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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凤啸化龙腾

    武承嗣为了追求太平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他不仅花心思研究太平的喜好,更是雇佣了大量眼线环绕在太平的周围。于是,太平每天穿的什么,吃了什么,说了什么特别的话都纷纷飞进了武承嗣的耳朵。他利用自己掌握的情报想要投其所好,以此引起太平的注意。

    原本对于武承嗣如此猛烈的攻势武三思还有些许担心,但很快他就发现太平对这样的做法恰恰是反感至极的。武承嗣越是送礼物太平就越是不爱见他,随后的很多次武承嗣甚至都被以公主不在为由拒之门外,这让武承嗣苦恼却让武三思得意,他反过来还积极地怂恿武承嗣更加努力地追求太平。

    太平对武承嗣这种近乎狗皮膏药一般的追求反感透顶。这天太平又发现身后有小尾巴在跟了。于是,她跳下马大步来到那人面前厉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以后他再敢让人跟着我,我就去告诉母后说他对我意图不轨!”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听说太平生气了,武承嗣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许是过了,他立刻感到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在太平心中留下一个不容逆转的坏印象。这时,武三思就给他出主意说:“大哥,你得赶紧去向太平解释,你得咬定都是误会,千万不能让太平觉得你是故意派人跟踪她的。”武承嗣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赶紧准备礼物动身去了太平公主府。

    谁知管家却告诉武承嗣公主出门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通常这种情况不到掌灯时间怕是回不来的。武承嗣想了一肚子的说词结果扑了空,心里十分懊恼。

    武三思见状火上浇油道:“最近听说太平经常往外跑啊。好像特别喜欢去白马寺。你听说了吗?”

    这些传闻武承嗣怎会没有听说过,但在他看来就算公主真的好这一口也是搬不上台面的,无论如何一个和尚都不可能成为他的竞争对手。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应当站出来维护公主的尊严,于是说道:“公主虔心礼佛值得尊敬。”

    虔心礼佛?武三思差点没笑出声来。武承嗣看了他一眼也觉得心虚,同时肚子里还攒了一股怨气。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树荫,于是说道:“我要在这里等太平回来。”

    武三思一听乐了,赶忙说:“对对,让太平看一看你的诚意。”说着也主动陪武承嗣等了起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匹马飞奔来到了公主府门前,从马上下来一个和尚叩开大门大踏步就走了进去。这不是武承嗣和武三思哥俩儿刚才还影射到的白马寺的那个和尚吗?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太平公主不是不在家吗,他来干什么?一瞬间二人同时意识到他们又被太平耍了。

    武承嗣这个窝火啊,太平给自己吃了闭门羹却把那个和尚迎进门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武三思不忘添油加醋地说:“大哥,刚才小弟也不好意思挑明。你说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和尚竟然一跃成为白马寺的住持,要不是公主给他撑腰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本领。我是为大哥你不值啊,想你堂堂国公怎么会不如一个花和尚,也不知道太平是怎么想的,真是生气!”

    武承嗣本就窝火,听武三思这么一说还觉得十分委屈起来,于是他下定决心要看看这个和尚到底能变出什么花来。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即使有树荫遮阳一样热得他们汗流浃背。但这点酷热比起武承嗣心中的怒火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就这样一直等啊等,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才看到那和尚悠哉悠哉地走出府门。此时的武承嗣积攒了一天的怒火无处发泄,看到那和尚翻身上马走了过来,什么也没想冲上前一把就将其从马背上拽了下来,二话不说上去就是重重的一拳。武三思赶紧假模假式地上前阻拦。

    “给我打!”武承嗣一声令下,随从的家丁一股脑扑了上来照着小宝就是一顿胖揍!

    这时,太平公主府突然府门大开冲出一队家丁,就听一个声音厉声道:“本公主面前,我看谁敢造次!”

    众人被这个声音震慑到,纷纷停下手。就见太平公主大步流星来到武承嗣面前满脸怒气道:“武承嗣,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承嗣一见太平方才的火气也没那么冲了,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我跟这个和尚争风吃醋呢吧,于是只好说道:“和尚无礼,我教训他一下。”

    太平能会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抖底,况且是自己假称不在让武承嗣吃了闭门羹才会迁怒于小宝,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说道:“不管怎样,你在我的门前打人就是不给我面子。识趣的话就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否则惹怒了本公主有你好果子吃的!”

    武承嗣被太平当众训斥脸上相当难看,可他就算气恼也不敢顶撞太平。武三思此时赶紧出来充当和稀泥的,他一边说:“公主息怒,息怒,最近天儿太热了,火气都有点旺,大哥他也不是有意的。”一边他又扯住武承嗣的衣袖低声道:“还嫌太平恼你不够啊!”

    武承嗣无奈只好作罢,带着人怏怏地走了。小宝被下人从地上搀扶起来带进了公主府。太平帮他包扎伤口,小宝还一肚子的火气和委屈,他问道:“那人是谁啊?怎么那么嚣张?”

    “他啊,是我表哥,在母后跟前正得宠呢。”太平不屑地说道,“你也别觉得委屈,人家位高权重,眼睛里能放得下谁啊,也就是我,他还给些面子。他既然看你不顺眼,往后见了就躲开好了。”太平如此提醒小宝也是为了他好,毕竟像刚才那样当着满大街小老百姓的面大打出手,说出去也不好听。

    小宝听着却觉得委屈,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欺负了,原以为公主会为自己出气狠狠地教训对方,没想到太平也只是把他赶走而已。“当官的有什么了不起,我又没招他没惹他,凭什么就白白挨打!”小宝愤愤不平道。

    “你这打还真不是白挨的。”太平解释道,“我这个表哥啊他想当驸马,看到你当然会不高兴了。我看,以后你也别往我这儿跑了,有时间我到山上去看你。”

    听太平这么一说,小宝心里咯噔一下。原本梦想达成可以与心中的女神在一起小宝已经很满足了,但此时他才感觉到原来危机一直都在自己左右徘徊。

    “就凭他也想当驸马,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宝酸溜溜地说道,然后又故意试探着问道,“公主,那我在你心中算什么呢?”

