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开学，课业没有前两年繁重，空出更多时间，大家开始更多的谈及到“未来”。

    同宿舍的女生，一个想继续读研，另两个想去就业，林乐多还没拿定主意。

    吃了晚饭，在田径场上散步，晚霞橘紫色，很漂亮，林乐多问：“你呢？想读研还是想工作？”

    相隔一千多公里，郑家誉此刻也在校园里漫游：“读研吧，还想再读两年书，我爸妈反正随便我。”

    林乐多轻地笑，她爸妈也随便她。

    梁敏文最近休年假，跟徐立臣在非洲看野生动物，上高中时还管一管女儿，大学后几乎没管过。至于林志远，他在朋友圈里过着父慈女孝的幸福生活，更没空管一个早已经生活自理的女儿。

    身边有同学苦于父母的操纵欲太强，自己的人生被束缚限制。林乐多有时想，她这样算不算另一种幸运？家庭给她全部的自由。

    包括上升的自由，也包括下坠的自由。

    越临近毕业，林乐多越时不时涌起一种欲望，她想有套房子，有个随时能让自己容身的地方，买也好，租也行，要有落地窗，她喜欢太阳。

    国庆节七天，林乐多跟段屿阔约好去西南的省会见面，她想去徒步已经想了好久，这次有机会一定要实现。

    从机场打车到订好的酒店，坐电梯上楼，林乐多敲响1208的房间门，不一会儿，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

    林乐多把行李箱递过去，段屿阔把手递过来，她抱住他，埋在他胸口先休息了两分钟，闭着眼睛嘟哝：“好想睡觉啊。”

    外面阳光太晒，晒得人好想睡觉。

    段屿阔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休息会儿。”

    胸口的脑袋左右摆动：“不要，想跟你讲话。”

    林乐多换了条裙子，坐在吧台，喝段屿阔给她倒来的冰水。房间里还开着空调，温度降下来，人也跟着冷静精神了。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林乐多托腮看着他。

    新城过来比宜波更远，段屿阔还先她两个小时到，那得是起得多早。

    段屿阔说：“睡不着。”

    这句话陈书芬也常说，林乐多笑他提前进入老年人生活。

    段屿阔在对面坐下，林乐多眼睛笑笑的，又想起什么：“每次约会你都比我早到。”

    段屿阔未置一词，把林乐多喝空的水杯倒满。他不能说那是因为他很少有期待的事，有一件便容易睡不着。

    也不能说，他不喜欢等待，觉得是虚掷时间，但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在跟她约会时提前到达目的地。在等待她来的那些时间里，心情像气球飘浮在天空中，飘然而轻盈。

    林乐多盯着对面，段屿阔干脆把她那杯水喝完。

    他起身去整理行李，她亦步亦趋跟着，盯着。等到段屿阔把行李收拾完，还在看着，他问：“要看到什么时候？”

    林乐多说：“不知道。看到你嘴不硬的时候吧？”

    “我嘴硬么。”段屿阔眉梢一抬，显然不认同。

    然后两人接了个长吻，长到林乐多眼前眩晕，感觉自己都被抽干，体软无力。额头抵在段屿阔肩上吸氧时，听到段屿阔把刚刚那四个字又问一遍。

    我嘴硬么？分外在意。

    林乐多好笑，肩膀微微颤，咬他肩膀：“你的嘴是软的。但是想从你嘴里听到一句情话，可比从你嘴上讨到个吻难太多！”

    晚饭在附近一家当地菜馆，吃完两人在附近散步消食，林乐多边走边录vlog，段屿阔跟她拉开一人距离。

    林乐多转头：“怎么了？”

    段屿阔问：“我能公开？”

    账号经营两年，林乐多现在是个有三十多万关注者的博主，他不确定她能不能公开有对象这件事。

    林乐多把手机对准段屿阔的脖子以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没问题。”

    ——我能公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没问题。

    林乐多把这两句话剪进了最新一期vlog里，算是变相公开。

    第三天，两人到山里徒步，一整天，五十多公里，回到酒店，林乐多像昏过去一样睡死了，雷打不动。

    翌日早上，九点多被饿醒，林乐多起床看到桌上摆着她喜欢的麦满分，旁边还有杯拿铁。

    田螺姑娘比她起得早，从外面回来后，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看法制栏目。

    林乐多拖着两条酸痛的腿过去，在段屿阔怀里找到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开始吃早饭。他胳膊顺势揽住她。

    一天没出去，两人窝在酒店里休养生息，看了三部电影。

    开始接吻，是源于他无聊地捏她脸，她捏他腰反击，彼此对视，便改为互相在对方唇上作恶。

    夏天的衣服又宽松又短，手轻易便伸进去，段屿阔解开她的内.衣背扣，林乐多脸上烧起淡淡红晕，用舌吻表示允许。

    两人倒在沙发上，已经不知道电影在放什么。

    段屿阔亲她脖子，林乐多想歪脑袋，轻呢：“好痒……”

