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开门。”
木棠洗脸的动作一顿，垂眸看向手机上显示的那一串不知名的电话号码。
“你是谁？”她问。
“虞城。”
心中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答案被证实，木棠手中的毛巾还在滴着水，清脆的滴答声顺着她的手腕滴入瓷白的洗手池，一下又一下。
自从上次忍不住怼虞城之后，木棠这几天都没有看到虞城的身影。
她甚至怀疑，自己对面从始至终只是一间空房，上一次在走廊处的遇见只是自己太困而产生的幻觉。
就如同他整个人一般，都是在这个世界凭空冒出的幻觉。
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奚尚云所说的虞城在整个复通院的地位，木棠咽了咽口水。
好像......白马区最有权势的两位少爷都让自己得罪完了。
心不在焉地走到门口，木棠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因为洗脸而拆掉的纱布还没有重新包装，自己也完全是一副穿着睡衣的休闲模样。
她打开门，在看到那逆着光的黑色颀长身影时，一下子愣住。
“木棠？”
指骨分明的手掌迅速地拉住了木棠想要关门的手，两只手在那一瞬间交缠在一起，彼此的截然相反的温度一瞬间在对方手心中蔓延。
两人皆是一愣，木棠率先反应过来，把手抽走。
“你怎么来.....”
木棠还没问完，虞城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精准而迅速地看了一眼她的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我来借盐。”他说得迅速，理由正当。
“还有，你的手怎么了？”
借盐？
这个词语在虞城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和皇子要下馆子吃炒面一样违和。
木棠下意识忽略了虞城第二个问题，回头望向空空如也的厨房。
“我平时是在学校食堂吃的，家里没有盐。”
“那正好，”虞城轻笑一声，手不知不觉地已经将原本快要关上的门重新打开了大半：“我家里有医药箱。”
虞城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木棠想。
就像上次聚会上她明明已经把他怼得那么狠了，他这次见到她却跟没事人一样，没有她想象中凡被人冒犯必追究不休的公子病。
还有......
木棠无语地望向虞城：“我不需要。”
兔子不需要虎豹的好意。
虞城挑了挑眉，像是在意料之中，他没说什么，只是上前一步，半只脚踩进了木棠的大门。
黑色而挺拔的身影猝不及防向自己靠近，木棠大脑一瞬间当机，才发现自己原本想关上的门在自己与虞城的谈话间已经不自觉地敞开了大半。
虞城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从来都是强势而不容置疑的，今天却收敛了许多，颇有一种神明降凡的烟火感，就连那双平时看人夹着碎冰的眼睛，此刻也揉进了星点的笑意。
木棠的心脏在虞城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距离中逐渐加速，因为距离太近，她抬头才堪堪能看见虞城那双漆黑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在背光的暗面沉静得像一尊雕塑。
但如果是雕塑的话，为什么就连气息都像一团炙热到要将自己燃尽的火。
虞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虞城靠近的木棠足够近，才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楚了木棠左手处那一道将近十厘米的伤口和周围大大小小的青紫淤伤。
比想象中要严重。
虞城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你现在在用什么包扎？”
木棠压抑住心底那股不可控的感觉，顺着虞城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擦伤，明白虞城刚刚指的是什么。
“止血纱布。”
“就这个？”
“就这个。”
虞城轻轻敲了敲木棠的脑袋：“等我。”
虞城离开后过了一会儿又拎着一个白色箱子走到木棠门前，却发现本呆在门口的少女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像是被气笑了，又或者是从来没被人这么无视过，殷红的唇勾出一抹不咸不淡的弧度，将医药箱放在木棠门前，刚转头。
就看见了从电梯处刚上来的穿着睡衣的木棠。
刚刚的不爽在看到木棠拎着的塑料袋时瞬间瓦解，连虞城都有一瞬间怔愣自己刚才的行为是有多么幼稚。
“我点的外卖到了。”木棠对上虞城看着自己的黑眸，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摇了摇手里的塑料袋：“如果还没吃饭的话，可以一起吃，这样就可以明天买盐了。”
后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木棠嘶了一声：“当然如果你不吃外卖的话，就当我没说。”
刚说完，就看见离自己只有几米的男人笑出了声。
这是木棠第一次见到笑得这么纯粹的虞城，不是讥讽的，也不是若有所思可有可无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单纯从喉腔中发出的情感符号。
虞城眼睑下的卧蚕微微显现，漂亮得像是一副中世纪画像，他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再抬头时，嘴角仍是微微翘起，看起来心情不错。
“好。”他点了点头。
虞城的腿太长，坐在客厅中的桌子上显得有些变扭。
唉，刚刚怎么嘴快呢。
木棠看着面前垂眸划着手机的虞少爷，再看了看塑料袋里廉价的包装盒，有一瞬间的后悔。
虞城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眉头微微皱起，手指在手机上快速地点着。
