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木棠是怎么发现田美慧的真面目的呢？
也许是在一个天气好得不能再好的下午。
她受孟雅的邀请参加了一家企业的慈善典礼，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滕琳和滕珏也在现场。
看到她的时候，滕珏还是如往常那般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就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和其他人交谈。
滕琳则是用她最擅长的蔑视眼神扫了一眼木棠朴素的着装，身上冰蓝色的礼服亮片闪着冰冷的光，嘴里似乎说了什么不堪的词语，又因为距离太远，木棠根本听不到。
木棠向来疲于这些终于表面形式的典礼，便独自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休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她被众人的惊呼声吵醒。
当木棠睁眼时，突发事件的主人公已经被送到了台下，徒留下连续不断的窃窃私语与嘲笑，夹杂着这样或那样的黄色笑话。
滕琳在代表滕家领奖的时候肩上的肩带突然断裂，出乎意料的走光成为了这场所谓慈善典礼最大的卖点。此后的不短时间内，木棠很少再看见过滕琳，只听说她去美国修学了一年。
本来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丑闻与笑话，木棠也是那样想的。
直到她在那个下午，在被吵醒了无困意的烦躁下提前退场，推开典礼后台那扇破旧的后门，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白色跑车。
大概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手里拿着那件标志着滕琳耻辱的冰蓝色礼服走向白色跑车，又或者是站在白色跑车旁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她再熟悉不过，她曾给了自己第二条生命，又似乎将这条生命拉出一道银线与自身的利益打了个死结。
于是木棠想，她大概是没有骗自己，自己的确离开了那座承载着自己荒唐记忆的城市，但重新开始的代价是成为她的竞争物、附属品。
女人平日里小鸟依人、温柔可人的样子不再，她穿着一件肃然的黑色风衣，眉眼里尽是冷漠与决绝，她淡淡地接过一旁女孩递过来的礼服，扬了扬下巴示意女孩离去。
木棠只觉得自己脑中突兀地如针般刺痛，她不可抑制地往后退了一步，蝴蝶骨猝不及防撞上了身后的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田美慧在那一瞬间警觉地扫向一脸苍白的少女，在看到木棠的时候，她没有任何被发现的慌张，正红色的口红勾出一道玩味的弧度，像看到了一只受惊的猫。
“木棠。”
她的口型因为口红的缘故显得无比夺目，描摹着她名字的样子让木棠从背脊处生出一丝凉意。
“乖女孩，好好保密哦。”
她说。
-
人的选择重要吗？
木棠在清点完花束后，准备离开准备室，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动静。
“诶，准备.....吗？”
“放心，早......”
握住门把手的手停留在原处，木棠轻笑一声。
准备室位置偏僻且没有监控，能在这里聊事情的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
就在她思考着是现在出去吓这两个人一跳还是任由他们算计完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词让她往下压的门把手陡然放松。
“你就这么确定虞老爷子能喝？”
那人说话大概带了点不相信与质问，因此声音也大了一些，另外一人听到之后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小心点，里面说？隔墙有耳。”
木棠心头一跳，连忙躲进身后的试衣间内。
“呵，怎么还有花？”
进入准备室后，两个男人似乎都肆无忌惮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你不知道？滕家这次为了讨好总统特地准备的。”
“滕府承那孙子......”
“说正事。”那男人不耐烦地确定道：“你是放在那酒里了吧？”
“我办事还用说？”
“那老爷子万一不喝不就泡汤了？”
“这点情报都收集不来你怎么到这个位置的？虞老爷子爱龙舌兰如命，就算只能抿一口他也会喝的。”
“啧，说得你办事最能似的......”
“总比你个只会动嘴皮子讨先生欢心的好多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才离开，木棠又过了几分钟才走出试衣间。
平复着仍不规律的心跳，木棠眨了眨眼睛，将突发事件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下一秒快速地跑出了准备室。
“木棠妹妹，你刚刚在洗手间？”
滕珏猝不及防与从洗手间出来的木棠碰了个正面，他俊俏的眉眼微皱，显然对木棠在这里很不满意。
“马上就到献花环节了，可以准备起来了。”
“好的。”木棠乖巧点头。
很好，不在场证人有了。
木棠拿起手中缤纷的花束，按照着指使安静地站在即将上台的一侧。
她的倩眸却不可抑制地在人满为患的晚宴场中寻找着虞城的身影，指尖微微蜷缩，连自己也解释不清楚这么紧张的缘由。
她一直好奇上一世为什么自己只是晚来了天汇一年，就根本无法得知虞家的存在。
如果真的是天汇有人想要除掉虞家......
“棠棠。”田美慧走来，低眸看了一眼木棠手中的花束：“拿低一点。”
“十分钟之后上场。”
找到了。
木棠在晚宴的最西北角看到了一身白色西装笑得游刃有余的虞城。
他的笑容在这样的场合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恰到好处的表情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气质，使得他在周围的同辈中永远是最具有吸引力的存在。
他似乎是天生具有应付这种大型社交场合的能力，又或者是从小的耳濡目染使得他在这样的名利场上显得如鱼得水，毫无保留地展现出瞩目的魅力。
只是......
太远了。
木棠微微蹙眉。
他离自己太远了。
在他的身旁是一个身穿中山装的老年人，木棠有印象，她在第一次进复通院的时候曾遇到过他。
虞老先生。
是当今总统先生的恩师，稳固虞家地位的泰山石。
也是......今天那群人的目标对象。
木棠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冲虞城走去，并说一句虞老先生身边的酒有问题的话，周围的人会把她当作发狂的疯子般对待。
又或是全场寂静，不对劲的酒成功被倒掉，而自己则在晚宴结束过后被绑架或是谋杀。
显然，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最优解。
那么，最优解是什么呢？
就像是做文综解析题，材料给你一段带有突发情况的历史背景，让你在限时时间内给出最正确的答案。
但不同的是，文综题做不出来，不过是分数低一些。
而如果这次的选择没有做出来......
