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

    “战斗!战斗!战斗!”

    室伟骑兵在举刀欢呼,又一日的鏖战让他们得以突破梁人的战阵,逼至城门。

    但他们背后正在被狼川铁骑屠戮,此时此刻,他们要做的只有前进,坚定不移的前进。

    只要占领绥城,背后的豺狼虎豹便不足为虑。

    程凤朝将剑狠狠插进敌人的小腹,直至没入剑柄,一支弩箭冷不丁擦过脸颊,将十丈外虎视眈眈的苏可查的小臂与他的盾牌死死钉在一起。

    苏可查咬紧牙关,含着暴怒而来,被左右夹攻而来的陌刀队截断去路,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亲卫被肢解,粉碎成屠户手中的一条条白肉。

    惊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淋漓飞舞的血雨和支离破碎的腥风,即便破开城门,也无法再对这座城池构成威胁了……

    苏可查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

    程凤朝割下了苏可查的首级,讲它挂在了城楼上,室伟人失败了,葛力酋指挥着残余的兵将回退。

    隘口被堵不要紧,算算时间,现在应该重新被破开了,只要他们杀光身后的狼川铁骑,就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安都寨。

    长时间的拉弓射箭,让晏清姝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拉进马缰要冲过去接应付应为他们,被高丘拦了下来。

    “属下去!”高丘道,“麒麟卫留在这里,属下带三百禁军接应狼川铁骑足矣。”

    晏清姝没有阻拦,她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情况:“平安归来。”

    高丘的右手击打在心脏所在的位置:“平安归来。”

    程凤朝整军收队,百姓帮忙搬运堆积在城门口的尸体,用熊熊烈火将他们焚烧。

    火红色的夕阳的在盔甲上镀了一层又一层的金色,一枚信弹在城南方向的天空中炸开。

    程凤朝和晏清姝抬头望去,咆哮的虎头在空中现出身影。

    程凤朝攥紧了手中的直刀:“程磊的信弹,他要来了。”

    *

    裴凛赶来的路上,穿过安化后正遇上被顾奉之带领的平威军。

    他们刚刚突破昭义军阻拦防线,生擒了将领。

    这个消息让裴凛更加心急如焚。

    他近乎是昼夜不停的赶路,直到夜幕陷落,他才远远看见烽火狼烟的夏绥。

    “清姝……”

    *

    晏清姝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着面罩之中轰鸣,疾驰而来的重骑兵被她砍断了马脚,而她的双臂也被震得发麻。身侧的顾澜将手中的长枪从重骑兵没有防护的面门中插了下去,用力之大,直接将对方的头颅钉在了红砖之上。

    一个喘息的时机,让晏清姝能够再次提起陌刀,砍废蜂拥而至的重甲骑兵。

    “后退!殿下!”

    退?又能退到哪儿去?

    眼前环护着她的狼川铁骑,近乎是疯了一般杀戮着,他们不断的劈砍着,却抵不过程磊军团飞来的弩箭。

    但他们依旧没有退却,甚至比之前更为英勇。顾澜的长枪横扫面前的骑兵,配合着红玉和晏清姝的陌刀,劈砍着所剩无几的敌军前锋。

    当最后一位重骑兵摔下马匹,晏清姝被血水浑浊的双眼,终于看见了黄色的军旗,那是程磊的军旗!

    “夺下它!”

    “什么?”顾澜第一次并没有听清。

    “夺下它!”晏清姝指着黄色的军旗,“我用麒麟卫吸引他们的视线,你带领铁骑趁机夺下它!”

    “不行——”

    “听我的!”晏清姝的口吻不容反驳,“夺下它!我们就能等来援军!程磊转攻我们,一定是平威军突破了防线!我们只要拖延时间,一定能等到平威军的到来!”

    “殿下……”

    “去吧!我没那么容易死!”