    太平立刻听出小宝这话的意思,她心里道你这小子难不成也做起白日梦了,但她还是心疼小宝的,不想让他伤心,于是说道:“你呀,你是本公主的小和尚。”说着笑眯眯地看着小宝,“时间不早了,我让下人备车送你回去。”

    回到寺里,小宝左想右想,越想越觉得不好,自己在太平眼中只是个小和尚,这就说明他永远也不可能登堂入室,而在公主身边环绕着那么多王孙贵戚,万一公主看上了哪一个真的招了驸马,那自己的好日子岂不是就到头了?可是,自己充其量也只是个白马寺的住持,要如何与那些位高权重的王侯将相们相比呢?许久没有体会的失落和自卑再一次地浮上小宝的心头。他也因此开始不再满足于这寺院的方寸之地。

    武三思的存在让武承嗣和和尚薛怀义当街斗殴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看来武承嗣努力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是一个和尚的对手,我虽然一直不看好他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能不争气到如此程度。不过,这样的事传出去总不是光彩的,只能让百姓们看皇家的笑话,于是我将薛怀义召入宫中,想当面会会这个让太平青睐的小和尚。

    薛怀义站在我的面前微微低着头,他的外形倒像是一个朴实的孩子,但那双眼睛偷偷向上瞄着,可见也是藏着许多小心思的。不过总体看来,他的确是一个精神的小伙子,这身袈裟穿在他的身上也挺合适,是有些招人喜欢的资本。

    “你就是薛怀义?”我问道。

    小宝赶紧答道:“回太后,小僧正是。”

    “哀家得谢谢你当日救了太平。你这个住持的位置也是太平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小僧多谢太后和公主的抬爱。”

    “怀义师父,我们大唐向来尊崇佛法,你虽然年轻但毕竟已经身为白马寺的住持,所以理应以弘扬佛法为己任。”

    “太后所言极是,小僧一定以此为重。”

    听他这么说我于是继续道:“已圆寂的住持玄奘法师曾翻译、修订过大量佛经,不知师父是否熟读?”

    小宝当然不敢说他没读过,于是忙说:“佛法经典,必当熟记于心,怎敢遗忘。”

    我笑道:“这就好。哀家对佛法兴趣浓厚,以后还要请师父时常入宫为哀家抄录经书,讲解佛法。”

    我想常把薛怀义召入宫中,一来可以好好观察这和尚是否存有不良的企图,二来也可以此为借口将他和太平分开,或许久而久之太平对他就能淡了,他们之间的这档子事也就可以不了了之。

    在我看来,薛怀义的事还是次要的,为太平选定一个新的驸马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这天,太平进宫陪我聊天,我知道她多半也是想看看我究竟频繁宣召薛怀义是为了何事。我则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她再好好提一提挑选驸马的事情。

    “太平,驸马的事也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你还年轻,母后可不想看着你守寡,不如,再张罗着给你选个新的驸马如何?”我开门见山把话挑明。

    太平似乎也是有备而来,她叹了口气,“母后,女儿现在还没有这个心思。”

    “不急。这种事情当然是要精挑细选,慢慢来。等你遇到中意的自然也就有了心思。”说着我故意提起武承嗣,也是想刺激一下她。“听说武承嗣最近对你好像格外的上心,他对你是不是有意思啊?”我知道太平应该不会喜欢武承嗣那样的,所以连我都从未看好过他,只不过太平对选驸马一事如此冷漠,我只好拿这个来试探她一下。

    “他?”太平从鼻子里哼了一下,“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母后您知道吗,他竟然派人跟踪我,您说像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我能嫁给他吗?母后,您干脆直接跟他说让他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太平的态度我是预料到的,只是没有想到武承嗣的手段如此上不了台面。不过,太平对他的反感正好是一个好的理由,“太平,承嗣的事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他好像打从好几年前就一直在惦记着你。要想让他真的死心可不容易。”

    “母后,您怎么也帮着他说话啊!您不会真的想让我嫁给他吧?”

    我笑了,“你的婚事我什么时候插过手?你不喜欢的我还能硬塞给你?母后的意思是你嫌他烦,想要彻底甩掉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名花已有主。这满潮文武,将门相后,只有品貌端正的,你喜欢的,母后都能为你做主。关键是你自己得上心,只要你有心,母后来帮你挑挑拣拣。”

    太平听了稍稍沉没了一下,她应该真的把再嫁的事听到了心里,“母后,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您说这夫妻之间究竟有没有真情实意啊?”

    我愣了一下,突然感觉到太平在她的上一桩婚姻里一定受伤不轻,以至于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怀疑。这个时候我必须给她激励,才能促使她有信心面对新的感情。

    “当然有了。”我肯定地答道,“虽然真心难求,很多时候我们会遇人不淑,但并不表示这世间就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实意地对你。你要相信,你如此美丽绝对值得拥有一颗真心。”

    “那您爱父皇吗?父皇对您是真心的吗?”

    我没想到太平竟然会这样问我。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想有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于是回答说:“我爱你的父皇,他对我也是付出真心的。但是,由于我们的身份,我们所处的环境,所以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有不纯粹的地方。太平,能够和你爱并且爱你的人在一起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感情和婚姻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瑕疵。如果是真心,就该懂得包容和忍让。凡事太过较真是会把自己逼到死胡同的。”

    太平看着我,眼神里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浅浅地笑了。

    我不知道太平究竟体会了多少,我只希望她在以后处理感情问题的时候能够记住我的话。

    太平走了,我却陷入了沉思。这时婉儿走了过来,“太后,派去日本的人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先是一惊,这些年来我先后派出了三批人却都杳无音信,终于有消息了,这让我不由激动不已。“快让他进来!”

    来人刚一走进来我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过程先不要讲,就说人见到了吗?”

    “回太后,见到了。”

    “他们现在怎样?”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韩老爷和韩夫人都还健在,只是上了年岁,韩老爷的腿脚不是很利索了。”

    君羡还在,应该已经是个老头儿了吧,他当年矫健的英姿还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只是容貌竟然已经快要想不起来了。

    “一家人几年前搬到了南部海港,现在家里的生意都是韩公子在打理。韩公子娶了当地渔民家的女儿,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男孩儿女孩儿?”我简直激动不已。

    “一男一女。”

    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知道他们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没有惊动他们吧?”

