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钱

    雪一旦到了京城,得翻好几番,再纷从天砸下去。

    “芸儿,快把雪抖了进来暖和暖和。”

    楚母坐在客室里头,对刚回家的楚芸喊到。

    而楚芸早已换回了女儿家衣裳,素色短袄沾上一层雪,进门前抖了抖身子,再笑坐到娘身旁。

    “你呀,这么冷的大雪天也出去,不怕冻着了。”

    楚母嗔怪道,手还不停地帮她捋去发丝上的雪。

    虽慢慢适应了重生,但楚芸仍觉得是难得的久别重逢,如梦一般。

    前世她出嫁后不久,楚父楚母便命丧黄泉。

    她慢慢说,听不出哽咽道:“现在待在娘身边暖多了,冻不伤的。”

    “今日去连家玩够了?连香儿也没嫌你烦,才分开两天,又急着见面了。你们两个小姑娘都说些什么,给娘讲讲。”

    楚母浅浅笑着,顺便将烫好的手炉递给她。却诧异地发现她怀里还有个更精致的。

    “这是哪儿来的,咱们家可没置办过这样好的手炉呢。”

    险些露馅了,楚芸换完女装后顺手揣上了,毕竟前世用惯了,眼下没看出不对劲。

    她试图略过这个问题:“这是很久之前一位故人所赠。”

    今日去书院,因为知道楚父楚母不会同意,她只好搪塞找个理由,说是去连家找连香儿。

    连香儿是她闺中密友。

    但也仅限于上一世。

    好在连家和楚家并不常联络,连香儿也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时半会儿露不了马脚。

    楚芸浅笑:“我们就待在房间内做做女红,练练字。”

    好歹也活了两辈子,练会了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楚母乐呵呵道:“那明日就老实在家待着咯,娘给你包饺子吃。”

    “好。”楚芸笑容有些僵硬。

    书院是要上的,但这个借口不能老用,除非……

    “娘!”

    楚信来了。

    “快把雪抖掉,你姐也在这儿。”楚母看他肩上挂几两雪花,心里焦急得很。

    楚芸慢慢挺直身子,手指头不自觉地扣手炉上的花纹,紧咬牙才能不把恨意流露。

    她恨楚信,上一世就是他让楚家人财两破,让楚父楚母尸体晾在仲夏的院子里,发臭了才被邻里发现。

    她确认,楚信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在得知自己亲生父母是大富大贵的孔家后,欢天喜地地改了姓。

    “姐?你怎么在这儿,这个时间了不该做饭吗?”

    楚信坐到她们对面,扑朔着大眼睛望向楚芸。

    “芸儿才从连家回来。”楚母顿了顿,温和道:“你倒是反常,居然要回家吃饭,我们都快忘了还有你这口饭要做。”

    楚信眼睛放光:“知子莫若母呀,我本是想在外面和同窗聚一聚,但您看,我这不是手头有些紧嘛。”

    “又要多少钱?多的可没有。”

    楚母装作恼怒的样子瞪了他一眼。

    楚信右手刚抬起比划,楚芸就出声打断道:“眼下才过完年,爹的官禄扣得紧,加上当今世道不稳,你没发现家里的佣人仅剩两三个了吗?”

    她有些愠,依家里的萧条景况,不知他是不常回家看不见,还是装作瞎。

    没想到一向安静的姐姐会插话,楚信愣了愣:“什么?”

    “家里面没钱给你挥霍,想要钱自己去赚。”

    爹只是个小小的九品文散官,能独自养活一家老小够不容易了,竟还出个蛀虫。

    “娘!我只是个书生,哪能抛头露面去赚钱!而且我可没说是要挥霍,要钱也是为了念书,纸价上涨不说,给先生送礼总该是要的吧?姐姐又没念过书,她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说完,楚信撇嘴上下扫了眼楚芸,连表面上的温淳都不愿装。

    但她仍云淡风轻,面无波澜地端坐。

    若是前世,她定会被他的嘲讽伤到,然后躲在房内掉眼泪。甚至卖掉自己的绣品,换钱给他。

    但今时不同往日。

    爹娘不知,她可知道。楚信拿了钱后,转眼就送给青楼,和一个女伎厮混,再求爹娘给她赎身,说是非她不娶……

    “行了,你还需要多少,芸儿去把我的那根银钗给他去当了。”

    楚母无奈地掐眉心。明明不到四十岁,脸上却长了许多皱纹,美人容姿暗淡许多。

    一旁看着的楚芸眼里流露出忧伤。

    楚信反而不惭愧。他灿烂一笑,亲昵地走到楚母身边,如孩童时的撒娇道:“还是娘疼我,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我以后升官发财就让娘过上好日子。”