    另一面,窦冲已经逼近了程磊中军所在,但他自己同样负伤,还是伤在了尚未好全的旧伤上。

    程凤朝看了一眼开始后退的皂旗,对晏清姝道:“这样不行,你跟着我,不要恋战,我们直接冲过去,向窦冲靠拢。”

    “好。”晏清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她敢做诱饵,是因为有程凤朝的别奏和自己的麒麟卫,她相信自己可以躲过。

    雕翎营射出箭羽为晏清姝扫清前路,程家军的飞羽营指挥使神色激动的让所有射手对准晏清姝,务必要拿下她的性命!

    这可是清平长公主,曾经的敏慧太子!

    元狩帝最喜欢的孩子,甚至为了拥她坐上皇位而与朝臣抗衡!

    晏清姝紧跟着程凤朝,山药拼尽了全力驮着主人奔跑在两营交界的地方,雕翎营射出最后一轮箭羽后,也紧随其后。

    又是一轮新的骑射,程磊的炮营投出了标枪,中枪倒下的宁夏卫出现了缺口。程磊轻骑手拿连枷,飞出的虎尾稍子杂碎了宁夏卫的天灵盖,骨头破碎的闷响加上哗哗的铁链声,简直是程家军奋进的凯歌。

    程凤朝和晏清姝纵马飞越百姓建立好的铁钉墙,当手拿连枷的轻骑紧随而来时,被墙面两侧突然冒出的利器扎了个对穿。

    这样的情形出现在城门外的各个营阵之中,一时间,竟令程家军的先锋队伍变得七零八落。

    雕翎营的箭羽再一次飞驰而来,这回程家军的先锋营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密密麻麻的箭矢结束了生命。

    准备对窦冲率领的中军行成合围之势的程家军同样被箭矢扰乱,即便手中长矛依旧握得死紧,但步伐已经开始混乱。

    程凤朝率领手中的别奏轻而易举的撕开了一个口子,连人带马飞入敌阵,挑翻了准备补齐豁口的长矛兵,长枪一转,顺势荡开了周围一簇的长矛,木质枪杆撞击的劈啪声不绝于耳。

    几乎所有的骑兵都投入了这场战斗,顾澜率领着狼川铁骑冲入阵中,用自己心爱的坐骑砸向密集的长矛。战马被戳成了筛子,而骑马的人则用手中的刀收割着长矛兵的生命。长矛兵手中的长矛被马腹卡主,再想抽出短剑已经来不及,程磊站在站车上,看着被突破的右翼,敛了敛眉。

    “速战速决。”

    平威军击垮了昭义军,他不能再等下去,必须现在就杀了程凤朝和晏清姝。

    程磊命令外围的陌刀营冲杀夏绥中军,失去战马的夏绥军顷刻间成为了陌刀绝好的屠戮对象。

    程凤朝从来没有体验过每刀必杀的快感,但在这样的情境下,他却半点兴奋感都没有。

    他放弃了长枪,拿起最擅长的环首刀,车轮般旋转的刀片将四面八方涌来的肢体四分五裂。

    他劈开眼前的血雾,他疯狂的大叫着,直到一支斜刺进来的萨满长矛戳进了他甲胄崩裂的后背。

    哇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但手上动作不停,直接削掉了右边涌上来的士兵的脑袋。

    紧接着,他猛得一转身,长矛咔嚓一声折断,他手起刀落将刺出长矛的人劈成两半。程凤朝踉跄的用刀尖点地,稳住自己的身体,可发抖的手臂已经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在他即将跪倒的一瞬间,晏清姝一把勒住他的腋下,试图让他站起来,却被他沉重的盔甲和身体压跪在了地上。

    “我给你止血!”晏清姝撕掉衣摆,试图将这块布从盔甲的缝隙中塞进去。

    程凤朝按住了晏清姝的手:“不必了……”