    “按照太后的吩咐,完全没有打扰到韩家人。”

    等了几年我终于等到了这个让我舒心的消息。记得当年送君羡离开的时候我嘱咐鞠之郎,先帝有生之年不能让他返回大唐。但如今,他早已在那里扎根有了妻儿,除非他愿意我真的没有理由再要求他回来。可是弘儿呢,他难道就一点也不想念他的母亲,不想念大唐吗?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的脑海中划过,没错,我明明有三个儿子,而且弘儿原本就是大唐的太子。既然哲儿无才,旦儿没有担当,那么还有弘儿啊,他为什么就不能接下这片江山呢?但我清楚,太子李弘暴亡是李治昭告天下了的,我没有办法让他“死而复生”。但这一切都是基于我是太后的身份上,如果我不是呢,如果我才是无可争议的统治者,那么我就有权力来确定我的接班人。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空前的想法,却仿佛一下子把所有的死结都解开了。没错,只要我称帝,便拥有了控制这一切的绝对权力,我就能够让一切都回归正轨,原本属于君羡的皇位由我亲手还给他的儿子。

    “太后真的决定称帝?”狄仁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

    我轻轻一笑,“你不是要我做我自己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拱手深施一礼:“望陛下不负天下百姓所望!”

    得到了狄仁杰的支持我便像是有了主心骨,开始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我找来了武承嗣,他所擅长的曾经被我训斥的那些“雕虫小技”倒还真的有了用武之地。

    我又找来了薛怀义,他既然身为白马寺住持就也当为此贡献一番力量,所以我要他从佛家经典中为我称帝寻找佐证。

    最后,我来到了旦儿的书斋。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我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旦儿正在低头作画,我对他说道:“旦儿,你不是想要自由吗?母后很快就可以成全你了。”

    旦儿抬起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我于是又说道:“既然你不愿接下这片江山,那么就由母后来扛。你可以去过你想要的自在生活了。”

    看着母后如风一般来又如风一般消失的背影,李旦手握画笔僵硬在了那里。虽然他打从心底里希望解脱,为此他可以不在乎那个皇位上坐着的究竟是谁,但当他亲耳听到母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后真的要自己当皇帝?从古至今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

    比起追求太平,这件事更加令武承嗣兴奋,这是他期望已久的事情了,如果姑母称帝,那么自己就是武姓中除姑母以外地位最高的人了,这意味着什么,他离登天就只有一步之遥了,能不卖力吗?

    薛怀义对此倒是有着不同的想法。他很愿意为太后效这个劳,一来他希望以此赢得太后的青睐,从而缩小自己和武承嗣此类人等的距离。二来,如果女人真的可以当皇帝,那么太平公主或许就可以成为皇太女,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所以,他一定会绞尽脑汁办好这件事,或许有一天自己真的就可以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此时的小宝已经不再是洛阳街头的小货郎,他开始有了更高更远的追求。

    这件事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无论武承嗣还是薛怀义他们都找到了比围绕在太平左右更“重要”的事情,太平的身边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这是我很乐意看到的,因为这样或许她就能心无旁骛地去发现新的缘分。我期待着太平去遇见这样的缘分,我最美丽的女儿值得拥有一个真心爱护她的男人。

    这天,太平从宫里出来经过武承嗣的府宅,对于这个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停留。但是大门前的一幕却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停下马来。

    府门前,家仆正在往外哄赶一个年轻人:“走走走,什么人都跑来乱攀亲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说道:“我没乱认,我真的是武承嗣的堂弟!”

    “我们家主人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吗?堂弟?我家主人的堂弟是武三思武大人,什么时候又冒出你这个堂弟了?。

    “我也姓武,我叫武攸暨。我的祖父是当今太后的大伯,所以我当然和武承嗣大人是堂兄弟了。”

    “呦,你还认识太后啊。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找太后她老人家?跟你说,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想骗吃骗喝的也找错地方了,再不走当心报官把你抓起来!”那家仆凶巴巴地说道。

    就在这时武承嗣回来了,他连扫都没扫一眼就径直往里走,守门的家仆赶紧点头哈腰地说道:“主子,您回来了。”

    那个自称叫武攸暨的年轻人见状赶紧往前冲了过去,嘴里喊着:“哥!堂哥!”

    武承嗣听到喊声这才朝一旁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这谁啊?”

    家仆忙回道:“刁民一个,估计是想骗吃骗喝的,还说什么认识您,认识太后。”

    武承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耐烦道:“赶紧打发了,堵在门口像什么话!”说罢就要往里走。

    那家仆也赶紧吩咐左右看门的:“赶紧把他给扔远点!”话音刚落,一旁就上来两个家丁一边一个把武攸暨架了起来。

    “慢着!”太平公主看不下去了于是厉声道,“武承嗣,你站住!”

    听到太平的声音,武承嗣一愣,回头一看朝自己走来的还正是太平。这可是太平头一次主动到自己府上,武承嗣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谁知太平公主却径直来到那个年轻人的面前。

    “你说你叫武攸暨?”太平说着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他长了一张十分俊俏的脸庞,如果不是这身寒酸的装扮使他显得乡土气息浓重,应该也是个仪表堂堂的公子。

    “是的,我叫武攸暨。”年轻人瞪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太平。

    “你说你认识太后?”

    武攸暨赶忙摇头,“不是的,我没说认识,我的祖父是太后的伯父,这么论的辈份,我说的都是真的,可以查族谱,我不是乱攀亲戚。”

    “那你认识他吗?”太平说着指了一下武承嗣。

    “我没见过。”武攸暨老老实实地答道,“但刚才他们称呼他为主人,我想应该就是武承嗣武大人,按辈份他是我堂哥。”

    太平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样子和说话都挺实在的,而且谁敢随随便便跟太后攀亲戚,如果是骗子的话只要一查就会露馅,到时候可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没人会乱来。

    这时武承嗣上前说道:“公主,我不知道您大驾,快里面请吧!”

    “慢着!”太平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仆人,问守门的家仆:“你们就不问清楚就把人往外哄啊,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养了什么样的奴才!”

    “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咱们还是进里面再把话说清楚。”武承嗣陪着笑脸道。

    “不了,我今天也不是冲你来的。”说着,太平转向武攸暨,“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带你去见母后。不过,今天晚了,你要信得过我就先跟我回去,等明天我再找时间带你进宫。”

    武攸暨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武承嗣抢先说道:“公主,他怎么好去你府上呢,还是让我问清楚,有时间我再向太后禀报。”

    太平白了武承嗣一眼,转过头问武攸暨:“你说呢?你跟谁走?”