    “娘不求挣什么前途,只要你快快乐乐,为人善良大方,娘就知足了。”楚母由心发出微笑。

    他立即乖乖点头,也见缝插针地朝楚芸投去目光。似剜人,似催促她快去拿首饰。

    好一幅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楚芸内心冷笑,眼下这样是无法阻止楚信的了。

    若是爹在,尚还可能。但在娘面前,绝无可能。她为人宽厚和善,也爱护膝下一双儿女。

    致命点就在于溺爱。

    楚信学至今日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楚母只会问他备考间怎么消瘦了许多;楚信年幼时砍了领居家庭的树,娘却责备领居的树枝划伤了他的小臂,再赔偿……

    直至前世楚信认祖归宗后,楚母才真正看清他,代价则是卧床不起,后家破人亡。

    撇掉楚信,得慢慢来。

    楚芸面上挂笑:“娘,你那些首饰大多是姥姥留下来的,当了可划不来。”

    楚信皱眉:“姐,你今日怎么了?快回房休息吧,这些事我和母亲商量就行了,你又没读过书……”

    “你怎么和你姐说话呢。”楚母轻轻敲了下他的手,再为难地看着楚芸,其实她也有些不舍。

    楚芸看向楚信,嘴角上扬但毫无笑意:“姐姐有首饰,我还知晓价格,你念书需要几个钱告诉我便行。”

    楚信半信半疑:“行吧。”

    —

    “我都说了是买纸笔,你为何非要跟着我出来?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姐弟俩一前一后,刚从当铺出来。

    步子迈得极快的楚芸听完后,顿了顿,转身看他:“小孩子定是不会天天在外厮混,跟着狐朋狗友吃酒。”

    楚信锁紧眉头,眼里露出怒气:“你说什么?你整日待在家里,你怎知我——”

    “不是还要买纸笔吗?进去挑吧。”

    男人心虚就会大发雷霆,她现下没空和他争辩。又碰巧遇见卖纸笔的铺子,便出言打断。

    楚信却犹豫起来:“姐,我想买的东西不在这儿,你把钱给我,我自己买。这天冷,你快回去吧。”

    好一幅乖巧模样。

    楚芸内心冷笑,莫不是怕青楼里的那个姑娘等急了。

    “这二两银子够花很久了,姐姐也是心疼你,来回跑只为了钱,可多累人啊,你是我们家未来的大官呢。”

    楚信盯着她手中的白银,手指头隐隐发痒:“不碍事,不碍事。”

    “可惜姐的手镯不值钱,如果能把玉佩当了,定会——”

    “玉佩什么玉佩?”

    楚芸连忙捂嘴,把银子塞进了他手里:“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本打算拿了钱就跑开的楚信定在原处,他晓得她说漏嘴了,便恳切地问:“我们是一家人,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好刺耳的一家人。

    楚芸警惕地看了看身边,更加证实楚信的猜测,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大事。

    “姐姐,你快说吧,我可是你弟弟。”

    楚芸才轻轻说:“我也记得不是很清,你出生那会儿,我曾见着过一块和田玉,色如牛乳。你别急,我回去替你找找,好供你念书。”

    楚信难掩喜色:“谁赠的?我怎么从未听人提起?”

    “这你就别打听了,反正这事包在姐身上,你也别去问爹娘。”

    楚信还想问些什么时,发现天色不早,还有位姑娘等他,他便允诺。

    虽然姐姐今日反常地教训他几句,但她也是向他的,自然相信。

    楚芸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不喜不怒,唯一可惜的是少了的二两银子。

    她其实还蛮喜欢那个镯子。

    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埋下了这颗种子,很快便会长成参天大树,楚信定会求着找那枚和田玉佩。

    孔家传家好几代的和田玉佩。

    ——

    “公子想当些什么?”

    当铺掌柜问向刚进门的范澄。

    范澄环视一圈后,径直走向桌案上还没收纳好的一堆物什,挑出里头的一个浅绿色玉手镯。

    “这个多少钱?”

    掌柜看看镯子,再看看他。瞧他模样也该是富贵人家呀。

    “老板开价即可。”

    掌柜立刻扬起笑脸:“公子好眼光,这便是今天新收藏的玉镯,本来要十两白银,但看在范公子的诚意上,给我五两即可。”

    范澄将钱给他:“多了的银子就当我恳求掌柜做件事。”

    掌柜看一眼就知道他多给了,完全不需要称,热情地问:“公子请说。”

    “这玉镯的主人若是以后再来典当,掌柜请把他们都收着,等我来赎。”

    掌柜犹豫一瞬后,立刻答应:“好,公子放心。”

    玉镯的主人样貌一绝,他都不需要多虑,就知道这位公子说的是谁。

    也解释了他怎么会看上质地奇差的玉镯,掌柜险些怀疑自己眼光了。

    而范澄,早已揣好玉镯,消失在苍茫白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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