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幻

    一切归于平静,若不是看到地上的血河与白骨,还有血人一般的顾清疏,压根不会想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顾清疏举起握着双匕的手,表示无辜:“这次不是我干的。”

    丁允被吓惨了,他从小被师父师兄娇惯着,养得和一朵花似的,方才那场景可以吓得他这个月都不得安眠了。

    他像是一滩软泥一般滑落在地上,蹲着等他那游离天外的魂魄归来。

    丁允:“我是菜鸡,也不是我。”

    沈长谙见他们这模样,也是乐了。

    “好吧,那就是我咯。”他笑着,仿佛方才的一切与他无关,可明明却与他息息相关。

    他是师兄,实力强悍点又不是什么怪事,可是这也太强悍了吧。

    丁允僵硬地转过头,像极了方才的血尸,“茶哥哥,你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沈长谙连忙摆手:“我可没有啊,人在危机时刻总是会突破极限的嘛。”

    顾清疏:我信你个鬼,看你能装多久。

    鸦雀掠过枝头,荡起一层绿潮,叶上的血水便滴落在水洼中,溅起一圈涟漪,看得人发怵。

    顾清疏轻倚在沈长谙的臂弯处,身上的外衫滴着血,湿漉漉的,不算好受。

    沈长谙看着她这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用竹节点点她的头,笑道:“将外衫脱了吧,湿衣裳穿着不舒服,况且怪吓人的。”

    顾清疏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听了他的话,收起双匕,不知不觉中将外衫脱掉了。

    只是外衫沾了血,里面的衣裙到只是印了一些血迹,到还算能看,没有很脏。

    丁允和沈长谙的衣服到只有一开始的几滴血迹,污浊处少的可怜,她就是个倒霉蛋,活脱脱被淋了一身。

    沈长谙见她穿得单薄,方才外衫又湿透了,生怕她着凉,连忙将竹节缩小插回发中,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沈长谙本就比她高许多,外袍又格外宽大,她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一样被宽大的烟绿色外袍包裹着,衣摆有些拖地。她本来算是高挑的,此刻却显得有些娇小。

    她抓住外袍的领子,独属于沈长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惹得她心头一荡,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她身上很脏的。

    沈长谙像是看透了她的小九九,“不用怕弄脏,穿着吧,别着凉了。”

    “小姑娘身体娇弱,可受不得寒。”

    她头忽地一痛,像是被锤子敲打一般,思绪如潮,拉扯着纠缠不清,她很想回忆,但总有一股力量在抵挡她的思绪。

    “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她偏头望向沈长谙如星河般深沉的眸,试探着。

    沈长谙浅笑,却像是自嘲似地开口:“或许是前世有缘吧。”

    前世,本就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望着他,那双从来都是平和温柔的双眼此刻竟有着一丝痛苦与悲伤。

    为什么她从沈长谙的话听出了一丝遗憾的感觉,前世有缘,今生相见,本应该是世间最幸福之事。

    或许他们真的有缘吧。

    她穿好外袍,衣袖太长了,她的手都伸不出来,看着有些滑稽。

    而丁允的符咒此刻没有他的灵力支撑已经掉落在地面上,围着岑酌二人的屏障已经消散。

    本应该跌坐在地上的岑酌不见了,只有早已死去的岑醉站在地上,不能说是站,应该是飘,仔细看可以她的脚其实是离地的。

    岑醉还是十二岁的模样,长不大了,但她此刻与回忆中的样子有些许不同,她看起来情绪很稳定,不会在发疯了。

    她飘在空中,看着一地狼藉,血水白骨交融,她本应该为仇人的结果感到开心的,可她却只是笑了一下,便没有多余的表情了。

    她飘到顾清疏面前,深深地嗅了嗅,语气很平静。

    “你身上有哥哥的味道,你见过我哥哥?”

    她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可她死了太久了,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喜怒哀乐,她没有感情了。

    顾清疏看着岑醉,脑海中浮现与岑酌见面时的场景,像是聊家常一样答道:“见过。”

    岑醉笑了一下,她努力想找回从前发自内心的快乐,却发现自己处了勉强扯出的微笑,什么也做不到。

    “他过得好不好。”她纵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问出了这一句她最关心的问题。

    “他很好,有朋友有徒弟,下属也听话,他过得很好。他如今很高大,比我还高出了一个头不止,也很健壮,让人感到安心。他刀法精绝,很强大,他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了。”

    “岑醉,一切都如你所愿,他现在很好。”除了每天都在想你,你的离去让他感到痛苦,他其余时间都很好。

    她一直以来都因岑醉而得到岑酌偏爱,此刻见到了他真正的妹妹,她恨不得将她遇到岑酌以来的岑酌每一天的经历都告诉岑醉,让岑醉补全这些年来的所有遗憾与执念。

    岑醉听到后,心中紧绷了十年的弦这才松了,她徘徊世间十年,只是想知道她走后,哥哥有没有好好生活,过得幸不幸福。

    “好,这样就很好。”