    武攸暨看了看武承嗣又看了看太平,他低声问道:“敢问这位是否就是太平公主?”

    太平回得很干脆:“是的!”

    “那我跟公主走!”武攸暨回答得也很干脆。

    太平笑了笑,“得了,就跟我来吧。”说罢带着武攸暨就走了。

    武承嗣这个气啊,自己想去一次公主府都跟登天似的,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伙子怎么就能到公主府去过夜呢?他于是把一肚子火都发泄到了守门的几个家仆身上,把他们好一顿修理。

    太平把武攸暨带回府,命人给他换了身衣服,重新梳了个发髻。当武攸暨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再不是方才那个灰头土脸的乡下小伙儿,俨然就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连太平都为之眼前一亮。

    “还挺合身的。”太平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口说道。

    武攸暨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精美的绣花,又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玉簪,心里暗想公主府上怎么会有如此华丽的男子的衣饰呢?

    “这是驸马的衣服。”太平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

    武攸暨有些紧张,“那——这合适吗?”

    “他死了。”

    “啊?公主您节哀啊!”武攸暨此时就好像一个说错了话的小孩儿,低下头不敢看太平。

    太平觉得他的模样很有趣,于是故意说道:“节什么哀啊?我一点都不伤心!”

    武攸暨抬起头满是诧异地看着太平。太平于是又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行了,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进宫的时候我会让人叫你的。”

    经过调查,太平确认了武攸暨的身份,于是把他带到了我面前。我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小伙子,他的确是武家这些后生中除了敏之容貌最英俊的了,不过这孩子看着就腼腆,不爱说话反而容易脸红。我倒是喜欢腼腆的孩子,看着乖巧,不容易惹事。如今正是我为称帝大造声势的时候,也正需要扩充武家人的势力,加上他又是太平亲自带来的,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他。

    “先封你做个右卫中郎将吧。府宅嘛,太平最近清闲你就帮忙张罗张罗寻个合适的宅子。”我如此安排道。

    武攸暨愣了一下,他可能连这个右卫中郎将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吧。太平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还不谢恩。”

    武攸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叩拜谢恩。一旁的武承嗣和武三思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走出殿外,武三思就对武承嗣说:“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啊,太后对他还真够忧待的。”

    “关键是太平优待他。”武承嗣酸溜溜地说道,“得,咱俩以后又多了一个堂弟。”

    “我看就是个小白脸吧,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小不小白脸的,关键是合太平的心。”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泄着胸中的郁闷。走在他们身后的武攸暨把这些话都听到了耳朵里,他低着头默不出声。太平看不过去了,于是一把拉起武攸暨故意大步流星地从武承嗣和武三思身旁走过,一边走一边说:“你想吃什么,我让府里的厨子准备。要不,我带你去外面吃吧,洛阳有名的馆子可多了,你喜欢酸的,辣的还是甜的?”

    武承嗣和武三思是气得直吹胡子干瞪眼,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前面的两个人说说笑笑,举止亲密地一同离去。

    称帝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着,时机在一步步走向成熟。

    “启禀太后,近来不仅洛阳城中,长安、豫州等多地都频现天降祥瑞之兆,民间已经传扬开来说这是圣主临朝的征兆。”武承嗣一边说一边露出得意之色。

    薛怀义也毫不示弱,“太后,小僧遍查佛经,终于在《大云经》中找到一个净光天女以女主身份统治一方国土,并化身成佛的典故。小僧已为此经做了注解,方便百姓阅读。”小宝最为庆幸的就是自己在当和尚的这些年里能够读书识字,如今还就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错,”我点了点头,称赞道:“你想得很周到,难得啊。”

    听到薛怀义被夸奖,一旁的武承嗣心里不舒服了。他于是又说道:“太后,自古圣君临朝都有修建明堂一说。臣奏请建明堂以向天下人彰显您的圣明贤德。”

    这个提议倒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于是说道:“明堂,先帝在的时候也曾提过,只可惜最终没能达成。你这个提议很好,不过如此浩大的工程该由主持修建呢?”

    话音刚落就见薛怀义上前一步道:“太后,怀义不才愿意担此重任。”

    “你?”我不免有些怀疑,但他看起来却信心十足的样子。

    “太后有所不知,小僧在出家之前就是帮人盖房子的。这吃饭的营生可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您把此事交给小僧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我有意识地看了武承嗣一眼,这段时间他是风光够了,也该找个人打压一下他的锐气。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个薛怀义外表憨厚但骨子里却是精明能干的,他既然敢打这个保票想必也真有些能耐。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自从让他忙起来以后确实大大减少了他与太平接触的机会。综合考虑之后,我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吧,就给你这个机会。哀家再给你找几个得力的助手,过些天你得先把草图拿出来看看。”

    小宝得了这个重要的差事兴奋不已,但武承嗣和武三思的脸上就大为不悦了。武三思于是安慰武承嗣说:“算了算了,你是吃馒头的,人家喝粥的,你跟他计较什么?”

    武承嗣一时没听出这话的味道。武三思不由白了他一眼道:“吃软饭的呗!”

    这些话正好被小宝听到,但他默不作声,更加坚定了要把差事做好让太后也就是未来的皇帝陛下另眼相看,不仅如此他还要辅佐太平当上皇太女,到时候看还有谁敢把自己不放在眼里?

