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焰一身白色外套，显得肩身越发宽阔。
他在木棠回眸的后一秒，一步又一步向木棠的方向走来，直到带着凉意的肩膀微微挡住傅莱轩看向木棠的目光。
连同着那令人恶心的嘴脸与高高举起的拳头，也一并被少年广阔的后背所替代。
陈清焰距离木棠太近，以至于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香味与一身的风尘仆仆，都是那么明显。
“陈清焰？”傅莱轩嗤了一声，显然对他的到来很不欢迎：“你来凑什么热闹。”
“适可而止。”
四个字，不同于以往平静如水的语调，而是仿佛含着冰渣的警告。
木棠惊讶于在陈清焰的口中竟然能说出这么冷的语气。
“你有病吧？”傅莱轩荒唐地笑了一声，显然对陈清焰的话并不买账：“我在表白呢，没看到吗？”
拳头自然而然地被收回到口袋中，傅莱轩又恢复了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是我和她的事，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傅莱轩比想象中的聪明，他巧妙地避开了自己所有的过错，选择了最保险的牌，来警告陈清焰不要多管闲事。
木棠皱眉，显然目睹了一切的陈清焰也被这一番不要脸的话气笑了。
木棠很少看到陈清焰这样的表情。
少年随着风微微飘动的发尾遮住了他稍显锋利的眉骨。
他微微偏头，薄唇勾勒出一抹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平日清冷难以触及的面容此刻竟有些荒唐的嘲讽。
以往不显任何情绪的瞳孔此刻反射出了名为讽刺憎恶的心绪，又在阳光偏离的那一刹那完美收敛。
直到少年偏回头，留给木棠的只有黑色的发旋，以及他修长的脖颈。
仿佛刚刚嘲讽憎恨的表情，只是一个自己的幻觉罢了。
“这样吗？”陈清焰的身体没有挪动半分，与木棠的距离仍然是能感知到彼此体温的程度。
“那如果我说......和我有关系呢。”
陈清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身后的木棠因为陈清焰的这一句话差点跳起来。她握住陈清焰的胳膊，将陈清焰挺拔的身躯从自己身前拉到自己身侧，挤眉弄眼地质问他为什么说出刚刚那句话。
难道他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大的歧义吗？
等遇到了沈清水，他会后悔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吧......
回答他的陈清焰如冰泉般沁人的眼神。
他的眸光在木棠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上微不可查地停留了片刻，随后回到少女满含震惊与不解的倩眸上，漂亮的鹤眸眨了眨，掩去一闪而过的失望。
“放心。”他用口型比划着这两个字。
陈清焰总是有让人一秒安心的能力。就像现在，原本害怕事情越走越偏的木棠，仅仅因为他的两个字，放弃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辩解。
“我记得你报过这期的寒假机械营？现在正在提前集训阶段吧。”
“怎么还能在荣汇见到你……”他的语气微不可查地停顿了片刻：“在表白？”
“你怎么知道的！”
傅莱轩原本痞气的表情出现了裂痕，他的眼里同时出现了惊愕与忌惮的两种表情。
“先不说傅同学私自逃课，明目张胆地在校园里逛来逛去......”
陈清焰以往平静的鹤眸中闪过一丝尖锐的锋芒：“光是你刚刚说的话，真是足够怀疑你进营前的素质训练是怎么通过的。”
“表白心意与仗势欺人可是昭然若揭的不同啊。”
他喟叹一声，眼神定格在傅莱轩气得涨红的脸：“前者是爱意与尊重的迸发，是熟知与被吸引后自愿的追随，至于后者......”
“则是虚荣心的滥长与羞耻心的缺失。”
“不如傅同学再想想，你属于哪一种呢？”
听完陈清焰的这一番话，不只是傅莱轩，就连他身后的木棠都有些震惊。
她从来只知道陈清焰口才好，现在才知道......
他骂人也这么厉害。
刚刚还一脸淡定的傅莱轩此刻已经被怼得语塞。
何况陈清焰说的句句属实，荣汇每年的寒假机械营是极具有含金量也极为严苛的活动。如果让主办教授知道自己旷课，可不是塞点钱就能解决的事了。
“陈清焰是吧。”
傅莱轩的胸口止不住地起伏着，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已经万分狰狞：“不过是领个奖学金还要节衣缩食的可怜虫，当了班长进了学生会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陈清焰说的话让人无法反驳，傅莱轩只能气急败坏地朝着他自以为的陈清焰的痛处攻击。
“像你这种人，再怎么努力也永远够不着我的出身吧。”像是找到了发泄处，傅莱轩愤怒的面庞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等着吧......”