    周围时不时有人倒下,有血肉泼进来,顾澜横起长枪挡住四个人的刀锋,一脚踹飞离他最近的一个。

    一柄银光从晏清姝的身后闪现而出,程凤朝用尽最后的力气高高挥起了手中的刀,将对方劈开。

    “我不后悔……”程凤朝的目光涣散开来,终于不支的倒在了晏清姝的身上,下巴重重的磕在了晏清姝的肩膀上。

    晏清姝咬紧牙关,无声的咆哮着。

    咔嚓。

    已经出现崩口的长枪穿肉串一样穿透了三名敌军,顾澜丢掉长枪捡起脚边的环首刀,抹过一圈人的脖颈。

    晏清姝站起来,拿起程凤朝的环首刀,这柄刀的刀刃已经翻卷,却不影响她用它劈开敌人的脖颈。

    三万人只剩下不足三十,程磊坐收渔翁之利的手段是晏清姝无法阻止的。

    自从晏清姝坐上太子的位置,大梁便人心各异。

    在她被围困在夏绥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在夜深人静里,也会思考,会不会她安心做一位公主,不去争太子之位,不那么执着于皇位,就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她得不到答案。

    “杀了这些贼厮!”这是她给自己的答案。

    程磊的黄雀在后确实让程凤朝再也无法醒来,但晏清姝的不屈却出乎他的意料。

    斥候回报平威军的动向之后,程磊没有办法再耗下去。

    他回过头时,几乎能看见溃退的士兵朝这里奔来。

    尽管他看不清这些是昭义的兵卒,还是他手下的范阳军,但总归是他的人,而他们的溃退只能说明一点,平威军以山呼海啸般的气势直逼而来。

    程磊很清楚自己与裴述之的差别在哪儿,他所带领的军队是高山洪流,向来有进无退,要么横扫要么惨败。

    而裴述之则不同,他更懂谋略,也更懂得转劣为优。

    所以程磊从不妄想获得整个大梁,他不是裴述之的对手。

    “令炮营、飞羽营所有人调转方向,全部瞄准那个女人!”程磊叫道,“杀死她!快!”

    弩手们用最快的速度转动转轮,所有弓箭手同时瞄准了浴血奋战的晏清姝。

    或许不需要他们瞄准,那里本就不剩什么人了,一阵箭羽过后,一个活口都不会留,包括与他们短兵相接的战友。

    嗖——

    所有箭矢直奔晏清姝而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顾澜扑在了地上,绊倒了程家军遮蔽在对方的身上。

    无数箭矢从背后飞驰而来,扎穿了晏清姝的胸口到腰腹。

    鲜血在这一刻奔涌而出,晏清姝跪在地上,想要抬手握住穿胸而过的箭头,但她连脖颈都弯不下,人生中最后的一滴眼泪,终于在此地潸然而下。

    “对不起……”

    裴凛猛得从战马上直立起身体,手中端着的弩机对准了撤退中的程磊,随着他射出的箭矢,平威军的机弩营瞬间射出上万支利箭,将程磊的中军杀得七零八落。

    裴凛顾不得逃走的程磊,纵马直入城门,然而他能看见的,除了跪在地上的顾澜,就只有了无生息的晏清姝。

    他几乎是跌下战马的,地上铺满了鲜血,滑腻得让他跌了好几个跟头才跑到晏清姝的身边。

    可这位之前还亲吻着自己,让自己早日归来的人,已经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一名幸存的程家军牙兵突然捡起地上的环首刀,朝裴凛冲了过来。

    “小心!”顾澜看到那名牙兵背后的巷道里,又冲出两名骑兵,当即掷出手中的环首刀杀掉牙兵,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捡起一柄刀横劈向马腿。

