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连

    他俯下身,颠倒星河的眼眸此刻充盈着淡淡的哀伤,说不尽的心疼。

    这是他第一次看她这样。

    他伸出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就着这眼泪,静默地擦着她满脸的血迹。

    这个时候的她很乖,可他不想她这样。

    他宁愿她还是那个不好伺候的,需要他哄着的姑娘。

    脸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又不敢用力,只能轻轻地抚着。

    这样的脸,着实算不上好看了。

    他看着她哭得委屈,像个孩子一样,有执拗地紧闭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心也随着她一起疼了起来。

    “别不出声,这样不好受。”他长叹一口气,垂下了眼眸,柔声说道。

    顾清疏渐渐想起了叶清丞逐渐失神的眼眸,还有陆清景解脱似地冲她张开手,迎接着他的死亡。

    这一切的一切……

    她的哥哥……

    被埋藏于心底无尽的思念与懊悔像是会吞噬心智的猛兽一样,捣毁了她所有的理智。

    这些月来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出现在眼前,又一下一下地点着她,告诉她这些回不去了。

    “哥!”

    她几乎是崩溃了,仰头悲呼着。

    这是一声响彻天际的悲鸣,浊气肆意横行着,不知从哪来的一阵风,吹起了地上的枯枝落叶,远处传来一阵阵鸟鸣,同她悲惨的叫声直指云霄,凄惨无比。

    这一刻,天地与她共悲,鸟兽与她共苦,空中回荡的都是她的苦痛与悲戚。

    她睁眼,是看不清万物的浑浊,似乎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了一道光。

    四周是枯树高山,没有一片绿叶,这里没有生气。

    不久前,这里还是一片桃源,灵泉养人,百姓安居乐业,他们或许还做好了今夜的月饼,等着离家的亲人回来团圆。

    可就是这样,天意弄人,所有的期盼与幸福,都烟消云散,都化为枯朽。

    真的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他们都还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她愿意付出一切,哪怕不得好死,不入轮回。

    或者是,赐她一场好梦,让她永远活在虚假的幸福里。

    她喘着气,垂下头不敢再看这望不尽的混沌,任眼泪滴落在地上,不去擦拭。

    好像,自从她来了这个世界之后,所有同她走得近些的人,都过得不怎么好。

    先是樊璟病重,再是曼曼离世,到现在,师兄的死……

    她也很怕,这样的自己,满身罪孽,会污了他们,会污了沈长谙这样的仙君。

    他这样的身份,与她这种邪魔外道同行,会误了他的道。

    沈长谙看着她失落无神的模样,想伸手摸摸她,让她不要这样,不要怪自己。

    可她却避开了他的手,一步一步后退,与他相隔三尺,对望着。

    她垂头看着地上的血泊,已经分不清是谁身上的血了,她呆呆地望了很久,才抬起头如失了魂一般地说着。

    “沈长谙,我没有哥哥了。”

    他看着她这样,心像是被捅了一万刀一样,“你还有我……”

    “或许……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满山的魔气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沉寂许久又开始狂躁地乱窜着。

    她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危险,看着无尽的浊气,只是苦笑了一下,随后便是释然,张开双臂,任那一缕缕魔气缠上自己的四肢,将自己吞噬在那一片浑浊中。

    方才这些魔气分明已经没有攻击她的倾向,现在不知为何,竟有想置她于死地的意图。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沈长谙看到眼前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与不解,随后便是慌乱。

    之前这些魔气入不了她的身体,只能操控她,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身后的魔气如同傲居高空的长龙,带着灭世的威压冲向她,在这片黑云下,她显得如此渺小。

    又有浊气破开混沌,从地底钻出捆缚住她,像是冤死的亡灵一般缠住她,将她拉入深渊,溺毙于这无边怨念中,同他们一起沉沦。

    直到魔气贯穿心脏,她脸上都带着一抹释然的笑意。

    天要亡她,那就让她逝于这混沌中吧。

    这样在九泉之下,她还能遇到师兄们。

    她能感受到那股强劲的魔气侵蚀着她的心脏,汲取着她体内的灵力,但又有另一股力量包裹在她的心口,温和醇厚,护住了她的心脉,来回拉扯,她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发白的唇。

    可下一秒,体内流窜的魔气仿佛被什么给吸了出去,只是捆缚着她的魔气久久不肯消散。

    那带着吞噬天地之力的魔气又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那是山上山下,枯木死尸上所有的魔气。