他的青筋绷起：“你会因为今天惹了我后悔的。”
面对傅莱轩毫不留情的辱骂与嘲笑，陈清焰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他毫无波澜的鹤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狂暴的傅莱轩，如同看着一个小丑在表演一出默剧。
“说完了？”
待到傅莱轩骂累了，陈清焰终于开口。
“傅同学平时跑步快吗？”
“什么？”傅莱轩一愣。
“还有五分钟，机械营的主办教授会去集训地巡查。”陈清焰的声音依旧平静：“傅同学如果能在时间到之前到那里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被发现吧。”
于是木棠眼睁睁地看着傅莱轩边骂边跑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这人真是被惯了一身少爷病。
回过神来，木棠抬头望着面前的陈清焰，问道：“你怎么知道主办教授会去巡查的？”
“骗他的。”
“......”
陈清焰高挺的鼻梁在阳光下被渡上了一层金光，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精致好看，像是橱窗中一碰就碎的陶瓷。
但木棠知道，这只看似珍贵易碎的白鹤，实际上有着这世间最强大的心脏与无论如何也无法拨动的心弦。
如同一片无风无浪的湖面，正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翻涌的涟漪，因此广袤而平静，视周边的风浪为无物。
“那个......”木棠有些别扭地咳了咳：“谢谢你。”
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担忧在她精致的眉眼见流露，她皱了皱眉。
“那家伙背后势力很大，如果你以后有麻烦了就来找我，怎么说你也是因为我才被他......”
“是在担心我吗？”
如同玉珠般掉落的话语轻轻地打断了木棠的话，在木棠抬眸的那一瞬间，不偏不倚落进了少年如星辰般的黑眸中。
“我......”
对啊，自己是在担心他吗？
木棠的倩眸中闪过一丝迷惘，被陈清焰精准地捕捉到，于是那平静的湖面吹起一丝柔软的涟漪，晦暗而惺忪。
转瞬即逝。
“算了，不逗你了。”
陈清焰拉开与木棠的距离，木棠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和陈清焰一直是近到肌肤相触的距离。
而就在此刻，少年身上的沐浴香味因为距离的拉长消失不见，就连他身上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味，也飘散在了两人之间的风中。
视线转移，木棠发现陈清焰的手中始终拿着一叠资料。
“你是要去哪里吗？”她问道。
“崔导员的办公室。”陈清焰轻描淡写：“因为腿伤的原因，原本要去的寒假营去不了了，现在准备去他办公室交退营资料。”
寒假营？
似乎是看出了木棠感兴趣，陈清焰解释道：“和傅莱轩的机械营是同一属性的，不过这是文综训练营，训练内容不同罢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那个寒假机械营也很了解的样子。
“是这样啊。”木棠随口问道：“那这个什么营的举办地点在哪里？”
“为了提高学生的独立能力，寒假训练营的举办地点都会选择天汇之外。”
陈清焰顿了顿：“而我之前报名的训练营，地点在源宁。”
源宁。
风吹过木棠的鬓角，发丝轻拂过她的双眼，她的背脊在那一刻僵硬起来。
但也只是一刻，她就恢复了正常。
木棠的沉默显得有些突兀，陈清焰低眸看了一眼木棠的面容。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
“等等。”
娇小柔软的手轻轻地握住了陈清焰的手臂。
少女过于冰凉的手温与十二月的风并无差别，却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如同燎原的火焰，温度沿着他的手臂蔓延开来。
“如果说我想要替你去呢？”
身后少女清冷的声音染上一抹期许。
“可以吗，陈清焰？”
陈清焰此刻背对着木棠，木棠无法看清陈清焰的神色。
也就永远也无法看到在这个运筹帷幄、平静如水的漂亮少年身上，会出现一种名为无奈的情绪。
不是惊讶、也不是后悔，而是本就知晓结果，却仍是任由手中天平毫无缘由偏向她那一边后的无奈。
过了许久，又或许也没有过很久，木棠看着陈清焰转过身来，清冷的面容像是一尊少年神像，高不可攀。
接着，沉默却清晰的字从这尊漂亮的少年神像口中吐出，哈出的气变成了灰色的水珠依附在寒冬的风中慢慢消散。
他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