木棠突然意识到，虞城一直是很忙的状态。
就好像除了神出鬼没的背影，虞城总在一大堆的事件上不停反复来往。
奇怪的是，这样的人总能给人一种气定神闲无所事事的错觉。
真是妖孽。
似乎是注意到木棠的目光，虞城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在木棠措手不及的速度下直直地对上了她小鹿一样的眸子。
“包扎好了？”
“嗯。”
木棠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消过毒和仔细包扎过的伤口，意外虞城家中会准备这么齐全的医疗用品。
但至于为什么，也不是她该问的。
虞城点了点头，看着桌上摆放的塑料盒和一次性碗筷，顿了顿。
“你平时就吃这个？”
“外卖不都是这样的？”木棠以为虞城嫌弃自己点的菜不合他的口味，耸了耸肩：“大多数在学校吃，今天是例外。”
虞城又笑了，他将食指放在翘起的嘴唇上，将头微微撇开。
他今天好像格外喜欢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下一秒，他看向木棠，原本漆黑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在木棠的眼中闪亮得耀眼。
“我是说，下次可以多点一些肉。”
“你太瘦了。”
-
“下面有请负责古希腊罗马史的同学！”
文综一班的同学掌声雷动，木棠和其余负责古希腊罗马史任务的同学一齐走上讲台。
木棠是倒数第二个演讲的，她回忆着陈清焰给她的笔记，将古希腊罗马史的政治主线配合着思维逻辑图讲得十分清晰。
这次任务是在即将到来的其中考试之前十分重要的一次能力测试，考察的是学生对于文综知识的知识面、理解能力以及演讲能力，对于整个学期的考核都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就在木棠讲到迈锡尼文明的时候，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老师！我看的书上根本不是这样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木棠转移到一旁的赵文熙身上。
木棠说到一半的话被无情打断，她也顺着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本应该最后一个演讲的赵文熙，对上她那双满含挑衅的眸子时，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距离自己撞到她和陈清焰表白已经过了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里赵文熙也时不时地对木棠耍一些绊子或是当面嘲讽几句，都因为木棠的毫不在意而显得十分幼稚。
但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演讲考核下，她还如此鲁莽地打断自己的演讲。
着实有些过分了。
木棠面色不动，语气自然地反过来问她：“那赵文熙同学看的书上，是怎么说的？”
“你刚刚说的都是自己的推理与论断吧，一点也没有结合史料，根本经不起推敲。”赵文熙冷笑：“不会是看了什么野史，自己瞎编乱套的吧。”
避重就轻，根本没有回答自己刚刚问的问题。
但却足够有效到动摇其余同学对木棠演讲的信任度。
“啊，真的？我觉得木棠讲得挺好的呀。”
“历史资料确实讲得偏少，文熙没说我还没注意......”
“这两人有仇？火药味都闻到了。”
“不管怎么样，赵文熙说出来肯定是因为木棠演讲得有问题吧。”
底下的窃窃私语让原本安静的课堂变得哄乱起来，木棠的眼神冷了冷，望向赵文熙张扬跋扈的面容，拳头紧了紧。
一瞬间，近乎狠厉的想法在木棠脑中一闪而过。
“老师，我觉得没问题。”
就在这时，清脆的少年嗓音不轻不重地传遍了整个教室。
刚刚还在小声讨论的同学都在下一秒情不自禁地止住了声音。
“赵文熙同学，你认为木棠同学举的史例少，且有误，不妨先说出自己认为正确的史例。”
陈清焰的鹤眸平静地望向赵文熙，语气却罕见地冷：“也许是我知识疏略，在我印象中，迈锡尼文明本就是古希腊青铜时期记载史料偏少的时段，那么根据有限的史料推衍自己对这一时期的人文理解......”
“不正是老师要求我们所做的吗？”
赵文熙被陈清焰说得哑口无言，还想找什么辩驳几句，一旁的历史老师开口。
“我同意陈清焰同学的观点，木棠同学到目前为止表现良好，演讲继续。”
不知道是不是木棠的错觉，在自己接下去演讲的时候，一直能感觉到一双沉静如水如一汪清泉般注视着自己。
从未离开。
演讲完毕，木棠在同学的掌声中走下讲台，发现原本在台下坐在自己一旁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换成了陈清焰。
上一次和陈清焰在赵文熙面前离开后，木棠也一直有意无意地躲避着陈清焰。
陈清焰是属于沈清水的，这点木棠比谁都清楚。
他们两个在上一世似乎有一种从天而降的吸引力，这种在以前的木棠看来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在目睹了陈清焰如何爱上沈清水后，竟也妥协般地相信了。
她从前也想过，如果一向清醒至极的陈清焰都能在遇到沈清水一样发了疯般的爱上她，那她爱陈清焰爱得发疯的这五年到底算得了什么。
“你在躲我。”
一语中的。
木棠想离开的步伐顿了顿，还是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刚刚帮我。”
“我说的是真心的。”以往清脆的嗓音因为压低声线也变得低哑了起来：“你演讲的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你很适合这个专业。”
木棠看向陈清焰那双清澈到一眼能望到底的眸子，那里是纯粹的赤诚和夸赞。
这是上一世的陈清焰从未对她展露过的情绪。
她突然想笑，这个世界，竟然连陈清焰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认为我们是朋友了。”陈清焰扬起一抹微笑，就好像天使在那一瞬间点亮了一盏月灯。
“你也这么认为吧？木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