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头发干透后,顾清疏简单地拿发簪挽了一下,剩余青丝如瀑泄下,黑衣黑发衬得她像是个病美人。

    “黑衣沉重,你喜欢吗。”沈长谙随口一提。

    顾清疏摇了摇头,她并不喜欢黑色,只不过经常出任务,避不了血腥场景,黑衣耐脏,染了血也很难看出来。

    “那便多穿些你喜欢的颜色的衣服。穿着黑衫,若是受了伤我也看不出。”他继续说着,“你这般年纪,应当适合些明艳颜色。”

    “嗯,那我先回去了。”她站起身冲着沈长谙说,转身准备离开。

    沈长谙看了眼窗外的天空,“天色不早了,山间夜路难走,我送你。”

    他从桌上拿起一包油纸包住的东西递给了她,“在试炼之地时不是说饿了吗,这鲜花饼你拿去垫垫肚子。”

    顾清疏看着他手中的一包鲜花饼,又看向他的眼睛,方才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其实也没有饿,只是想离开那个地方,没想到他却记着。

    “谢谢。”她接了过来,紧紧拽着那绳子。

    二人一前一后在黄昏下的山间小道走着,耳边蝉鸣不断,嘶哑的声音贯穿竹林,青石板上倒映着一高一矮的影子。

    四周嘈杂,他们寂静无声。

    但好像这样的安静也足够让他们满足。

    迎面走来一个身着深蓝色劲装的高大人影,看着顾清疏和沈长谙先是一愣,随后将低头看地走路的顾清疏叫住。

    “清疏。”

    顾清疏本来正看着路,被这一喊才抬起头望向前方,“岑酌?”

    他怎么会跑来天元宗?

    沈长谙看着这两个都是一脸懵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清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不认识,应该介绍一下的。

    她对岑酌介绍:“这是沈师兄,沈长谙。”

    转头又指着岑酌对沈长谙说:“这是岑酌,我的……朋友吧。”她想了想,兄长这两个字说不出口,她没这个资格,说是下属又未免太过正式,想来想去只有朋友这个词刚刚好。

    他们两个互相做了个揖,也算是认识了。

    “既然有人陪着,那我便放心回去了。”沈长谙见岑酌应当是找顾清疏有事,觉得自己在多少有点不方便,便想着先行离开算了。

    顾清疏和岑酌与他道别,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才问起发生了什么事。

    “冰魄找到了。”岑酌说道。

    顾清疏一时想不起来冰魄这个东西,在记忆里翻啊翻才想起来,她找这个冰魄找了许久。

    这也算是一个灵物了,及其难寻,可使在瓶颈期的人突破并更上一层,精进修为,也可以在命悬一线时保住一命,也能称得上神药。

    “放库房里吧,我日后有用。”

    岑酌像是有什么想说的,憋了半天又生生咽了下去。

    顾清疏看着他这表情倒也是好奇起来,不禁问道:“怎么了?是冰魄有什么问题吗?”

    他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冰魄没什么问题,就是去竞拍时……花得有些多……”

    “花得多?多少!?”她记得她的小金库还是有不少钱的,所以当时说为了得到冰魄,付出多少都无所谓。

    听岑酌这个语气,她有些担心她的钱了。

    “剩下的不到一百两了。”岑酌一狠心,说出来算了。

    顾清疏听到后险些心一抽两眼一翻就这么背过去了。

    她的钱!她的全部身家!她穷了!

    “没事,人是活的,钱是死的,可以再挣,对,可以再挣……”她自我安慰一样重复着,可是心还是在痛得滴血。

    冰魄难寻,买到就是赚到。对!就是这样!她一点都不亏!

    这点小钱算什么。

    从富有到贫穷只是一瞬间。

    岑酌看着顾清疏那肉痛又心痛的表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顾清疏自个心痛过了后才想起正事,她从乾坤袖中拿出岑醉留下的那颗猫眼石,递给了岑酌,稳稳当当地放在他的手心。

    他看着这颗猫眼石,不知顾清疏是什么意思,但心中感觉这个石头很重要,他要牢牢抓在手里。

    “这是?”

    “一个故人的东西,思来想去还是给你最合适。”她看着岑酌手中晶莹透亮,温润柔和的猫眼石,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岑醉离去前的样子。

    她不能再撕一次这个伤疤了。

    “嗷,还有。”她从乾坤袖中拿出沈长谙送她的小鸟,让它立在她的手指上,问岑酌:“你会养鸟吗?我怕把它养死。”

    小鸟像是听得懂人话一样,扑棱了两下翅膀,像是不满主人要将自己送给别人养。

    岑酌看着这个鸟,想着曼曼都能养活,自己也训过鹰,养这么个小鸟应该也不是问题吧,“应该算会吧。”

    “那挺好,最好能让它会送信。”她便将小鸟递给了岑酌。

    那鸟最初还扑腾着反抗几下,想往顾清疏这边飞,后面便听话了,乖乖立在岑酌的肩上。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弟子居,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本该寂静无人的居所,此刻有一名身着暗卫服的手下在此等候。