    但巨大的冲力还是将两名骑兵带到了裴凛的背后,就在顾澜尽力回身的时候,裴凛突然抽出随身的直刀,原地一个回转,连人代马齐齐砍断。

    哐啷——

    直刀落在地上,裴凛持刀的左手不停的颤抖着,他将晏清姝身上的箭矢折断,将人拦腰抱起,沉默的走出了城门。

    顾澜捡起裴凛的直刀,不远不近的跟着。

    在三人即将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苏繁鹰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她的身上还有伤,手背上尽是皲裂留下的豁口。

    “她怎么了?”苏繁鹰扶着墙壁,跨过尸山血海,身后还跟着几名恪尽职守的军医。

    许多百姓打开紧闭的门窗探出头来,有几个胆子大的,走到了大街上,往顾澜和裴凛所在的方向张望。

    裴凛抱着晏清姝,看向踉跄走到近前的苏繁鹰,那一瞬间,他终于止不住满腔的苦痛,任由泪水翻涌而出。

    “师父……”

    噗通——

    他跪在了距离城门三丈的地方,阿史那乘风领着麒麟卫穿过城门而来,在看见晏清姝的时候,纷纷脱下头盔,摘下面罩,跪在了她的脚边。

    苏繁鹰几乎是扑过去的,她擦拭着裴凛脸上的泪,不断的安慰他,可她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般的苍白无力,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苏繁鹰想不明白,她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结局依旧不可改变。

    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是书中的人,所以即便苏繁鹰努力过,牺牲过,也依旧无法改变作者笔下的结局?

    *

    远在长安的谢敏,正在查看西川的战报,谢瑞麟承其衣钵,确实是个将军苗子,只可惜论谋略,远不如程凤朝。

    噼里啪啦的灯烛突然晃动了一下,谢敏的心也跟着骤然缩紧,下一息,室内骤然黑暗,他坐在高背椅上,沉默的望着灯烛上的青烟四散开来。

    *

    正在为儿子制作桃木剑的晏清玄突然手抖了一下,锋利的刻刀削掉了他指腹上的肉,惊得周围的太监宫女纷纷找东西前来止血。

    “不用!”晏清玄没由来的感觉烦躁。

    他用衣摆压住手指,盯着晕开的鲜红色,想起了小时候皇姐为他做桃木剑的事。

    那时候他顽皮,也想试一试,却被刻刀划烂了手掌。

    也许是小时候太皮实,竟然也不觉得有多疼,可现在只是削掉点皮肉,为什么会觉得心跟针扎一样。

    *

    绥城被平威军驻扎进来,百姓暂时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但战争远没有结束。

    医师都确认晏清姝已经战死,但裴凛却坚持要将人放入冰鉴之中,不允许任何人将其封入棺椁。

    平威军内的几个将领都觉得裴凛这是疯了,只裴述之和顾家叔侄二人支持他。

    裴凛提起长枪,跨上战马,率领平威军直连破两城,将程磊围困在昭义的辽郡。

    加上平阳军的支持,程磊聚集起的人马几乎溃不成军,裴述之也再次将室伟人赶出了朔方。

    只是,平阳军来得太晚,甚至比被程磊牵绊住的平威军还要晚上四个时辰,让裴凛几乎将所有的怒气都宣泄在了他们的身上。

    平阳军的统帅自知理亏,对于裴凛拿他们送死的事情虽有不甘,却也无法不遵。

    披头散发的程磊砍伤了逼近自己的平威兵,也注意到了裴凛左右的机弩都对准了自己,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潘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屠杀了她的家人,她想要救,却救不了,因为机弩对准了她的儿子。

    如今,机弩对准了自己。

    嘿!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程磊很像问出这个问题,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是一头丧家的雄狮,成德、义武、玲珑、海横的节度使皆以退避,试图撇清与他的关系,他已经没有后援,没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他也举不起刀了,伤痕累累的右臂已经快流尽血了,那支穿透腰腹的利箭,还是裴凛亲手射出的。

    “你不是勇士。”裴凛如此说,“所以我可以用箭将你射成筛子。”

