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屿阔在宜波呆了四天。
没有特地规划要去做什么，两人窝在酒店，一天看完三部电影。
晚上出去吃饭，林乐多换了条裙子，涂上口红，从厕所出来：“走吧。”
她眼睛明媚漂亮，碎花吊带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像一幅清新养眼的水彩画。
段屿阔一时忘记挪开视线。
林乐多提醒：“注意你的眼神。”
“走在街上，谁看了都知道你喜欢我。”
“你知道么。”
“……”
心跳快了一拍，林乐多输人不输阵：“隐隐约约有听说。”
段屿阔很轻地失笑。
在附近吃了顿简餐，两人闲逛到旁边的公园里散步。晚霞是橘调的，染着紫色，傍晚闷热，两只手牵在一起，掌心已经捂出汗了，还没放开。
迎面过来一只白茸茸的萨摩耶，咧着嘴傻傻笑，林乐多“哇”了声，询问主人可不可以摸一摸？
得到允许，她试探性抓了抓萨摩耶的脑袋。萨摩耶享受地眯起眼睛，笑容更甚。
一瞬间，林乐多的心情堪比吃完两支抹茶味冰淇淋。
段屿阔站在身后，默不作声地用照片记录下此刻。
他极少会产生任何关于“家”的想法，但此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条：以后在家里可以养条狗。
他并不喜欢狗，但狗能让她笑。这件事不简单，他至今还未习得要领，但狗似乎天生就会。
想到这，段屿阔有些莫名的情绪。晚上回到酒店，关了门，还黑着，段屿阔把林乐多压在门板上，低头咬住她唇。
不深不浅地接了个吻，林乐多压下喘气，瞪他一眼：“你吓死我了。”
黑黯里，她眼睛生气也是亮晶晶的。
段屿阔没说话，意识到自己在嫉妒一只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和幼稚。
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他一只手掌在她后腰，隔着层薄纱料，林乐多清晰感觉到痒意。段屿阔拇指慢慢刮蹭着那一块布料，带着让人脸热的温度，和他不说话、却昭然若彰的心情。
段屿阔亲了下她眼睛，又含住她唇。林乐多庆幸自己出门前没有抹眼影。
唇舌勾缠，吞咽着，一具身体压着另一具身体，她的柔软，他的坚硬，像榫卯结构般吻合在一起。林乐多动了情，任由鼻腔溢出轻轻的哼吟，手大胆地追寻本能，伸进他T恤里，腹前腱划分明。
段屿阔紧绷腰腹，任由她在可控范围内作乱。直到她的手落在他裤腰上，被他捉住了手腕。
段屿阔看着她，眼神像海面上的浮冰，平静之下是庞然骇人的情绪。
林乐多看着他的眼神则堪称无辜。
喉结滚了下，段屿阔认栽，打开灯，去了洗手间。
林乐多把头发别到耳后，心虚地用手扇了扇风。
等段屿阔出来，林乐多主动倒杯冰水过去赔罪，她定定站在他面前两步的距离，示好：“段总，喝水吗？”
段屿阔拿着张纸在擦手，打眼看着她，一字未说，就这么安静看着。
林乐多小碎步挪过去，像只讨人喜欢的漂亮小狗一样，挪到他面前：“喝一口吧喝一口吧喝一口吧……”
巴巴看着他，撒娇的情态，段屿阔饶是铁打的，也要从铁块变成一滩铁水。
喝完水，段屿阔说：“今晚我睡沙发。”
林乐多喜欢他从后面抱着自己睡觉，故意装傻：“那我也睡沙发。”
段屿阔说：“我睡哪你就睡哪？”
林乐多坏心又起，忍不住羞他：“因为我喜欢你啊。”
段屿阔一怔，面不改色地避开视线，却压不下心跳，算是输给她。
四天转瞬即逝，送段屿阔回新城那天，艳阳万里，林乐多把一些宜波的特色点心挂到他手上，交代：“一盒给我外婆，一盒给程奶奶，还有几盒给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或者你的室友。”
段屿阔略皱了眉。但他不是抗拒，只是茫然，没有给陌生人送伴手礼的经验。
而人对自己没有经验又不擅长的事都会有些踌躇。
高铁站里人来人往，林乐多装出一副酷酷的样子：“你就跟他们说，‘前两天到宜波，我随便买了点。’，然后放下东西，回到工位上就行了。”
段屿阔挑了下眉。
沉默两秒，林乐多看着他表情，噗嗤笑了声，莞尔：“或者这样，你把这些东西放到楼下垃圾桶里，下次我问你的时候，你跟我说‘他们觉得很好吃’，就行了，我绝对不会深究。”
说着，林乐多连忙摆摆手。
段屿阔心情被她调侃得轻松两分，攥住她手：“瞧不起人？”
林乐多嗯嗯点头：“有点。”
段屿阔面无表情地捏她脸，嫌不够，又捏住她嘴巴，林乐多被他捏成了一只可达鸭。
这会儿笑嘻嘻的，二十分钟后，把段屿阔送进检票闸，林乐多再笑不出那样真切了，心里酸酸的。
坐在高铁上，段屿阔回想到林乐多分明不舍、却强迫自己要露出笑的眼睛，想抽根烟，觉得亏欠。
回到新城，第二天，去实验楼的路上，第五次路过垃圾桶，段屿阔还是没把伴手礼扔进去。
在实验室门口站了五分钟，段屿阔才走进去，在大家的注视下，把点心从袋子里拿出来，干脆利落地在每个工位上放一份。