    于是,小宝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修建明堂这件浩大的工程上面。他决心一定要把这座明堂修建成为旷世第一的楼宇,这是小宝第一次将一件事情当作事业来做,可以说他为此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但如此一来,他便分身乏术再难找到与太平相会的时间了。他对自己说,耐过这一段寂寞,就可以登上人生的另一个高峰,他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作为,堂堂正正地把诸如武承嗣之辈给比下去。

    前段时间为《大云经》做注已经让太平和小宝的见面时间大大减少,如今他又要主持修建明堂,整日都在宫中和一堆工匠泡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再和自己私会。太平虽然讨厌武承嗣,但是这家伙即使忙也不忘了隔三差五差人送来礼物,至少说明他在心里是重视自己的。与此相比小宝的做法就太让太平大为不悦了。

    不过这时,一个人的存在倒是恰好可以帮着太平排遣寂寞,他就是武攸暨。武攸暨的官职本来就是个有名无实的闲差,他初来乍到,无论在洛阳还是在官场上连半个朋友也没有。认识的人碍于他毕竟姓武见了面点个头,实际上他们平时都是和武承嗣、武三思交往密切的,眼睛里怎么会有他这个乡巴佬?所以,凡所到之处,武攸暨受尽了冷遇和白眼。不过他心态很好,如今锦衣玉食的日子他已经很满足了,也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何况就算所有人都瞧不起他至少还有太平对自己一直都很是照顾,武攸暨打从心底里感激太平,并且默默地喜欢上了她。

    中秋节,宫中举行宴会,宴请的都是朝中地位显赫的人,作为武氏宗亲武攸暨被捎带着也在受邀之列。第一次出席如此盛大的宴席武攸暨很怕自己失了礼数,于是他见人不论身份高低也不论认不认识都面带笑容主动打招呼。这些人有的认识武攸暨的象征性地点个头,有的干脆就对他爱答不理的,但无论别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武攸暨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容。

    太平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到了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于是上前一把将他拉到了一旁。

    “你脸不疼啊?”太平没好气地问道。

    武攸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公主,怎么了?”

    太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你的脸一直笑,不疼啊?你没看他们一个个对你都是什么态度,你就那么喜欢拿你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虽然太平的话说得不好听,但武攸暨听得出公主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他于是笑呵呵地说道:“别人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反正也长不到我身上。我笑是因为我真的开心,不过公主说得对,这笑的时间长了,脸还真有点疼。”

    太平噗嗤乐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傻呢还是大智若愚,总之他的心性豁达倒是不多见。

    这时,传令太监高声道:“太后有旨,请诸位入席!”

    武攸暨看到武承嗣和武三思旁边有一个空位,想着应该是自己坐的地方于是就走了过去。谁知五三思赶紧冲一旁一名官员使了个眼色,那人于是快步上前把武攸暨扒拉到了一旁,“不好意思,借过!”然后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武攸暨被凉在了那里,他左右瞧了瞧都已经坐定,只有远处还有空位只好调头向低品级的座位区走去。

    太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瞪了武三思一眼然后大声道:“攸暨,过来!坐我旁边!”

    武攸暨一看太平已经在她身边给自己空出了一个位置。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似乎不该坐在那里,但是太平冲他一个劲儿的招手,如果不过去就太不给公主面子了,于是转身走了过去。

    对面的武承嗣和武三思气得眼睛都要喷火了,他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决定整一整武攸暨。于是,在这哥俩的带动下官员们一改方才的冷淡态度竟然纷纷找武攸暨敬起了酒来。

    武攸暨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盛情难却他于是只好应着。太平冷眼旁观,很快就发现这是武家那哥俩捣的鬼,于是拉了拉武攸暨小声问道:“你还能喝多少?”

    武攸暨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样,此时他已经感觉双颊发烫,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了,于是用手指冲着太平比了比,“大概这么多。”

    太平心里有数了,武承嗣和武三思是想把武攸暨灌醉,好看他出丑。太平真心不愿意小人得逞,于是再有人来找武攸暨劝酒她就挺身而出替这傻小子挡起了酒来。

    “公主,怎么能让你——”武攸暨话没说完已经被太平一巴掌扒拉到了一边。“喝酒?好啊。”太平冲劝酒的人说道,“本公主跟你喝,你看怎么个喝法啊?”直吓得劝酒的人哆哆嗦嗦自己一口干了,然后返回位置上再也不敢起来。

    宴会结束,喝得晕晕乎乎的武攸暨被扶上了太平的马车。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有人拍他的肩膀,武攸暨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靠在太平的身上。他似乎猛然清醒了一般弹了起来,通红的脸颊不知道是酒醉的缘故还是害羞所致。

    “公——公主,失礼了!”武攸暨的舌头比起方才酒席上还要大了许多,然后几乎是从车里摔在了地上,爬起来不忘冲着太平的车架连连施礼。

    太平撩开帘子微笑道:“回去吧!”说罢就命车夫驾车离去了。

    这一回可是把武承嗣和武三思气到了,他们倒不觉得太平是真的想对武攸暨好,在他们看来那个小白脸也不是个上得了台面的家伙,这分明就是太平故意给他们难看。

    两人这边的气还没消,隔日进宫来又恰恰碰上了另一个让他们讨厌的家伙。明堂的工程进展得很顺利,预计年底就能完成别人要三年才能完成的工程。对此,太后对小宝是赞许有加,并全力配合满足他提出的所有条件,这些也让武氏哥俩妒忌到家了。

    小宝自认为这段时间自己在太后面前的风头已经盖过了武家两兄弟就想拿出点威风。他眼看着武承嗣和武三思就站在眼前却故意装做没看到一般,骑着马径直就从他俩身旁走了过去。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臭和尚!”武承嗣恶狠狠地冲着他的背影骂道。

    武三思眼珠子一动,说道:“既然这么不爽,咱们是不是也得做点什么回敬他一下啊?”

    那天酒醉的事让武攸暨很难为情,他就连走路也想着这件事,想要跟太平道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正在这时,一辆马车从他身旁经过,车帘撩开露出太平公主的笑脸,“上车!”

    武攸暨于是乖乖上了车。

    “去哪儿啊?”太平问道。

    “回家。”武攸暨一上车就想到那天的事情,不由冒了一额头的汗。

    太平瞟了他一眼,忍住笑说:“你还没学会骑马呢?”

    “啊?会了,骑不太好,已经能骑了。”

    “会了就要多骑。回头我送你两匹好马,有时间也练练马球,你要不会这个他们又要笑话你了。”

    “嗯!”武攸暨知道太平所指的“他们”是谁,于是默默地答应着。

    “我要去买些东西,一会儿再送你回去。”

    “嗯。”武攸暨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跟太平道歉的事。

    马车在集市上缓慢地行走着,武攸暨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开口道:“公主——”

    “嘘——”太平突然比了一下。武攸暨赶紧住口,就听车窗外路人们的聊天声一句接一句地传了进来。

    “知道白马寺的住持薛怀义吗?”

    “你说的是人称薛师的那个吧?他不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吗,还编了个什么经的。”

    “你知道为什么太后那么器重他吗?你懂的——”

    “不光太后,他跟太平公主的传闻你难道没听说过?他就是靠这个起家的。”

    “这么说他是同时伺候母女二人了?”