    勇士不可用箭,几乎是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定,当对方将领的英勇令你感到钦佩的时候,用刀结果对方,是最起码的尊重。

    可程磊不配。

    嗖嗖的机弩声齐齐响起,射穿了程磊每一寸皮肤。他的刀应声而落,两行热泪在垂死的脸上划过,他努力仰起头看向天,嘴唇蠕动着。

    他想说,父亲,我才是你最为骄傲的儿子。

    天光乍破,伴随着鸣金之音。

    裴凛调转马头,朝着绥城疾驰而去,他的清姝还在等着自己。

    *

    苏繁鹰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连夜骑马回了庆阳,顾不上吃饭喝水,在启明星升起的时刻,推开了海昌院的大门。

    “明觉大师!”

    她的声音惊飞了被普惠撒下的鸟食吸引而来的燕雀,也惊扰了形容枯槁的明觉。

    长明殿里摆着十几展长命灯,此刻除了正中央伴随着最高处那盏长明灯的两座灯外,其余的皆已寂灭。

    明觉跪在蒲团上,手中握着一盏灯光微弱的长明灯,他闻声回头,看着背着光站在殿门外的苏繁鹰。

    在他的印象里,苏繁鹰向来是最注重仪表的,她的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苟,她的衣衫总是保持平整,鞋面不能沾上一点灰,鞋边的白色总会用皂角反复擦拭。

    但她又是不爱干净的,在战场上,在沙丘里,在烈火熊熊燃烧的竹楼中……

    此刻的苏繁鹰发丝凌乱,长发被简单的一根布条束缚在右肩的位置,布条非常破旧,上面沾满了血迹与灰尘。她还穿着盔甲的内衬长衫,裤脚收在裂了口子的长靴之中。

    她踉跄着走进殿中,看着老得仿佛已有百岁的明觉,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

    “大师你……”

    “老衲知道施主为何而来。”明觉道,“然老衲能做的都已经做到,天命不可违。”

    “不……”苏繁鹰跪在大殿的正中央,周围是早已熄灭的长命灯,灯身刻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这些灯就像是参天大树上结出的果实,养分全部流失之后,就变得干瘪、黯淡无光。

    整座大殿,只有苏繁鹰、裴述之和裴凛的长明灯还亮着。

    绝望是一种什么感觉?

    大约就是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唯一的舟被凿穿了,木板沉入海底,绳索被鱼儿叼去,茫茫无边,只有自己在沉寂。

    苏繁鹰为了改变裴凛的结局,造过两次舟,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她发现,或许作为书中女主的晏清姝才是真正的关键。

    她献出了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黄龙玉璧,看着它们如同天象仪一般飞快转动,看着所有的一切匆匆倒流,宛如数以万计的色彩线条从身边略过,然后汇聚在太康八年的元旦重新开始。

    她做出了截然相反的抉择,毅然而然的两次赴死,玉璧的芯被裁掉了一圈又一圈……

    她付出了她能付出的一切。

    苏繁鹰望着宛若枯木一般的明觉:“我的玉璧……”

    “施主,它已经耗尽了它所有的能量。”

    苏繁鹰的灵魂变得瘦骨嶙峋,连嘶声力竭去叫喊都做不道:“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是你说的,只要我按照你说的做,就能改变书中的结局,他是我的孩子,我为了他做什么都愿意,可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明明一切都按照预期去发展了,晏清姝还是死在夏绥!凛儿不能做皇帝,他会疯的……”

    帝王权术与他的初心违背。

    内外有别,恩威并重;屈己纳谏,任贤使能;以民本之法,保完整之权;以知人善用之术,求民族融合之局……

    还有最重要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裴凛做不到,他会在崩坏这个王朝之前,先击垮自己。

    “师父。”普惠站在门口,背着光,苏繁鹰看不清他的脸。

    普惠:“师父,供灯又不够了。”

    明觉:“让普明去远一点的地方问问,看有没有工匠愿意帮忙做。”

    “是。”

    苏繁鹰问:“今日有法事?”