    是毁掉整个云鱼的魔气。

    全部,涌向她的心脏。

    她知道,这样浓郁的魔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鸟死人亡,她认了。

    可就是这样的魔气,在即将侵蚀她的那一刻突然调转了方向,大部分擦着她的身体朝另一个方向涌去。

    而万千魔气的尽头,是沈长谙。

    他依然是那样挺拔地站着,风轻云淡,承受着无尽的魔气,在这如山如海一般浩荡的魔气下,也不输气势。

    魔气从她的心脏贯穿,又彻底地流入沈长谙体内,他们两个之间仿佛便是由魔气串联着,心与心相连,如此接近。

    她看着这黑雾之后的人,只感觉心疼,不知是因为魔气还是什么,好疼好疼。

    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一步。

    这么想着,眼中又有泪花泛出,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魔气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心口,额见,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流入,汇入他的气源。

    灵体若是吸纳的灵气太过,会爆体而亡,魔族亦是。

    尽管他体质特殊,比寻常魔族强了不知多少倍,但也禁不住那么多魔气,也支撑不住。

    可他只能那么做,她是灵体,断断不能受那么多魔气侵蚀,他是魔族,倒是无所谓。

    反正他不会死。

    顾清疏看着沈长谙逐渐发白的脸色,眼泪更是止不住,她好想让他停下来,不要再继续了,可怎么都说不出话。

    刚开口,便感觉内脏被压迫,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为这赤色大地添上一份新色。

    被魔气笼罩得看不清天色的苍穹,因着被沈长谙吸纳的魔气渐渐变淡,仿佛能看见高悬于空的圆月。

    而那层层魔气之后的人也渐渐俯下身,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

    但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甚至是运起魔气,更加坚定地吸纳着魔气。

    过了不知多久,她已经快没有知觉了,五脏六腑像是要衰竭了一样,若不是魔气缠身,她怕是连站都站不住。

    直到最后一缕魔气穿过她的心脏,流入沈长谙体内,她才失了束缚,跌落跪倒在地,双手支撑着自己,不至于趴在地上。

    眼泪已经哭干了,唇角的血滴落在地上,她根本没有力气去擦拭,只是跪在地上,眼神望向面前的人。

    他修长的手捂着心口,面色苍白,将整座山的魔气全部吸于自己体内,终是体力不支,摇晃着身体,跪坐于血海。

    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们跪在无边赤地中对望着,天地间一片澄澈,四周是枯木落叶,随处可见的尸体。

    可惜枯木逢春只是书上的幻想。

    枯木不能逢春,人死不能复生。

    沈长谙看着面前的姑娘,还好,一伸手就能碰到她。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可她低垂着头,了无生气地说。

    “因为你很好,只是你不知道。”他语气是那样的肯定,比那些话本子里的海誓山盟还要动听。

    她在尸山血海中跪坐着,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试探性地问。

    “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她是什么样的人……

    自私刻薄,寡情薄意,杀人无数……

    这些都是旁人对她的评价。

    这几个月来,每每于他相处,都想把自己藏得更深点,再深一点,让那个旁人口中的玄刹门左护法消失于世间。

    让他见到的,就只是顾清疏。

    可这样下来,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早晚是要和他分别的。

    仙魔有别,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看样子,她藏得很好,把他骗过去了,他到现在都以为,她就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但沈长谙说得话,却让她不敢相信。

    “会,”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你是我徘徊于尘世间的执念与妄想……

    他伸出那双线条分明干净的手,捧住她的脸,让她抬起头。

    那双手已经没有往常那般温热,同她一般冰凉。

    但在她看来,这是她觉得唯一有温度的了,她还是想牢牢抓住这双手。

    他看着她无神失魂的双眼,是那样黯淡的眼神,微微上挑的眼角看起来刻薄无情,却让他好生欢喜。

    “早在你我相遇之前,我就喜欢你了。”他一字一句,温柔又坚定。

    每一个字都落在她心间,唤回了她的魂。

    他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但她又愿意相信。

    哪怕是骗她,她也愿意相信。

    原来她早就将这个人当作她的光了。

    是能拉她出深渊的光。

    他很想吻她的额头,但一想,自己的唇上还有血,会弄脏她的。

    于是他扯出一抹笑,俯身探去……

    额心相触的瞬间,埋于她体内最深处的一缕魔气终于被吸出,顺着两人紧贴的肌肤,流入了沈长谙的额心。

    这是一切祸患的源头,是所有不幸的开始。

    现在,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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