失去的可不是分数了。
雷动的掌声让木棠在思绪中的意识回笼，木棠将目光锁定在从容走上中央区的男人身上。
他身上沉稳宁静的气质让她避无可避地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个人身上也有着相似的特质。
但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一闪而过，木棠在田美慧的示意下手捧鲜花走到了男人的身侧，在男人的目光下将鲜花捧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很高，离得近后越发能感受他身上淡雅与从容不迫的气质，似乎任何的风翻浪涌都不值得他动一根眉头，身上的西装穿得毫无瑕疵，他伸出修长的手，无声地准备接过木棠的鲜花。
“等等，总统先生。”
少女清丽的声音清晰地整个会场，明凛想要接过花的手顿了顿，便依旧从容地收了回来。
也许是谁也没有想到单单一个献花的少女会突然出声，已经将酒杯放于嘴边的虞老爷子挑了挑眉，突然来了兴趣，下一秒将手中的酒杯放下。
木棠用余光察觉到虞老爷子的动作，偷偷松了口气，接下来便将目光放在面前这个浑身充斥着威严的男人身上。
“给总统先生送花，突然让我想起了从前我在家乡给我的老师献花的场景。”
木棠弯起眼睛，语气却不卑不亢：“我感觉很荣幸能在我的青年时期为我最崇敬的两个人献花，也希望您喜欢这束代表着滕家最高敬意的花束。”
简单的三言两语，既表达了个人的崇敬，也代表了滕家的敬意。
现场配合地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无论这其中夹杂着多少真心多少假意，木棠的这番话都让人无可挑剔。
明凛如湖面般平静的眼睛终于产生了一丝涟漪。
他的视线第一次透过绚丽的花束望向木棠的脸，只是如同风拂过般，在下一秒便收了回去。
手中接过木棠的花束，指腹间有些粗糙的质感划过木棠的手背，他颔首，示意满堂的掌声停下。
“谢谢你，小姑娘。”往常在收视频道中才出现的声音如今通过空气的介质传到了木棠的耳中：“你这样一番话下来，我又怎么好意思收呢。”
木棠的心脏一顿，她抬眸望向男人的眼睛。
只是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的小伎俩早已被男人识破。
“不知你知不知道，这现场也有一位我的老师。”男人面带微笑，如鹰般的眼睛准确无误地望向了正确的方向：“老师，好久未见。”
虞老先生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于是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万众瞩目的总统转移到了那位赫赫有名的“太傅”身上。
不，有一道目光例外。
在那一瞬间，木棠分明看见了，虞城直直望向她的视线。
主角意外的转变显然让滕府承和田美慧意料不及，滕府承罕见地皱起了眉头，田美慧则忙不迭地叫来服务生准备另一束花束。
木棠做完自己的工作默默退场，身后是那位从容入流的叙旧与侃侃而谈的演讲词。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现在要做的只有......
不出她所料，在她踏出晚宴的那一刻，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角落吸烟的黑衣男人。
几乎是在她望向他的同一时间，男人似有所感般地抬头，烟尾处的红星坠地，于是围绕在那人周围的最后一丝亮点也消失殆尽。
虞城将烟蒂踩在脚下，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抬起，妖冶黑眸深处的审视若隐若现，却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让人看不清的神色。
他迈开长腿向木棠走来，一步又一步，像是审判官的处决声般，随意又坚定。
“木棠，”他轻呼她的名字，尾音上扬：“你刚刚在做什么？”
“你信我吗？”木棠有些着急地说：“赶快把你爷爷的酒换掉，那里有问题。”
木棠本以为虞城听到她的胡言乱语会荒唐地笑，露出他最拿手的戏谑表情。
可是他没有。
惊讶的表情在他脸上实为罕见，他过分妖冶以至于不真实的五官也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生动了起来，像是莫奈笔下动起来的水仙。
“福音。”
他轻唤一个人的名字，原本一片漆黑的黑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虞先生。”
“把虞老先生身边的龙舌兰不动声色地换掉。”他看了一眼晚宴内的场景：“等到摄影机切换以后。”
“是。”
原本属于黑夜的男人又从黑夜中隐去，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木棠就这样看着虞城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完成，一直不安的心脏终于有了片刻的安歇。
后知后觉的疲惫袭向木棠的大脑，她扯了扯嘴角：“你应该庆幸，要不是我......”
“木棠。”
木棠应声抬眸，才发觉虞城一直在看着她。
那双精致又狭长的黑眸必定是上帝锻造的艺术品，不然怎么会光是盯着人看就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美感。
像是阿芙洛狄忒在珍珠宫殿上的曼妙舞姿，又像是宙斯万物画卷上的最后一笔，是美的集合体，又超乎美的范畴。
“你为什么帮我？”
那双眼睛随着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微微眯起，展露出真切的不解，又带有若有若无的试探。
为什么要帮虞城。
在虞城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木棠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是源于改变上一世的执念吗？木棠问自己。
虞家消失得这么突然这么奇怪，如果自己可以改变虞家原定的结局，那么是不是也代表着自己的结局可以被改变？
但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木棠迷惘地眨了眨眼睛，像极了因为回答不上来问题而感到慌张的孩子。
但这样迷茫的神情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她突然踮起脚尖，毫不留情地扯住了虞城领口的那条蔚蓝色领带。
真是的，帮了你还是这种态度。
真是恶劣啊……
领带处冰凉的质感配上绣有桔梗花图案的粗糙感清晰地传至她的掌心，木棠笑了。
“在你这里，凡事都得有理由吗？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