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和木棠走出商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也许是商场的灯光始终亮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当木棠看到已经变成暗沉的天空时，有些惊讶今天的时间过得那么快。
整栋商场虽然灯火辉煌，但最夺人眼球的还是位于二楼的那个酒吧，木棠在走过时特意看了一眼，名字叫作“零度”。
她回忆起不知多久前自己和奚元赫去挑选孟雅的礼物，似乎也是在这一家商场，自己看到了一个在楼下抽烟的黑衣男人，这样想来，他当时应该就是在这家酒吧。
“木棠，我送你回家。”虞城转过头，笑得肆意。
不知多久之前的记忆串联了起来，木棠微微眯眼。
“不用。”她摇了摇头：“我等会儿要去参加滕家的晚宴。”
摸着汽车把手的手指微不可见地一顿，虞城总是这样变幻莫测，明明前一秒还是笑着的，现在却能做到面若冰霜。
他狭长的眸子睨着手中的方向盘，指骨分明的手指猛得握紧把手，又在下一秒突然地松开，不知道这样诡异的静默过了多久，他抬起锋利的下颚，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好巧。”也许是木棠的错觉，他的声音比以往还要低沉，如同是一把破败的大提琴，拉出华丽又刺耳的乐章。
“我也要去那里。”
虞城也要参加滕家的晚宴，对木棠而言并不惊讶。
而相比于这个，她有更需要验证的东西。
“那我能和你乘一辆车去吗？”她抬眸直视着玻璃中的虞城：“对我而言更方便些。”
在说完这句话后，虞城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奇怪。
木棠试探性地开了一下门，解锁了。
看来是......同意了啊。
她沉默地望向窗外，看着飞驰而过的高楼大厦在虞城的车速下浓缩成一道道残影，心下仔细思酌着为什么田美慧会突然把自己叫去那个晚宴。
即使隔着手机，田美慧语气里的着急仍然无法掩饰。
难道是出了什么突发事件......
“木棠。”
虞城突如其来的停车让木棠猝不及防，木棠稳定住自己险些撞到前面座位上的身体，迷茫地看了一眼窗外，是一个公交站台。
“我给你一个机会。”
木棠看向反光镜处虞城立体的面孔，他的下巴微紧，黑色发丝遮住了眸中的神色。
“这里还不到白马区公安局的监控范围，没有人会知道我和你同乘一辆车。”他的声音不同于往常的戏谑，随意中带着几分谨慎与认真。
“你选择在这里下车的话，今天我们出去的事情会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虞城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也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在目的地下车，但我事先警告你。”
“那样会给你惹来一些可以省去的麻烦。”
虞城给了木棠两个选择，在这里下车，把今天的一切当作两人心知肚明的秘密。
又或是到达目的地后下车，秘密败露，最终受伤的必定是木棠。
对于虞城突兀的选择，木棠或许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比如今天看到那个十分像沈皓的身影闪过，又比如看到那个为虞城提袋子的服务生裤脚上有新鲜的血迹。
木棠的感官一直很敏锐，虞城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在给木棠选择的同时，就已经预判到她的选择了。
但木棠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自己不是一直在装傻充愣吗，都配合地坐上他的车前往金厦大楼了。
虞城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自己要求和他上同一辆车的原因是出于试探他。
就虞城的性格来说，实在不会像半途还会给自己逃跑的机会的人。
“木棠，我在认真问你。”
木棠怔愣的瞬间，虞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的耐心有限。”
“这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吗？”木棠扯起一抹随意的笑，看向虞城。
“对我而言，和你出去从来不该是什么秘密吧。”
虞城看向木棠的眼神又奇怪起来了，但又不是出发前看向木棠的那种奇怪。
就像是原本冰冷的神像，眼里迸发出了隐藏的兴味与激动，在走近想抓住她的那一刻消失不见，在准备放手的时候又出现在面前的那种兴奋。
于是七年前的少年手里把玩的价值连城的玉珠手串变得索然无味，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艳丽聪明到极致，且永不枯萎的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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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厦大楼中的圣诞节气氛大概都是用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纯金的圣诞手杖，用蓝色宝石镶嵌成眼睛的圣诞老人，再配上用限量版爱普瑞利亚摩托车改装成的圣诞雪橇，一切都是那么精美而华贵。
即使上一世木棠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但仍毫无例外地被满腔的金碧辉煌所震惊。
当虞城进入晚宴时，不管是跳舞还是交谈的人群都将视线牢牢锁在了这个虞家最有潜力的年轻人身上。
相较于虞城，初来天汇的木棠显然不能引起那帮对权力十分警觉的生意人的注意。