    “你们这么说不怕掉脑袋啊?”

    “哎,都做得出还怕别人聊啊。再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还有你,你会说吗?”

    “闲聊,闲聊而已!”

    武攸暨看到太平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转过一个路口太平突然让车夫停车,对武攸暨说道:“我改主意了,要去别的地方,跟你不顺路。”

    “那,我在这儿下车好了。”武攸暨赶紧下了车。他看着太平的马车远去心里却止不住担心了起来。

    这天,小宝再次耀武扬威地骑马从北门穿行,正好遇到几个朝臣也要经此通过。朝臣们一见小宝如此横行于宫内都很是恼火,于是有人呵斥道:“站住!什么人竟敢骑马乱闯?”

    “乱闯?”小宝看了那人一眼不屑一顾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可赶着给太后办事去呢,没工夫跟你们废话!”

    “你也太过分了!”另一个官员也站了出来,“你知道你在跟谁讲话吗?这可是当朝宰相苏良嗣苏大人!像你这种无礼之人也配说为太后办事?”

    “嘿,我说为太后办事怎么了?难道我说谎了?”面对宰相小宝的态度却依然蛮横。

    此时,武攸暨也正好从此经过,看到前方围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不由好奇,于是问守门的侍卫:“前面是怎么了?”

    侍卫的表情有些奇怪,“是薛师和宰相大人斗气呢,大人不想看热闹的话可以绕道。”

    武攸暨却没有被侍卫的话逗乐,而是认真地问道:“薛师?就是薛怀义?”

    “没错,就是他。”说着侍卫还朝薛怀义那边递了个眼神,眉眼间都是一副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武攸暨的心情一下子坏了起来,他快步走了过去。就听薛怀义正在跟苏良嗣争吵,“宰相怎么了,宰相很大的官啊?就连太平公主都不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呦,把公主都搬出来了?”一个品级较低的年轻官员说道,“你就别再往公主殿下脸上抹黑了。公主的声誉全被你这样的小人给败坏了!”

    “我?抹黑?败坏?你凭什么这么说?信不信我告诉公主说你诋毁她!”

    武攸暨听着这些话越听越生气,尤其是连朝臣们都说那和尚败坏了公主的声誉,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是当时觉得血气翻涌,于是大步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就把薛怀义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小宝当时正吵得起劲儿,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摔下了马背,紧接着一拳就砸在了鼻子上。这一下把小宝打醒了,他怒不可遏抓住武攸暨的膀子把他掀翻在地。武攸暨的身板哪里有小宝健硕,这要真打起来他肯定吃亏。就在这时,一旁的苏良嗣发话了,“来啊,给我教训这个和尚!”

    宰相一句话,众官员立刻响应起来。这些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文官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也都不含糊,尤其是那几个年纪轻的下手可一点都不轻。小宝这一回可是真的被打惨了。到了这个时候,那些看热闹的侍卫大哥们才赶紧出面劝阻。

    宫门前出了这么大的“热闹”,自然有人回禀太后,于是所有参与的官员包括被打的薛怀义都被“请”去问话了。

    殿门前,苏良嗣来到武攸暨身旁对他低语道:“一会儿你就别吭声了,老夫会把这一切都担起来的。”

    苏良嗣说道做道,他义正词严地说道:“僧人薛怀义善闯北门,出言不逊,故此臣才教训了他。”

    我听后看着满脸伤痕的薛怀义问道:“你是走的北门吗?”

    薛怀义一手捂着脸答道:“回太后,是的。”

    “北门是你走的吗?”我冷冷地质问道,然后冲着苏良嗣说道:“苏相,打得好!再有下次,打死也不为过!”

    薛怀义听此话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话都不会说了。我用薛怀义是因为他有可用之处,另外也是为了平衡武承嗣,没想到这种骨头没有几斤几两的家伙一旦得势就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对此我怎么可以姑息?我起身来到他近前厉声道:“好好修你的明堂,不要再惹事生非。”说罢,我看了武攸暨一眼。方才通报的人已经说了第一个动手的明明是他,看来是苏良嗣有意袒护他。这孩子竟然还有这种血性倒是让我吃惊不小,我对他于是平添了几分好感。

    武攸暨怒打和尚薛怀义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太平的耳朵里,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时闷声不响的武攸暨还有这个胆子。出于浓浓的好奇心太平把武攸暨叫到了面前。

    其实,太平倒是没有因为武攸暨打了小宝而生气,在她看来本就没多大的事,于是她很随意地问道:“听说你把薛怀义给打了?”

    武攸暨却以为太平是兴师问罪来的,但他不想撒谎,于是说道:“是的!”

    “你跟他有仇啊?”

    “也没有。”

    “那是为什么?”

    其实武攸暨可以顺着他在朝臣面前无礼这件事说下去,但他没有撒谎而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因为——他玷污公主的名节。”

    太平一听这话心立刻提了上来,“他怎么就玷污我的名节了?”

    “那天在马车里我都听到了,我还亲耳听那个和尚用你去压苏大人他们。公主,那个和尚不是个好人,你跟他接触只会污了你的名声,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武攸暨的话恰好戳中太平的痛点,她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个荒唐事在民间早有流传,但这样的话被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窝火,尤其说这话的还是像武攸暨这样单纯的人。

    “我的事什么时候用得着你管了?”太平没好气道,“我爱跟什么样的人接触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可我也是为你好啊!我不想再听到他们那么说你!”

    “谁啊?怎么说我啊?”太平真的生气了,“说我包养男宠,说我跟那个和尚有染?我是公主,我想怎样就怎样!武攸暨,你以为我给你面子你就真的是人五人六了,竟然敢跑到这里教训起我来!听着,给本公主滚,立刻,这里不欢迎你!”

    太平的话句句刺耳,让武攸暨既难受又气愤。他觉得这不是自己认识的太平,当她说出那个“滚”字的时候武攸暨被彻底激怒了,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一连好多天,太平和武攸暨都没有联系。冷静下来的太平想了想觉得武攸暨确实没有哪里做错了,她想缓和一下僵局却又不愿放下身段去讲和。与此同时,武攸暨也有着同样的心思,他真怕太平从此就再也不理自己了。

    这天,太平突然出现在武攸暨家中。听到这个消息,武攸暨高兴得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着急忙慌地跑到前厅,就见太平一身胡服,背着手正站在那里。

    看到武攸暨太平像没事人一样问道:“马球学了吗?”