    顾清疏其实是有些疑惑的,岑醉走了十年,为何灵魂会在此地,为何不入轮回。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岑醉答道:“世间不入轮回者有三:一是执念太深者;二是罪孽太重者;三是灵魄残缺者。我便是第一种。十年前我魔气爆发杀了那五个道人,自己也挨了一掌,临走之际心中执念未散仍是挂念哥哥,灵魂便在过世之地徘徊,久久不入轮回。白渌仙君历练路过见我可怜,怕我遇到危险,便将我带来此地,安置我的灵魄,对我说,待我执念散去,便可入轮回了。”

    “我在等我的机缘。”

    她为仙君作幻境,当做弟子的试炼,同时也在等那个可以消除她执念的人的到来。

    好的是,她等到了。

    这个人见过她的哥哥,听她的语气,应当与哥哥熟识。她如今知道了哥哥过得很好,也明白了她该走了。

    她扫视着顾清疏,掠过脖颈时停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语气迟疑,“你的脖子……”

    顾清疏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下看,手覆在脖颈处,细嫩温热,没有一丝异常,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岑醉摇摇头,“没什么。”

    鬼怪与人不同,她们不仅能够看到人的□□,还能看到人的灵魄,她看顾清疏的灵魄是有一点异常的,不过应该没什么影响。

    “你是哥哥的朋友吧,哥哥觉得你好,那你自然是极好的。那我也觉得你好。”

    “可以替我好好陪伴哥哥吗?”她语气轻轻地,带有几分恳求的意味,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还活着的,会笑会闹的岑醉。

    顾清疏看着那与岑酌有五分相似的脸,心中只感到愧疚,她其实没有资格答应岑醉的,毕竟在书中,她杀了岑醉最爱的哥哥。但她还是答应了。

    “……好”

    岑醉听到她答应,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像是找回了久违的人的感情一样,她这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对于自己的死,她早就释怀了,但对于哥哥,她是再怎么样都放不下。

    她的身体慢慢变淡,她知道,她要走了,下一世她会有新的身份新的家庭。

    但她不想要新的哥哥了。

    她的哥哥,从来都只有岑酌一个人。

    顾清疏看着她渐渐便淡的魂魄,有些急了,“你不给他留些什么话吗!或者什么东西!留个念想?”他很想你,很想很想……

    岑醉还是笑着,眉宇中却极尽悲凉。

    “还是不了……”她有私心,想哥哥不要忘记她,但这样哥哥会很痛苦。所以还是不要向哥哥提起她了吧,最好忘个干干净净。反正她要走了,只会伤心难过这一会……

    她的死去本就是岑酌心上结的痂,她留下的所有话语和东西都会撕开那血淋淋的伤疤,让他再痛一次,痛得刻骨,她不想看哥哥难受……

    她的身体逐渐消失,这个叫做岑醉的人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待到下一次遇见时,不知是什么身份什么模样。

    轮回就是这样,每一世都是一个新的开始,这一世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下一世就是另一个人了。虽说灵魄相同,但确实不能说是同一个人了。

    在岑醉消失的地方,一颗透亮的猫眼石落在唯一的一片干净的土地上,那是岑醉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这是岑醉的私心。

    她还是舍不得……

    顾清疏捡起那颗猫眼石,将它擦干净,捧在手心看着,眼中是看不透的情绪,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将猫眼石装进乾坤袖中。

    她想,岑醉应该是想将最后的私心送到岑酌手中的,但又不想让岑酌知道这是他妹妹。

    这是岑醉的执念与幻境。岑醉走了,幻境也就散了。

    地上的白骨化作枯枝,血河化为泥土,村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地,原本被血色晕染的树木此刻又恢复原来那盎然的绿色,魔气与迷障也随风消散。

    也一切与外界无异,若不是她混着血水的头发和身上并不属于自己的外袍,她都不敢相信方才的一切真的发生过。

    幻境的破解就在一瞬间,变化的太快了。

    丁允还没完全缓过神,听着她们的对话,一头雾水,他听不懂她们在聊什么,只是感觉顾清疏好像有些难过。

    “你们刚干什么呢!”一声怒喝打破寂静,只见两名未见过的弟子冲他们大叫。

    丁允:“啊?”

    “你们身上那么多血,在试炼之地都敢如此放肆平添杀戮!好大的胆子!”

    “还不将掠来的东西交出来,束手就缚!”

    顾清疏和沈长谙被对面的人搞得一头雾水,这什么跟什么呢。

    丁允倒是明白了,此地危险是许多弟子都知道的事,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里有什么仙门宝物,才会如此凶险难破。

    可敢闯幻境的人是少数,十年来没有一个人能破这个幻境,觊觎“宝物”的人倒是不减反增。

    对面这两个人见他们破了幻境,便想找借口给他们定罪,好让他们交出所谓的宝物。

    真是打的一把好算盘。

    可惜他们猜错了,哪来的什么宝物,不过是见了一个悲惨的故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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