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地点是曹阿姨那边定的，一家很有格调的西餐厅。曹阿姨人很热情，她儿子，也就是姜洄的那位相亲对象，论外表，确实说得过去，算中等偏上了，就是比姜洄还社恐内向。全程都低着头，不说一句话，要么在玩手机，要么在闷头夹菜。反倒是姜洄，还主动问了他一些个人情况——尽管是因为妈妈在不断给她使眼色，甚至在桌子底下用脚踢她。
“你家姜洄挺外向活泼的嘛！”曹阿姨说，似乎有点惊喜，“比我家小宇懂事多了！”
姜洄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被夸“外向活泼”的一天，脸上礼貌地微笑，内心却觉得好笑。
“哪里哪里！你家曹宇优秀着呢，一看就是文静好学的好孩子！”单婉玗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本来是两个年轻小辈的相亲局，结果硬生生成了两个妈妈的商业互吹局。
姜洄手机屏幕一亮，她拿起来一看，消息竟然来自于曹宇——吃饭前两人刚加的微信。
【曹宇：你其实也不想来吃饭的对吧】
姜洄愣了愣，抬头一看，曹宇正捧着手机打字。
【曹宇：我妈非要我来的，你其实也很讨厌相亲对吧】
虽然姜洄确实不太想来，但说讨厌未免有点过了...
【曹宇：我妈就是太热情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在网络上，这位竟然是个话痨...
【姜洄：怎么会，曹阿姨和我妈妈也是老朋友了，难得一起聚餐，我妈妈很开心】
【曹宇：他俩是开心了，遭罪的可是咱俩】
【曹宇：大好时光浪费在这里吃饭聊天，还不如回家多读几本书，多看几部好电影】
【姜洄：你要有事，可以先回去啊】
【曹宇：算了，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相亲毫无灵魂可言，无聊透顶，搞不懂大人们怎么就知道相亲】
【姜洄：你可以不相亲，自己去认识新朋友】
【曹宇：我为什么要认识新朋友，我有几个关系好的老朋友就够了，维系一段新的感情很耗费精力的，我没有那么多空余的精力】
说到这，姜洄已经完全不想聊下去了。她背靠座椅，望向玻璃窗外的街道。
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程溯和两个朋友一起，正有说有笑地穿过斑马线，朝西餐厅这边走来。
他回来了...姜洄想，而她并不知道。这几个月，程溯虽然还会找她聊天，但因为姜洄有意疏远，程溯又忙着在南京搞什么培训，所以两人也聊得不多，这一次回来，他完全没跟她提起过。
姜洄下意识地低头，不想程溯看见她在这儿。
好在程溯的注意力都在和朋友说话上，也没有东张西望，他们一群人走进来后就径直去了对面，被沙发隔板一挡，就只能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
就在这短短的一两分钟时间里，曹宇又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们学校的新闻学专业很有名啊，我前女友还是你校友呢，她读的就是新闻学】
【你怎么没有出国留学？我前女友说你们学校申请留学还挺容易的】
【你怎么没读研究生，现在遍地都是本科生，出来干什么都没有优势啊】
姜洄搞不懂，明明就坐在对面，这些问题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还非要通过手机？假如以后两人结婚了，是不是也都微信聊天？当然只是假如，姜洄清楚地明白他们两个是根本不会在一起的，如果说来吃饭之前，她还抱着一丝“接触看看”的心态，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杜绝了这个念头。
出于礼貌，她还是耐心回答了他的这些问题，尽管她的心早就飞到了对面...
吃完饭回家后，单婉玗问她：“怎么样？”
姜洄怕她生气，敷衍着说：“就，还行吧。”
“小伙子长得很帅，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就是话太少了。”
话太少？姜洄差点没笑出来，而且曹宇虽然长得还算清秀，但跟帅完全不搭边，在妈妈眼里，可能是个适龄男生都帅...