段屿阔回到工位上，自如地坐下了，收到伴手礼的师兄师姐们同时大眼瞪小眼——什么意思？
最能干的师姐被大家用眼神票选出来，轻轻地清嗓，作为代表替大家问：“段师弟，这是？”
段屿阔如实：“前两天到宜波，我女朋友买的，要我送给你们。”
我女朋友？传说中的女朋友？！大家瞬间八卦之火燃起来，都松弛下，纷纷道谢。
半个小时后，一位同门起身，路过段屿阔工位旁边：“段师弟，喝咖啡不，我顺手给你接一杯啊。”
不一会儿，一杯冰咖啡被放到段屿阔手边。
中午时间，实验室里三三两两结伴，准备去吃饭。暑假里只有两个食堂开门，去晚了都是剩菜。
身边快走空了，段屿阔还在修改模型，他从来一个人吃饭，不觉得有什么落单。
突然，有人在门口喊：“段师弟，去吃烤鱼吗，刚好我们几个同门一起！”
段屿阔意外看向门口，是对面工位的同门师兄，两人上次说话在一个月前。那天师兄请大家喝咖啡，问段屿阔喝什么？段屿阔一小时前才喝了杯美式，冷淡回答“不用”。
就完了。
此刻，几位同门站在门口，大家都带着友善的笑，鼓起勇气再次邀请他。
但这次再被拒绝，大家也不会觉得段屿阔有那么难接近了。毕竟一个听女朋友话的人，再冷漠又能冷漠到哪里去呢！
但段屿阔最终还是跟大家一起去聚餐了。
他拍了张聚餐照，发给林乐多和程想容，程想容当即表示高兴。晚上，林乐多也特别开心地打来视频电话。
跟大家吃个饭就能让她们都这么高兴，段屿阔内心里有点接受了这项颇为浪费时间的活动，决定每周固定跟大家去一次。
八月底，林乐多在出版社的实习结束，从宜波回来，段屿阔照例到机场接她。不过这次，两人不是再打出租车回家。
因为最近频繁往来于新大和疗养院之间，段屿阔想到长期可能如此，花一万多买了辆国产二手车代步。
虽然是二手，但车里收拾得清新干净。林乐多坐在副驾驶，打量了一番，然后扭头看向驾驶座。
段屿阔没说话，手握在方向盘上，侧脸线条沉稳又英俊。
上次坐他的车，还是高中时候，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如今转眼，她已经坐在他的副驾驶上。
风吹着，很舒服，林乐多忽然发笑：“段屿阔，我们好像成年人一样啊。”
段屿阔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也扯了扯唇，良久，他说：“以后会更好的。”
林乐多双臂交叠，趴在车窗上，享受着风的触感：“嗯，我相信你。”
桃李新村里，陈书芬已经炒好菜，只等大小姐回来。
“外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林乐多还在楼梯间便开始喊。
“来了来了！”陈书芬马上起身，高高兴兴走到门口接人。
看到提箱子的人，陈书芬意外了下：“小阔去接你的啊？”
林乐多说：“听说他买了新车，我坐坐看。”
晚饭桌上，林乐多跟陈书芬闲聊家常，段屿阔在旁边听着，时间就像回到了他们高中时那样。
饭后，林乐多陪陈书芬下楼散步，邻居们纷纷打招呼：“陈老师，你孙女回来啦。”
陈书芬喜笑颜开：“是啊。暑假一直在宜波出版社实习，就得了这一个星期的空回来。”
见一个人说一次，林乐多饶是再厚颜也不好意思了，但难得外婆高兴，她也全程笑着作陪。
散完步回家，陈书芬才提起：“徐叔叔知道你回来了，他明晚下厨，喊我们去公寓吃饭。”
林乐多说：“知道了。”
陈书芬从房间里换了件旗袍出来，脚上穿着双樱桃红色浅口单鞋，站在全身镜前，插着腰，左看看右看看。
林乐多给段屿阔发完消息，抬头看到，眼前一亮：“外婆，你这一身太潮了。”
“漂亮不？”
“相当有气质。”
林乐多拍了几张照片，发在家庭群里供大家一起欣赏：“这是你们舞蹈队的新服装吗？”
陈书芬说才不是：“我明天跟你程奶奶约了出去拍照。”
第二天上午，陈书芬坐地铁到疗养院，从看护手里接过满脸戒备的程想容。
看护说，程想容发病了，不认识自己，对她相当警戒。
但程想容还记得今天要去跟“书芬”拍照，因为她昨晚睡觉前，特地把这件事写在房间里的一块黑板上来提醒自己。
不过程想容也不太认识眼前的陈书芬了。
在程想容的记忆里，自己才五十岁出头，书芬跟她差不多大，怎么半边头发都白了？
等车的时候，程想容问：“书芬，你怎么老这么多？”
陈书芬拍拍她手背：“福利院最近事情多，操劳得显老，真想退休了。”
到了照相馆，坐在镜子前准备上妆，程想容又问：“书芬，我怎么也头发都白了？”
陈书芬哄道：“灯光照着的原因，我看着都是黑的。”
又转头：“不信你问问这个小姑娘，是不是？”
化妆师察觉到什么，马上笑起来点头：“阿姨，是黑的，您放心。”
程想容犹疑地点头。
拍完照，陈书芬加钱让照相馆加急处理，把相片马上就洗出来了。
她和程想容脑袋凑在一处看，非常满意。高清的，笑容特别灿烂，有朝一日摆在灵堂，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生前得是位多么和蔼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