    本来只是脖子痒，胸口痒，感受到他的反应，全身都开始痒。又热又痒，林乐多觉得自己都要融化了，她发出自己都觉得羞耻的鼻音。

    段屿阔吻她锁骨：“可以吗？”

    林乐多简直想揍他，衣服都要没剩了，假正经问可不可以。

    她轻哼了哼：“不行。”

    段屿阔惩罚地握住：“不可以么。”

    他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似是用身体反应来揭穿，林乐多脸上一下通红，羞恼地咬他。

    从沙发到床上，从傍晚到深夜，终于偃旗息鼓，林乐多汗流浃背地蜷在被子里，疲倦地半阖着眼皮，双眉淡淡蹙着，小腹还在微微抽搐。

    休息了会儿，段屿阔亲了亲她微阖的眼睛，把她抱到厕所洗漱。

    泡在温热的浴缸里，林乐多才终于一点点恢复精力，被水雾浸润的眼睛瞪着段屿阔，保持距离：“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吧，家里不让我跟怪物玩。”

    段屿阔拧了毛巾给她擦脸，置身事外：“我哪里怪？”

    林乐多视线往下，又马上转开，耳根被氤得粉嫩。他看着她，她对上他眼睛，悄悄伸出手，弹他一脸水，段屿阔来不及躲，闭了眼，林乐多得意地直笑。

    国庆第七天，旅行结束，两人各自定了机票。段屿阔的航班比林乐多晚四十分钟，他先看着她登机。

    林乐多买了些特产，而段屿阔只买了本书——今年六月被最新再版的《苏东坡传》。

    她记得他家里有好几本没拆封的《苏东坡传》，高三毕业的海边旅行他也买了这本书，这次又是。

    林乐多不禁问：“每次你都会买这本书，是因为阿姨吗？”

    段屿阔说：“她如果看到，会买下来收藏。”

    如果是段展越在这看到，也会帮施曼屿买下来收藏。他们父子都不读苏东坡，但这是关于妻子、关于母亲的时刻。

    国庆节后，林乐多跟着导师继续在推进比较文学相关研究，她依然对比较文学这个方向感兴趣，但是每次由文学联想到现实，她发现自己会涌起更强烈的、要说点什么的欲望。

    一直思考到学期结束，林乐多终于确认自己未来的方向：她要读研，但不是文学，而是社会学。

    文学高于生活，但比生活更抽象。而林乐多真正感兴趣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本身。

    高考完选专业那会儿，她知道自己长大后想从事教育行业，所以选了在教育方面就业面最广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如今，林乐多依然想从事教育行业，但比起当语文老师、当班主任，给一个个迷途的学生指明方向，林乐多发现自己更想以一个专业的学术身份、站在更大的平台上，在把真实世界研究透彻后，用更大的声音让更多的人听见：

    有时候，生活确实出现问题了，变得糟糕了，但那不是我们的错！

    林乐多有这样的野心。

    -

    决定跨专业读研后，林乐多把这个计划告诉了段屿阔和郑家誉，然后在整个大三下学期，全身心投入进本专业和跨专业的学习，预备暑假申请保研夏令营。

    一个学期之内要完全掌握另一门学科的专业知识，林乐多忙到陈书芬都不敢给她打电话，怕打扰到孙女。

    有时候段屿阔回桃李新村，陈书芬炒上几个菜，邀他过来一起吃饭时，才问：“多多最近是不是特别忙？清明节放假，我晚上十点钟给她打电话，她都还在图书馆呆着。”

    桌上四个菜，有两个菜是段屿阔爱吃的，还有两个菜是林乐多爱吃的。

    段屿阔说：“她最近确实很忙，还有两个多月就开始夏令营了，压力比较大。”

    陈书芬点点头：“你和多多天天联系吗？”

    段屿阔沉默两秒，两人上次联系还是前天。

    陈书芬读懂段屿阔的沉默，给他夹菜的手一抖，明白怕是祖传下来的工作狂基因显形了。

    林乐多没时间，段屿阔想过他去找她，她肯定会抽时间出来见面，但，有必要吗？她最近需要支持，给她时间和空间就是最好的支持。

    每天到图书馆，林乐多都能收到一杯段屿阔给她点的咖啡，晚上学累了，趴在桌上盯着喝空的咖啡杯，有时候莫名其妙笑起来，又恢复了些能量。

    幸而，在大家小心翼翼地守护下，林乐多艰难的跨专业保研取得成功！在八月初把这个好消息带回了家。

    那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陈书芬找回了孙女，段屿阔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网络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