    手下拱手向顾清疏和岑酌作礼,“见过左护法,岑堂主。”

    顾清疏记得这个人,这是她派过去监视樊璟的人。

    “樊璟怎么了?”她淡淡说道,无法从她的双眼看出喜怒。

    手下回禀:“曼曼说,樊堂主病了。”

    顾清疏挥挥手,“病了就去请医师,库房里的药材需要什么就拿什么,别耽误了病情把人给我耗死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吩咐道:“记风云堂账上,这些都是给他们堂主用的,可不能花我的钱。”

    要是从前的话,她肯定不会在乎这些,什么好药材都给樊璟用上,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要慢慢赚钱,不能再大手大脚花钱了。

    “是,左护法。”

    “若是实在严重,又找不到我的话,就去请岑堂主,切记一定要把樊璟的小命给我保住。”

    她语气听起来和往常无异,像是曾经的左护法,但岑酌能感觉到,她在慢慢变好,不像是从前那般不近人情了。

    谈起从前的顾清疏,对旁人来说更多的是惧怕,没有人能摸透她的性子,不在意他人生死,只在乎自己利益。

    顾清疏也觉得自己不算什么好东西,无论是现在的她还是原主,都不是好人。

    就像是丁允,她当时也是不打算救的;留着樊璟是因为有利可图;对于岑酌也只是愧疚。

    若是他人知晓她这品性,只怕会弃她而去,无论是岑酌,还是……沈长谙。

    由于两份记忆的融合,她无法分辨自己和原主,她可以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原主,毕竟自己有她全部的记忆,所以她也要为这个身体,为原主所做过的事负责任。

    现在的她还配不上周围人对她的好。

    手下收到命令后便行礼离开,岑酌也觉得不该久留,毕竟这里是宗门,他一个魔族在这里呆着恐有危险,交代完事情后便也与她道别。

    顾清疏看着这一片漆黑的屋子,她也不点烛火,就这样坐在铜镜前。

    说到底樊璟生病也是因为她,若不是她从前对樊璟施以酷刑,他也不会病倒,更何况他本就体弱。

    其实她是有一些愧疚的。

    因为她,许多人都变得不幸。

    而在另一边,沈长谙回到居所后,一向温和的他此刻像变了一个人,星河般的眸子却倒映不出任何情感,常常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无踪,寻不到一点温柔。

    此刻卸下所有的他好像才是真正的他,冷若冰霜,淡然地像是冰封的长河,让人不敢靠近。

    他看着桌案上的一张木牌无火自燃起来,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大字。

    岑酌。

    他看向那张木牌,心想:入局了。

    而在桌案的另一边还有两张木牌,分别写着丁允与樊璟。

    旁边一个黑衣人正低头汇报着:“君上,那些假冒小姐作恶的人已经抓到了,您想怎么处置。”

    烛火无声地燃烧跳跃着,映在他恍若天人的脸上,却也不能再添几分温度。

    沈长谙右手抵着脖颈,食指划过一片,像是抹脖子的样子,“处理了吧。”

    黑衣人看到沈长谙的动作便明了,低头应下,接着说下一件事:“玉神雪山那边也来消息了,说是您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了,要不要给您送过来。”

    沈长谙摆摆手示意不用,深如碧海的眼眸望不到底,“我自己去拿。”

    黑衣人拱手行礼,汇报完便如鬼魅般退下。

    房间深处走出来一个身着黑白水墨色衣袍的男子,眉间一点朱红,长发用白玉骨簪半挽起,宛若仙人。

    “沈先生,我要回去为主人护法了,你能护得住小姐吗。”那人看着沈长谙淡漠的侧影,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

    “夜浔,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我会拿我的命来护。”

    “我自是信得过先生。小姐如今心结未解不愿归家,我也无法出面,一切都要依靠先生了。”

    沈长谙把玩着那根碧玉竹节,轻轻一拔,那竹节两头便与中心分离,露出两根长刺。

    其实这是一把刺。

    他转过头看着夜浔,“我将你的尾羽化作了一只玄凤鹦鹉留在她身边,你可以感知她的位置与安全,放心。对了,江宁何时出关。”

    夜浔细细回想,在小姐下山前主人便已闭关许久,至今已有好多年了,他自己都快数不清了。

    只要主人出关,小姐便有了庇护,不用再躲着明枪暗箭了。只是小姐经历的这些事,主人都不知道,恐怕再见时也认不出小姐了。

    “大小姐没说,但应当是这两年了。”

    “这些事江宁和江婴都不知道吧。”

    夜浔摇了摇头,“都不知道。”

    沈长谙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说道:“出关之后便和他们说吧,山下的事我来处理,山上的事只能靠他们了。”

    夜浔颔首,随即身体慢慢变淡,不一会儿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如今是初夏,那冬天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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