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荨的问题让场面一度陷入了极度安静的状态。
木棠微微皱了皱眉，她怎么也想不到虞城和世宁中学会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在她的眼中，虞城与天汇是高度吻合的共生体，他来源宁旅游合情合理，但如果出现在世宁......
就不符合她的认知了。
听到李梦荨再度提起的话题，虞城对上李梦荨的眼睛，一眼看穿了她自以为隐藏极好的好奇与恶劣。
他无趣地耸了耸肩。
“小朋友，”他开口，嘴角挂着与语气吻合的警告意味，“撒谎可不是好习惯。”
李梦荨试探的笑意就在虞城压迫性极强的眼神中硬生生地消失，她缩了缩脖子。
“好吧。”
她摊手：“我在裘老师的同学录上看到过你。”
“裘老师曾经是世宁中学的学生，你是她的同学，那你不就在世宁中学读过？”
李梦荨撇了撇嘴：“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李梦荨随意的一句话却如导火线般点燃了木棠的思路。
她想起裘书婵与虞城意外熟稔的关系，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她的脑中出现。
木棠转头望向虞城，陡然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中。
虞城也在看她，看她的反应。
她的神经在一瞬间战栗，伴随着之前自己一直刻意遗忘的细节，也一并排山倒海般向她的脑中袭来。
“木棠，我可以帮你拆散他们。”
“我认识你吗？”
“现在认识了。”
“奇怪，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优柔寡断......”
“你在想什么，木棠？”
虞城的声音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将木棠硬生生从那段奇怪又诡异的记忆中抽回。
“虞城。”
木棠叫着虞城的名字，一字一顿，尾音拉长。
脱口而出的问句明明已经在嘴边，记忆中那张无羁也无情的面孔与眼前的男人重叠。
但那双在她记忆中如同噩梦的眼睛，此时此刻却平白多了几分若隐似现的关切与担心。
这双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般俯视一切事物的黑眸，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向她的时刻也会盛装起别的情绪的呢？
木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自己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原本想要问的话吞咽下去。
很久很久以后，木棠才明白，自己当时没有问出口的举动，到底把本该大白的那个荒谬真相推迟了多久。
“李梦荨！”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熟悉的女声。
刚刚还被提起的裘书婵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却看到李梦荨身后的木棠和虞城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
“啊，又被裘老师你发现啦。”
方才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梦荨在看到裘书婵的那一刻瞬间怂了下来。
她用手心将被扎得细碎的白纸揉成一团，精准无误地投向教室角落的垃圾箱。
“你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喽，虞城哥哥。”
她回头朝虞城笑了笑，随后如同风一样绕过门框处的裘书婵就向外跑去。
“你们......”
裘书婵欲言又止地看向虞城，却发现虞城的黑眸始终定格在木棠的身上。
她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最终还是退出了房间。
“......”
木棠当然感受到了虞城略带兴味的眼神。
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被揭穿的人是他，他究竟为什么还能以一种看新鲜事物的眼神看着她。
虞城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怎么总是发呆？”
男人歪了歪头。
“有时候我真怀疑......”
