你曹阿姨儿子从国外回来了，中午一起吃个饭。”
姜洄一听就知道是给她组局相亲来了，下意识就回绝说：“我跟曹阿姨不熟，不想去。”
“不想去也给我去！要由着你的性子来那还了得，我六十岁都抱不上外孙！人家曹阿姨的儿子可是名校毕业，一表人才，长得帅得很，肯跟你吃饭见一面那是给你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看不上人家，人家还看不上你呢。”
“我又没说看不上人家...”姜洄气道。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了解？你不就是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觉得这个不如你那个配不上你...”
“我没有！”
“行行行，随便你怎么辩解，你要是今年能找到男朋友，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单婉玗下楼的时候，还叮嘱姜洄化个妆，打扮得漂亮一点。
姜洄现在一门心思扑在考试上面，哪里还想着穿衣打扮，以前上班时还特地起个早化下妆，现在就擦个素颜霜就出门了，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好好打扮一番，一定又会被妈妈一通说...
站在镜子前挑衣服的时候，蒋佳佳给她打来电话，约她去逛商场，听到她说要去相亲，立刻保持怀疑态度：“读的国外哪个大学？不会是那种花钱就能随便进去读读的吧？长得真帅假帅？跟你讲，长得帅没啥用，学历也不是最重要的，表象会蒙蔽你...”
她现在常讲这个词——“表象”，自从和梁新元分手后，她就变得格外谨慎，说谁都是“不能只看表象”...
“我本来不想去的。”姜洄说，“我妈非要我去，就算对方长得再帅，我也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等考上了再说。”
“那万一又没考上呢？不是，我是说，万一竞争太激烈了，又落榜了怎么办？现在考试也越来越难考了，我有个表姐考了五年，年年考都没考上，你不能一头钻死胡同里啊...再说了，你考试和谈恋爱也不冲突吧？”
“我没办法一心二用。”姜洄随便找了个借口，“谈恋爱太敷衍了，对对方也不负责啊。”
“这...我无话可说了。中午那男的你先看着呗，怎么样回来告诉我，我帮你参谋参谋。”
“好。”
最后，姜洄还是挑了件自己去年买的灰色毛呢大衣，只有左手边的口袋有黄色的镶边。
要是程溯看到了，一定会惊奇地说：“你衣服上竟然会有这么鲜艳的黄色！”
姜洄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程溯的脸，之前两人相处时的种种情景也历历在目...
不能再想下去了，姜洄想，因为她感觉到心底的悲伤在开始蔓延。她脱下大衣，重新挑了件纯色衣服换上，在妈妈一声声“搞快点”的叫喊声里急急忙忙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