    “马球?”武攸暨诧异地点了点头,“学是学了,不过——”

    “不过什么啊!”太平当即打断了他,“今天宫里有马球比赛,赶紧换身衣服跟我走!”

    武攸暨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天啊衣襟都系反了,他赶紧撒腿朝后院跑去。此时的太平转过身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到了马场,武攸暨才知道原来武承嗣和武三思也在那里。太平看了他一眼,说道:“担心什么,一会儿你跟我一队。”

    “可是,我打得不好。”

    “放心,你就盯紧了武三思,别让他得到球就好。”

    武承嗣和武三思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看谁来了?”

    “这下可有好戏了!”

    武氏兄弟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比赛一开始他俩就联合起来对武攸暨左右夹击,两根球竿不去打球全用到武攸暨的马和他身上去了。本来骑术和球技都刚入门的武攸暨在马背上坐立不稳,狼狈极了。太平见状,连忙策马来声援,于是四个人纠缠在一起,直看得观众席上一阵莫名奇妙。

    就在此时,太平突然感到胃部一阵剧痛,霎那间已经冒了满满一额头的汗。武攸暨发现太平不对,他也顾不上武承嗣和武三思正在使的绊子,从马上跃身而下拉住太平的马缰,把太平从马背上抱了下来,然后一边呼喊宣御医一边飞奔了过来。

    沈南璆为太平施了针暂时缓解了疼痛,然后边开方子边说道:“是胃痉挛。公主看来平时饮食很不规律,脾胃失和,需要好好调理。”

    病情稳定了,家仆便将太平接回了府中。谢瑶环在庭廊里拦住正要离去的武攸暨,“武大人,我这里有一份食谱麻烦大人代为转交公主。按照这个配合沈御医的方子调养个把月最好了。”

    “多谢谢司药。”武攸暨说着赶紧接过食谱揣进了怀中。

    太平一觉醒来觉得胃里舒服多了,她睁开眼睛却没有立刻起身,脑子里不禁回放起在马场上的一幕。当时她忍着疼痛依然感觉风从耳边刮过,那是武攸暨抱着自己在奔跑。

    “公主,你醒了?”是蓉蓉的声音,“正好,起来喝粥吧!”

    太平尝了一口蓉蓉送上的粥,软软的、甜甜的,还有一股清香,“今天的粥不太一样啊?”她随口问道。

    蓉蓉笑了,“这粥是武大人煮的,说什么是宫里的谢司药给的食谱。”

    “武大人?哪个武大人?”

    “公主,您睡迷糊了?能够出入咱们府上的还有哪个武大人,当然是武攸暨了。”

    “你说这粥是他亲自煮的?”

    “是啊。真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做这个!”

    太平浅浅一笑,静静地喝完这碗粥。“武攸暨什么时候回去的?”

    “啊,他还没走呢。这会儿应该在院子里吧!”

    太平于是穿戴整齐走出了屋门。院子里,武攸暨正和薛崇训、薛崇简在一起嬉闹,两个小家伙很久没有像这样开心地跑跳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太平突然觉得十分踏实。他和薛绍以及小宝都不一样,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浪漫柔情,甚至没有心动的感觉,只是很轻松,很舒服,如此而已。

    腊月转眼就到了,明堂也终于竣工了。必须承认,这的确是一座气势恢宏、华美壮丽的建筑,站在洛阳城的任何一个位置都能一眼望见那座金灿灿的仿佛要耸入云霄的殿宇。

    冯小宝这个昔日游荡在市井间的小货郎竟然完成了这样一件堪称艺术品的杰作,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自豪和成就感自然不必说,连他自己都开始崇拜自己了。

    太后携众臣及贵戚参观楼宇,称赞之声不绝于耳。于是小宝在众人面前可以说是大大地长了回脸。他的目光不由定格在太平的脸上,许久没有如此仔细地端详那张高贵而美丽的脸庞了,小宝的内心一阵狂热。他来到太平面前开心地问道:“公主觉得这明堂如何啊?”

    太平笑了笑,“确实非同凡响!”

    什么都没有太平的一句肯定能够让小宝觉得踏实。清风吹来,太平身上的阵阵香气向小宝袭来,越发让他觉得心痒难耐。“公主,好久没跟你说说话了。”小宝暗示道。

    太平却只是一笑,转身朝太后那边走去。小宝觉得大概是场合不对,于是只好保持低调。

    然而那一幕却被武承嗣和武三思看在了眼里。对与武承嗣来说无论是见不了光的薛怀义还是上不了台面的武攸暨,他们的存在对他追求太平都是一种阻碍。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他要挑明,让太后为他做主。而武三思想的却难得的和他八、九不离十。

    其实,那天在高台之上薛怀义找太平说话,以及武承嗣和武三思那颇有意味的眼神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也觉得是应该找个机会把他们之间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理个头绪了。太平应当嫁人,武家这哥俩也该收收心,至于薛怀义,他本就是佛门中人,也是时候让他彻底断了对太平的念想了。

    这天,武承嗣第一个来见我。他说道:“承嗣此次不是以臣子的身份来见您,而是以侄子的身份。姑母,想必您也知道我对太平已经钟情多年,我很想照顾她,所以恳请姑母能够成全。”

    我笑了,我料到他会等不及摊牌,他以为我是有可能帮着他的。“承嗣啊,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这件事你找我是没用的,归根结底得太平点头。”

    “所以侄子才求姑母好好劝劝太平。姑母放心,如果太平嫁给我,我一定把她当稀世之宝一样捧着、爱护着。”

    “承嗣,你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你若真心喜欢太平就该在她身上使力气,而不是来找我啊!”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太平她对我似乎有什么误会。哎呀,跟您说实话吧,就是之前那个薛怀义没少挑唆太平和我的关系,才让太平对我产生误会,不爱搭理我。”

    “哦——”我故意装糊涂道,“这个你放心,那个薛怀义啊我已经差他继续修建天堂了,他现在可没工夫再搅和你的事了。太平那边,你呀就再加把劲儿!”

