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准时间把垃圾丢入垃圾车，原夏正要转身回去，“碰巧”和迎面走来准备去赶热闹的住户们打了个照面。
见她们行色匆匆，嘴里讨论的话也因为疾走而断断续续，只隐约捕捉到“据说那一幕很可怕”“好多血呢”等字眼。
原夏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忍不住插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奶奶？”
拼着老命赶路的老太太团侧头看向说话的人，见她是个粉白靓丽的小姑娘，也许感官较好，心里升起的急躁也淡下些许。
老太太团小声嘟囔：“死人了。”
“死人啦？”原夏不由地瞪大眼睛。
老太太团将女生从好奇打探到震惊失声的全部过程看在了眼里，本还有几分沉重的情绪得到了莫名的疏通。
“怎么会这样……”
“是跳楼。”
此时此刻，她们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小年轻的消息实在是闭塞。
原以为这件事经过小区打工人、空闲老年人和早八大学生的宣传，已经到了老城区或多或少都有听说的地步，没想到有人身在阳光小区，却不知道。
老太太团中的一个表示很惊讶：“这事早上发生没多久后，我在别的区的亲戚都打电话来问了。丫头，你竟然不知道？”
“呃……昨晚睡太迟了，我今天快十点才醒。”原夏说完羞愧地摸了摸后脑勺，触及伤口，一股火辣的疼痛刺激着神经。
老太太团不赞同道：“熬夜可不好，下次要早点睡。”
“嗯，会的。”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很喜欢原夏这样乖乖听话，不插嘴，偶尔还会认真点头的女孩子。老太太团心头欢喜极了，恨不得把知道的所有都告诉她。
“具体为什么跳楼我们也不知道，不过说起来，昨天晚上跳广场舞我还看到他了，人还挺精神，一点不像想不开的样子，你说邪不邪乎？”
“说起来那个老东西年轻时候就不是个好东西！上梁不正导致下梁也歪，还害得芬娟家闺女……”
老太太团突然同仇敌忾起来，“就是说呀！云云跟咱小孩们年纪都差不多，我们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太可惜了。”
“要我说她们家就没一个正常人。”
其中一个老太太听后，用食指抵着唇做了个“嘘”的动作，她压低声音说：“其实玉洁也挺可怜的，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去年年底我碰到她家小兔崽子，顺便提了一嘴她的情况，结果她家小兔崽子态度奇差嗤了一声，说她整天抱着破书礼佛。”
“我可算是在她家小兔崽子身上看到他爹裴明的影子了。”
“这么薄情寡义？”
“谁说不是。”
“玉洁争争抢抢的那几年还不是为了他。”
“说到裴明，这些年和他在一起的人还少吗？”
“……”
所以说游戏系统的温馨提示是对的，适当拉近和NPC的距离，真的可以收获很多意想不到的消息。
有人愿意听，老太太团就更是一唱一和地说了个尽兴。
等心中有了个大概了解后，原夏提问：“奶奶们，那你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呀？”
老太太团闻言神秘一笑：“去一个可以知道更全面消息的地方。”
“那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吗？”
老太太团巴不得：“当然可以咯。”
…………
李朵儿是第一个发现裴明跳楼的人。清早的天台，风中还没卷起热意，晨光熹微里，有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高大身影立在边缘地带。
天台的风把那人的衣服吹得鼓起，他浑不在意，还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
李朵儿今天是早八课，阳光小区虽然离她学校不远，但乘坐公交也要花十多分钟。加上她本人喜欢打扮漂亮了再出门，所以每次早八都起得格外早。
今天早上，她记得她是六点五十分走出的居民楼，当时都在想些什么，现在回忆起来也印象深刻。
“因为当时太阳不大，我还纠结了好一会要不要撑伞，正当我想着就看一眼头顶的时候……”
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躯站在隔壁楼的天台边缘。
当时和那个人的距离足足有六层楼高那么远，根本看不清楚长相，但说来也是奇怪，那会儿李朵儿在看到身处边缘地带的他时，心里没有任何不详的预感。
“我虽然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可是我看到他张开了双臂，他给我的感觉是好像在很享受的拥抱着什么。”
“也许是风，也许是初生的太阳，也许……反正绝对不像一个陷入死局的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朵儿没再驻足，她撑起伞就要向外面的公交站走去——
突然。
“砰”的一声。
重物落下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她被吓得一哆嗦，头顶的伞面顺势下降，遮住了原本开阔的视野。
李朵儿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身体像被人用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有个声音在说快些走，可还剩的一丝冷静迫使她大着胆子，一寸又一寸地将伞面向上挪动。
她……看到了什么？
正对着她十多米的距离里躺着一个人。
远远地望去，那人大概是穿了件红色衣服，最奇怪的是他身下的地上有一摊黑乎乎的液体。
李朵儿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眼睛里看到的那摊液体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一阵风吹来。
温热的阳光里附带着生锈的味道涌入鼻腔。
几乎是下一秒，李朵儿踉跄着跌坐在地上用力呕了起来。生理上的不适刺激着泪腺，两眼模糊却也依然能分辨出远处的那一团。
他并没有穿红色的衣服。
他就是她在天台上看到的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高大身影，他只是被血水浸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人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李朵儿干呕完了就放声尖叫，早已没了出居民楼时的精致得体。头发凌乱地披散在两肩，双眼也满是泪珠。