“你是不是从那另一个时空来的。”
虞城的语气轻松自在，带着独属于他的揶揄，却让木棠的心头猛得一跳。
她抬头望向男人的眼睛。
那双似乎每时每刻带着戏谑人间神情的黑眸，此刻瞳孔中的凌厉已被笑意浸湿。
看来只是随口说的。
毕竟，如果他真的记起他在另一个时空中怎么对她的，现在就笑不出来了吧。
“这么说，她说的是真的。”
木棠也学着虞城的样子歪了歪头，眼里盛着与他大致无差的揶揄笑意。
“你真的在源宁上过学？”
“嗯哼。”
虞城这一次倒是承认得及其爽快，他发出一声轻笑，喉结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滚动。
“我的秘密被你发现了。”
他很少这么轻声的说话，本就低沉的声音因此更带了几分蛊惑的味道。
再加上那张妖冶的脸配合地做出真挚的表情，好似被揭穿的是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是生是死的秘密如同一根红绳缔结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所以木棠，你的秘密是什么呢？”
虞城蛊惑般地开口。
“为什么一定要找李梦荨调研呢？你认识她？”
原来等在这里啊。
差点就上了他的道了。
木棠努力将刚刚紊乱的心跳平息下来，扯出一抹不轻不重的笑。
“秘密可不能用来等价交换哦，虞城哥哥。”
她学着李梦荨的语调叫着虞城“哥哥”，不出所料看到虞城刚刚还假装一脸真挚的表情显现出一丝裂痕。
“再说了，”她耸肩，“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不是吗？”
“告诉你什么？”
“这次来源宁的真正理由啊。”
天汇的官宦子弟不出意外都会在师资力量更加成熟的天汇学校就读，更不用提像虞家这样的世家。
虞城在世宁中学上过学对她来说已经足够意外。
先不说这一举动是虞城的个人意志还是虞家的一步棋，在这件事后都会影响天汇势力对源宁的渗透。
而也正是这个信息让木棠知道，虞城这次再次来源宁，远非旅游这么简单。
所以虞城，你正在走的又是怎样一条路呢。
“木棠，你很聪明。”
虞城嘴角的笑意放了下来，眼神恢复了平常随意慵懒的样子。
显而易见的，他对于木棠对自己进一步的揭穿毫不在意。
正如木棠知道虞城不会向她解释那样，虞城早预料到在李梦荨这个变因出现后，木棠也许已经能摸到隐藏在平静土地下……
那盘根交错的藤蔓。
只是时间问题啊。
毕竟木棠想要了解的真相……
也是他想要知道的不是吗？
虞城扭头，光影交错的某一瞬间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
但紧接着，他又恢复了今天自由随意的潇洒状态。
“天黑了。”
他从喉口哼出不成型的笑意，视线从窗户移到木棠身上。
“你想吃晚饭吗？”
“什么？”
木棠承认有些跟不上虞城的脑回路。
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他牵住。
“走吧，我们去源宁夜市。”
-
“视频录下来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都晏俊斜眼看着坐在书桌上专心练字的陈清焰，轻哼一声。
“还真是一本正经啊，比起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清焰闻言，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的眼睛瞥了一眼手中笔墨未干的毛笔，又从左至右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书体。
一叶障目。
这四个字，他练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堪堪练出些颜体的风范来。
“都晏俊。”
他轻唤都晏俊的名字，出口时的沙哑才让他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一下午没有饮水。
拿起一旁的茶杯尝了一口，入口的乌龙却早已凉透，没有了刚烧开时半分的味道。
“你觉得，这一次，谁会快一步？”
都晏俊被陈清焰问得一愣，眉目中罕见地显现出些许无奈和烦躁。
“总统先生接到的信息是，司徒那边已经开始在源宁行动了......”
“但他还是不打算动作。”
陈清焰的打断是少有的直接，尽管语气还是如平淡如常，都晏俊却隐隐感觉到了眼前这个静静端坐的少年一闪而过的嘲讽。
“明先生有他的考量......”
都晏俊头疼地皱眉。
“算了，你还是太年轻。将来这些利益权衡，你终究是会明白的。”
终究会明白的。
这五个字在陈清焰的心中轻轻落下，他忽觉原来乌龙也会苦涩得如此刺人神经。
“......算了。”
他蓦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也许是力度没有控制得当，冰凉的茶水溅了几滴到他指骨分明的手背，晕染开来。
“都晏俊，把东西给我。”
他伸出手来。
“什么东西？”
都晏俊心里一咯噔，只能装傻。
“U盘，里面装着你录的东西的U盘。”
“你拿来做什么？”
都晏俊猛得站起身，脚因此撞到了一旁的桌椅，发出一声惨叫。
“陈......陈清焰！你知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他龇牙咧嘴地警告道。
陈清焰对都晏俊的警告熟视无睹。
他瞥一眼都晏俊口袋中央凸起的形状，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手中的毛笔轻轻转动，熟练得像在玩一根轻盈的树枝。
蓦地，他将毛笔向都晏俊的脑门上抛去，未干的墨水顺着力道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
都晏俊条件反射用手将迎自己而来的毛笔接住，与此同时觉得口袋一空。
缓过神来时，就看见往常淡漠如冰的少年此刻笑得像一团把人燃烧殆尽的烈火。
鹤眸中赫然带着得逞的笑意与促狭。
“谢谢你今天的登门礼。”
他将U盘自然地放进自己的口袋，下巴朝着都晏俊手里的毛笔点了点。
“那是送你的回礼。”
他说。
“记得好好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