    明觉:“没有,只是世人在为他们认为值得的人祈福。”

    苏繁鹰怔愣了一下。

    明觉:“施主不如去前殿看看,看过之后,便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许是大悲大痛过了,苏繁鹰反倒没有来时那般焦躁,她没有再纠缠于起死回生的事,而是站起来,走出了长命殿。

    如今已是六月,知了在树上吵闹不停。

    她穿过禅院向南走,走过大雄宝殿,走过千音殿,直到站在万佛殿高高的台阶之下,才停住脚步。

    往日她不常来此,但也知道万佛殿外除了古柏,什么都没有。

    可是此时此刻,无数灯架从万佛殿蔓延出来,一路延伸……延伸……直至大雄宝殿的后墙。

    殿门口、栏杆上……

    只要能放得下供灯的地方,都挤挤挨挨的放满了手掌大的灯盏。内里的灯芯散发的光芒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微弱,可数以万计的灯盏同时亮起时,又比烈阳还要耀眼。

    诵经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绕着千年古柏而上,直冲云霄。

    有两名仆妇与她擦肩而过,她们捧着供灯,在密密麻麻的灯架中寻找空位。

    “也不知道刚刚捐的功德够不够,佛祖能不能听见我的祈愿。”

    “又不是只有我们为殿下祈福,大家都一起呢,佛祖一定能听见。”

    苏繁鹰回过头,看见她们将灯放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在她们要转身离开时,拦住了她们。

    “请问,你们是在为谁祈福?”

    两名仆妇乍一看苏繁鹰,被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吓到了。

    但很快她们就发现对方穿的是盔甲的内衬,她们家的男人们在凉州当兵,自然认得出这身衣服。

    仆妇客气的回答道:“为长公主殿下祈福,新来的刺史容大人说,殿下因平息叛乱而重伤,我们都曾受过殿下的恩惠,当在此时尽绵薄之力。”

    苏繁鹰听出了她们的口音:“你们是凉州人?”

    仆妇点头:“年初凉州大疫,若不是长公主殿下与容大人力挽狂澜,我等早已丧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苏繁鹰:“你们为什么不在凉州的佛寺供灯?这里……太远了。”

    仆妇笑了笑:“我们原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凉州各个寺庙的供灯早就被请完了,就连道观都放满了祈福的香盏,我们也是随着夫家去往贺兰山盐井矿场做工,路过此地,想要试试能不能求一盏灯,神佛垂怜,竟真的还有。其实如果这里没有,我们就只能等到贺兰山之后才能再寻其他庙宇供灯了,还好神佛垂怜。”

    苏繁鹰没有再问,因为她喉头苦涩,早已泪流满面。

    *

    皇城。

    晏清玄推开千秋殿的大门,身后的太监捧着供灯鱼贯而入。

    他在烛火通明的大殿里跪下,对着所有画像三叩首。

    “求各位先烈,保皇姐平安。”

    昭仁殿东侧的内阁中,谢敏端坐于首位,桌上桌下都堆满了奏折。在他面前铺开的,是来自平威王的请战书。

    左手边还有一本被暂时搁置的关于讨伐西川的奏报、突厥可汗哥舒简的进贡名册、辽东都督的任命书……

    谢敏的目光在‘西平’二字上顿了顿,悬着的笔停了三息,最终落了一个‘准’字。

    “拟旨。”他道。

    纸张哗哗声传来,录书提笔静候。

    “着,前任大理寺卿苏繁鹰,继任夏绥节度使,麒麟卫指挥使阿史那乘风为昭义副节度使,原副节度使康淮阴调任辽东都督,朔州提督拨略舒为范阳节度使,淄青节度使杨进为义武节度使,淄青左副节度使李浪为正使,平威王世子裴凛任征西大都督,赐金枪,可先斩后奏,准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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