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事，一直有个人会站在她身前保护她，为她遮蔽一切风浪。这样的第一现场对她来说无疑大受刺激。
对于夏天的早上七点不能算很早了。
附近锻炼身体的居民循着李朵儿的尖叫过来，看到这样可怖的画面，皆是一惊。
有老大爷强忍住害怕，哆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慈祥的老太太也跑到被吓坏的李朵儿身边，蹲下身，用她苍老的身躯把人抱在怀中。
“孩子乖，咱不看了。”
“呜呜呜……”感受到了怀抱的温暖，李朵儿哭的更加汹涌。她那样子仿佛想把一切委屈都哭出来。
泪眼朦胧中。
她看到一个笑得很阳光的人。
她躲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天比一天宽阔，唯一不变的是，他永远会挡在她面前。
李朵儿缩在老太太怀里，委屈至极，“你骗人，你为什么不来啊。”
“我来了我来了，我就在这儿呢。”老太太耐心哄她。
***
避阴处堆砌的水泥石凳子数量有限，只有固定大树下才有。众人为了方便交谈，在树荫最浓郁的地方围了个大圈。
老头老太们为了照顾李朵儿的情绪，特意把其中一张石凳子留给了她。
托她的福，薛勋也跟着一块坐上了石凳子
他就在她身边，充当起她的人形靠枕，给予她支撑点。
作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在被电话铃吵醒美梦的前一刻，他明明满脸都是怨气，可当看清来电提示，心情立马被喜悦替代。
当听到电话里女孩的哭泣时，薛勋的心微不可微地揪了一下，他对着电话耐心安慰，并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打车、赶往阳光小区。
薛勋：【这该死的又无法摆脱的人设！】
游戏系统：【检测到五号玩家薛勋有摆烂的冲动……】
【没没没！】薛勋一脸老实。
所谓电击惩罚一次就够了。
“朵儿，现在身体还难不难受了？”之前那个第一时间抱住李朵儿的奶奶温柔问道。
李朵儿本就是偏柔美的长相，此刻细眉微蹙，唇色惨白，更是增添一股怜爱之意。她轻轻地摇摇头，脸上的恐惧比起之前也消散了很多。
“奶奶，我没事的。”她半张小脸靠在薛勋肩头，看在外人眼里，是很依恋的模样。
有老爷爷说：“小薛啊，最近这几天你可得多陪着朵儿。”
另一个老太太附和：“是啊，朵儿也真是不容易。你们有时间可以多出去走走，或者来和我们跳广场舞放松一下。”
薛勋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真不知道李朵儿这人是有什么魅力，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往她身上凑，他怀疑他刚刚要是迟点点头，能被众人对李朵儿的怜爱目光绞杀。
淦。
原夏就站在老太太团身后，她们来迟了，自然没占到什么好位置。大树下垂的枝头刚好落在她额前，隐化了存在感。
老太太团每次向前面的老熟人打听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就会有一个转过头来和原夏复述。
她其实听得清。
但还是会被这群老太太可爱到，也乐得和她们相处，于是便会乖乖地向一侧弯腰倾听。
“看到那个小姑娘了嘛，她就是第一个发现裴明跳楼的。”老太太向原夏指了指坐在石凳子上的李朵儿。
从原夏她们所处的视角看去，更多的只能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依附在他身边的女孩几乎被他高挺的身躯抵挡。
可那张半露在肩头的小脸。
原夏认得。
李朵儿嘛。
那么她靠着的那个男子也就不难猜出身份了。
这是原夏第一次把薛勋这张脸和楼道里那个薛勋的名字对上。
老实来说，会在这里遇到李朵儿和薛勋，原夏一点也不奇怪，余光扫到沉默地坐在另一边石凳子上的王芬娟夫妇，她莞尔一笑。
总感觉，游戏到现在才算正式开始。
正在这时，游戏系统发出了温馨提示：【请各位玩家注意听取居民话语中的有用信息，这对于后续查找凶手有很大帮助。】
原夏并不知道在她和到场玩家收到游戏系统的提示时，李朵儿也收到了她的专属任务。
游戏系统：【作为一个合格的玩家，请三号玩家担任起推动游戏剧情的任务，你应该学会为大家提供线索。】
李朵儿面上毫无波澜。
她是个聪明的人，从事件发生到居民们聚拢的交谈中，她得到了很多重要信息。
在亲眼目睹白衣男子做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动作中，的确存在着一处极其诡异的地方。
李朵儿佯装思考，脑海里再次浮现惨不忍睹的画面，神经压迫着脑袋，她面色满是凄苦，欲言又止：“我听你们口中对裴明的描述大概是个身高不到一米七，而且身材胖胖的男人？”
“是啊。”这一点没有人反对。
因为有很多人曾吐槽过裴明的外形，他个也不出挑，人到中年又发福，除了脸还能看，怎么就能吸引到那么多人。
“可是我现在脑子里一直有那人穿着白色衣服站在天台边缘的画面，我和他那时候的距离很远。”李朵儿说着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他就站在天台上，风把他的衣服吹得很鼓，他给我的感觉是非常非常高大的。”
“而且很瘦。”
以至于李朵儿看到那人迎风张开双臂的样子都觉得潇洒。
他好像要迎接全新的生活。
她话一出口，便有个中年女人开口：“丫头，你和他距离那么远，肯定是视觉上的错觉啦。”
在场的玩家却听明白了李朵儿话里的意思。
他们确信这个正在透露消息的“NPC”真的有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高大身影站在天台，至于为什么最后摔下来的是裴明。
答案不言而喻。
裴明不是自己跳楼的。
那个人是众多玩家之一，且，他抽到的身份是杀手或者凶手。
在各位玩家都由衷从心里感谢李朵儿这个NPC送来重要消息时，薛勋外表俨然是贴心男朋友的模样，还会时不时低头温柔询问。
然而，他心里简直想嘚瑟的大笑，李朵儿这个人早就被他看得透透的了。
从最最开始他就对她抱着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
昨晚，他在“是否”环节查的人就是李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