    “可是姑母——”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武三思求见。嘿,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不过我正愁没办法打发武承嗣呢,既然都来凑热闹我不妨也看看热闹。

    听说五三思来了,武承嗣似乎猜到了什么,他的表情立刻不自在起来。我于是说道:“承嗣,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不如到后面先呆一会儿。”

    武承嗣赶忙起身直奔帘子后面去了。我朝他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想笑。

    武三思走了进来,我冲他摆了下手,“三思,无需多礼,先坐。”然后对身旁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打发他出去,这才问道:“三思,来找姑母是有什么事吗?”

    武三思赶紧说道:“姑母,如今明堂已修成,可以说是万事具备,您的大业所成指日可待,侄儿在此向姑母贺喜了。”

    武三思这小子我太了解了,他绝不是为了说这个而来,但我依然微笑着说道:“事情进展到现在,你和承嗣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不过,没有到最后关头还是低调为好,切不可大意。”

    “姑母说的是。想想李唐宗室之乱,侄儿依然心有余悸。所以,侄儿倒觉得姑母您应当继续巩固我们武家的实力,同时牵制也笼络李唐宗室。”

    “你说牵制并且笼络,如何做到呢?”

    “联姻。将两家变为一家,这样,即使还有人别有用心,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武三思也是为了那件事。我于是说:“你是要我效仿汉高祖的吕后,将她吕家的姑娘悉数嫁给刘家的子嗣?”

    “古法若有可借鉴之处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我们武家可没有那么多待嫁的姑娘啊!”

    武三思于是站了起来,换了一种更为严肃的口吻,“恕三思直言,自驸马都尉薛绍去世以后,宗室贵戚中多有追求太平公主者,但我以为太平若选驸马也应当在我们武家子弟中挑选。”

    武三思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也不嫌累得慌。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故意道:“你说的姑母也不是没有想过,而且武承嗣也坦白说他喜欢太平,所以,我也在考虑这件事。”

    武三思的表情明显不自在起来,他赶紧说道:“大哥喜欢太平世人皆知。但,不瞒姑母,我对太平也钟情已久。”

    “什么,你也喜欢太平?”我继续装糊涂道,“这下可难办了。你是个好孩子,承嗣的条件也不错,看来呀,只能让太平自己选了。”

    “大哥对太平是真心,但我对太平也绝不输他。大哥这些年身边还有几个姬妾相伴,但我自从第一眼见到太平心里就再没有装下过别人,别说娶妻,我连一房妾侍都不曾纳过。”

    武三思这会儿说的才是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我在心里忍不住暗笑。这时,躲在帘子后面的武承嗣实在忍不住了,他一时气急突然走出来说道:“你是没有纳妾,但洛阳城花名在外的姑娘有哪一个不认识你武三思的?”

    武三思看到突然出现的武承嗣惊讶不已,他的表情立刻尴尬到了极点。我强忍住笑,朝帘子的另一端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好啦,既然你们两个都在,就坐下来好好说。”

    武承嗣于是在武三思对面坐下,“三思啊三思,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明里鼓励我追求太平,还不时出谋划策,原来暗地里打着鬼主意。就你这样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你觉得太平能看上你吗?”

    “大哥,我敬你年长叫你一声大哥,但话不能这么说。刚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我从来没有诋毁过你对太平的心意,但我喜欢太平也是事实。无论太平最后选择谁,我都希望她能幸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那叫一个精彩,我就像看戏一样看着他们俩,心里早已笑成一团。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武攸暨奉召觐见。这下,武家哥俩也不争论了,他们那时凝固在脸上的表情才叫一个“五味杂全”。

    武攸暨来到殿上就座。我对他说道:“攸暨啊,本来叫你来是有些别的事。不过,正好承嗣和三思都在,他们俩都跟我说喜欢太平,想娶太平为妻。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武攸暨立刻愣住了,他看了看左右表情十分难看,过了有一会儿才极不情愿地说道:“二位堂兄都是文武全才,对太平公主又一往情深,无论太平选择谁都一定会幸福的。”

    武攸暨这话说得奇怪,对武家哥俩的夸奖也只用了一个“文武全才”,足见他心里是多么不乐意。但他好像不好意思,或是不敢说出心里话,所以我决定逼一逼他。

    “你呢?你喜欢太平吗?”

    我的问题让武攸暨吓了一跳,他瞪着惊慌的眼睛不知所措起来。直到我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才颤巍巍地说道:“我怎么敢喜欢公主呢?我配不上!”

    “如果我说你配得上呢?”一个声音突然从帘幔后传出,就见太平缓缓现身于殿上。这下,殿上那三个小子都吓了一跳,他们绝对想不到,在他们来之前我正跟太平讨论她的婚事。事情到这时才真正有趣了起来。

    旦儿自登基以来除了给自己修了一座书斋其他什么事也没做过。但是这一次,他却主动出面召见朝臣,联络宗室子弟,不分官级与之畅谈。说实话,我从心底是感到惋惜的,明明有帝王之才却偏偏生就了闲云野鹤的性情。这让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太宗就曾经说过他有帝王的才能却没有帝王的性情,他现在怎样了,是生是死?既然是谜也就不求解了。

    一波接一波的请愿活动在旦儿的组织和策划下开展了起来,最后旦儿亲率文武百官和洛阳子民将请愿活动推至了顶峰。

    “儿叩请圣母承天命顺民意即皇帝位,儿自请降为皇嗣!”

    看着眼前的旦儿,望着台下的文武百官,我长长地呼了口气,扬起衣袖说道:“天命所归,舍我其谁?”话音刚落,就见东方的天边突然红云涌动,众人定睛却见是无数只红鸟飞至,在乾元殿的上空盘旋着。

    “看,百鸟朝凤!”有人惊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将我的人生推向了峰顶。

    半个世纪了,我在这块土地上竟然已经生活了如此之久,久到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那些离奇的遭遇在我的记忆中似乎只是做了一场怪梦。武媚娘,我早已和这个名字融为了一体,甚至于快要想不起自己原本的名字。原来,命运的轨迹真的是一个圆形,来处亦是归处。

    我提起笔在纸上写上一个大大的“曌”字,我真的是武曌,这个字原本就是为我而生。

    “陛下,谴往日本的密使已经准备就绪,在殿外等候召见。”婉儿回禀道。

    我当然不能忘了自己走这一步的初衷,我要接回弘儿,然后让一切回归正轨!

    “宣!”我说着在亲笔密函上盖上了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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