“洄洄，主动一点，知不知道？这种男的都是慢热闷骚型，你可不能太被动了！”
“嗯。”
“别答应的快是个怪！这小伙子真不错，你好好把握！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我知道了，妈。”
单婉玗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中午才刚“相亲”完，晚上蒋佳佳就把姜洄约了出去。
“...这么说那男的是表演型人格？故意耍酷装深沉？”
“也不能这么说吧，他看起来不像是故意装酷。”
“那岂不是很奇怪？我是不喜欢网络上和现实里表现不一的男人。”
“嗯，以后应该不会再联系了，他对这次相亲也很不满。”
过了会儿，何韵也来了。
本来姜洄以为蒋佳佳只喊了自己，出来后才知道她还喊了何韵。她跟何韵不像和蒋佳佳那么熟，两个人也已经好久没见了。
每一次见何韵，姜洄都觉得她是如此光彩夺目，有时候给人感觉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充满质朴的朝气，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她说话非常成熟，话里话外总有许多歪歪绕绕。她不是玫瑰，而是平易近人的太阳花，但是剥开外表，内里却像一层又一层的洋葱，充满了神秘感。
而姜洄，用陈沐沐曾经对她犀利的评语说，就是“简单到有点无聊了”。
“姜洄，我听说你和曹宇见面了？”何韵开门见山地问。
“你怎么知道？”姜洄惊讶，瞄了蒋佳佳一眼，又问，“你也认识曹宇？”
“嗯，我敢打赌，你和曹宇聊不到一块儿。”
姜洄点点头，还真被她说对了。
“你们是亲戚吗？还是同学？”
“因为我跟曹宇也相过亲！”何韵笑眯眯地说，丝毫没觉得尴尬。
“...”
“不只是我，我单位一个女同事也和曹宇相过。”
姜洄感到震惊。
蒋佳佳噗嗤一笑：“这下看来彻底是男方的问题了！”
姜洄望着笑靥如花的何韵，心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需要相亲吗？
何韵说：“小地方就是这样子的，不像北上广那种一线城市，相亲的适龄男女都是排列组合的，你今天遇到的曹宇和我相过，说不定明天遇到的张三就跟蒋佳佳相过。”
“说什么呢！”蒋佳佳打了她一下，“我可没和什么张三相过亲，相亲还是不靠谱...”
“自由恋爱也不靠谱啊。”何韵顺口说。
蒋佳佳的脸色立马就微微变了，何韵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抱歉地眨了眨眼。
“算了。”蒋佳佳颓然地说，“还是同学比较靠谱。”
“同学吗？”何韵若有所思，“我们班现在还没对象的男的好像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姜洄立刻就想到了高中时和何韵做了三年同班同学的程溯。
“程溯？”几乎是和蒋佳佳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何韵的眼睛忽然瞪大，不以为意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洄：“...”
蒋佳佳：“...”
蒋佳佳：“人家喜欢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这么冷漠绝情？”
何韵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他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不，也许他从来就没真正喜欢过我。当年，大家都说程溯那帮兄弟团都喜欢我，魏华追过我，齐锐跟我表白过，唯独只有程溯，没有任何表示，人人都起哄我跟他，我也以为他是公子哥心性，心高气傲不肯向我服软。那个时候还从来没有一个男生会拒绝我，可是面对程溯，我却完全没有自信，倒也不是多喜欢他，只是不想先被拒绝罢了。”
“难怪当年你跟我们讲，你和程溯是不可能的...”蒋佳佳小声说。
“是啊。”何韵点点头，“本来我只是不想别人再起哄了，结果传着传着，就变成我拒绝程溯的告白和追求了。其实对于程溯，我一度也很纠结，我不知道他对我，究竟抱着怎样一种情感，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却为此患得患失，好像我们已经谈过一场轰轰烈烈、分分合合的恋爱，你们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对不对？”
姜洄摇了摇头，蒋佳佳说：“你还是第一次袒露心扉，我怎么会笑你呢？”
何韵有点感激地笑了下：“自从我爸爸的厂倒闭之后，我想了许多，很多东西突然一下子就看淡了不少，所以今天才会跟你们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吧。”
蒋佳佳握住她的手，宽慰说：“放心，你家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何韵笑笑，转向姜洄说：“姜洄怎么样？打算和某个同学再续前缘吗？”
姜洄一激灵，本能地就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
“啊？你怎么也当起红娘了...”姜洄无奈地笑。
“正好手头有资源嘛。”何韵说着掏出手机，拿了张照片给她看，“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姑家的儿子，算是我表哥，也是985本科生，现在在上海一家游戏公司做策划...”
蒋佳佳也凑过来看，点评说：“个子还行，就是长得有点太着急了吧？”
“是比同龄人成熟了点。”何韵说，“但是他性格可好了，说话轻声细语的，我就觉得和姜洄很般配。姜洄，你觉得怎么样嘛？他最近正好也回来了，你要是觉得还行，我就让他约你出来吃个饭。两人先见一面聊一聊，不行的话就算了。”
何韵一脸热忱和期待，姜洄不想扫兴，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蒋佳佳比她还兴奋，一个劲儿追着何韵打听她表哥更多的信息。
姜洄却觉得头有点发晕。近来她时不时就会觉得头晕目眩，全身乏力，单婉玗让她去医院看看，她却觉得是自己看书太累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但每次躺上床她也躺得不甚安心，总是会拿着书在床上看，一来二去其实也没怎么休息，头晕倒是愈发频繁了。以至于她看到欧阳进了餐厅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