就在木棠默默吐槽虞城刚刚的话太过草木皆兵的时候，她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皱眉看着自己的田美慧。
田美慧的表情甚至丧失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得体，变得有些狰狞，但她似乎正拼命压抑着，挤出一丝笑向木棠招了招手。
当木棠走到她身边时，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低声地问她。
“你怎么会和他一起来的？”
田美慧对虞城的警惕出乎意料，木棠明明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对虞城一副温柔主母的作风。
当然，那次也有可能是装的。
“路上碰到的，您知道，我又没有车，就搭顺风车过来了。”
将信将疑的表情在田美慧脸上一闪而过：“我之前警告过你，他可是不好惹的主，离他远点。”
田美慧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抚了抚额，一脸头痛的脆弱样子：“哎，今天真是不顺。”
“怎么了，小姨？”木棠配合地问道。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和你说。”田美慧左右瞧了瞧，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低声说道：“滕琳今天早上突然联系不上人，本来安排给她的献花礼节临时缺人，我和府承想到今天也是放假，就让你过来了。”
啊，我说什么呢，原来是找不到滕琳人，找自己做替补了。
木棠垂眸，掩盖住眼中一闪而过的讽刺，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下纯粹的惊讶：“啊，滕琳姐......她不会有事吧？”
“那孩子生性爱玩，估计又是在哪里玩嗨了。”田美慧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不过给总统先生献花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会忘记，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给总统先生......献花？
滕家的地位已经高到可以请得动总统了吗。
说话间，刚刚不在的滕府承和滕珏已经回来，滕珏在见到木棠时仍是毫不出错的谦谦君子的样子，滕府承则是拍了拍木棠的肩，示意她坐下。
“最近在荣汇适应得怎么样啊，木棠妹妹？”
在滕府承的示意下，滕珏恰如其分地开口，全然像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兄长的样子。
“嗯，挺不错的，学到了很多东西。”
似乎是对于这样模糊的答案不满意，滕珏不动声色地开口：“有交到哪些朋友吗？”
木棠握住面前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思酌滕珏为什么会关心这个问题。
如果说是打探人脉，倒也不全像，文综一班大多数都是非富即贵的权贵或是家族，本就和滕家盘织交错，再拿这个特意问自己的话根本没有必要。
“大家都很照顾我......”木棠观察着滕珏的神色，顿了顿：“班长也教会了我很多问题。”
那两个字脱口，好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差点显现出不耐烦的滕珏挑了挑眉，背脊微微挺直。
“班长？”他不经意地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我也听说了，据说是他省来的状元啊。”
滕珏在听到陈清焰名字时的反应出乎木棠的意料，以至于她下意识地回避滕珏刻意引导的话题：“荣汇的状元也有很多吧......”
“这个孩子不一样。”
一直缄默的滕府承缓缓开口，他盯着木棠眼睛，深思熟虑得令人不敢直视。
“棠棠，和他在一个班级。”他摩挲着手串上不知何时戴上的佛珠：“你要感叹自己的幸运。”
说话间，侍者跑过来俯下身和滕府承说了些什么，滕府承和田美慧对视了一眼，便只身离去。
田美慧则是牵起木棠的手。
“棠棠，你的手总是这么冰。”
熟稔的语气像是牵过无数次木棠的手，但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不过也是第二次。
田美慧将木棠领至准备室，里面赫然是一大捧锦簇的鲜花。
“捧得起来吗？”她问，语气少了刚刚的蔫蔫与柔弱，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木棠顺势捧过，用手颠了颠重量：“可以。”
木棠透过华美的鲜花看向田美慧褪去柔弱显现出真实样子的面容，好争好抢、蠢蠢欲动、并会因为今天当了绝对的女主角而感到无比的兴奋。
木棠有时候怀疑，如果田美慧一整天一整年都戴着那样的假面具生活，那副可怜太太的面具不会黏在她的脸上摘不下来吗？
“您......刚刚在外面说的都是假的吧。”
木棠看着田美慧的眼睛，继续说道：“滕琳不是因为贪玩而缺席，您也并没有因为她的缺席而感到一丝一毫的烦恼。”
相反，您一直都在等待这个机会，等待给我打电话，让我把滕琳挤下去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木棠没有说出口，因为光看到田美慧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嗯，我没有看错。”田美慧勾起一抹笑容：“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话锋一转，语气里已经是些许的冰冷。
“不过太过聪明的孩子，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哦。”
“毕竟棠棠，我们是同一阵营的，至少现在是。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