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

    祁玉笙从前并不知道,快乐竟然也会是如此复杂的感受。

    并不纯粹,夹杂着些微的疼痛和晕眩,在迷雾深渊和极乐福地间穿梭往复。

    而这种充实感又是能真正握在手里,抱在怀中,狠狠地勒紧,指甲都扣进了血肉。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自身没有了重量,只剩一片空茫。却又在经历了死生长夜后,复又涅槃重生。只是皮肤骨肉都仿佛被拆散了又重组,再也没法把属于对方的那部分血肉摘干净,再难分彼此。而新生的皮肤又是那样脆弱,被呼吸扫过就如同狂风过境,发丝擦过也会引来震颤和悸动。

    许久之后,才有一截玉臂从床帐之中伸出来,想要将床帘拉开一道缝隙。

    被床帐圈起的这方天地满是无法弥散的甜腻情潮,让人呼吸不畅。

    而她也想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床帘拉开一角,清凉的空气随着月光一同撒进了床帐。

    祁玉笙的脑子清醒了些,只是疲倦也卷土重来。

    天还没亮,她还能再睡一阵子。

    刚想转头和炎问寒说,他想留下也可——

    反正先前她从行宫回来,这人就几乎是一日十二个时辰不离身的侍疾,早就不怕旁人多想了。

    然而一转头就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炎问寒已然将他的中衣穿的整齐。

    若不是青丝披散,脖颈上还有她指甲留下的浅淡红痕,她都要以为方才的抵死缠绵,只是春梦一场了。

    “这是做什么?”

    他分明爱洁,而此刻他身上,尚且还有她的汗水,就这么急匆匆的整理衣冠,倒像是翻脸无情,要立刻逃走一般。

    她如玉般的手臂压住了枕头上的外衫,狐疑的盯着炎问寒。

    却见炎问寒抚平了衣领后,却又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揽在怀里,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只是埋首在她略微凌乱的青丝之中,嗓音喑哑的呢喃道:“娘娘别看,很丑。”

    祁玉笙想起了先前曾在他袖口间窥到的,蜿蜒在他皮肤上的艳丽红痕。

    难怪先前几次她想扯开床帐透透气,都被他捉住手臂,禁锢在头顶。

    当时以为哪怕是他,在这种时候都满溢着掌控欲,却没想到竟然仍是不想被她看到不堪的一面。

    祁玉笙的指腹描摹过衣领的线条,忍不住想,疤痕而已,真的会很丑么?

    其实是有些好奇的,但她从不主动揭人伤疤,如今也不愿勉强,到底是累了,在微凉又坚实的怀抱之中,很快就昏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被叫起来时,她身上干干净净,被子也换成了干净的。

    也不知炎问寒是何时悄无声息的打点好了一切,又悄然离开。

    倦意还未彻底褪去,宫婢们已然给她梳洗妥当,她抬手,换上了厚重的朝服。

    瞥一眼镜中人,妆容并不很重,跟先前没有很大区别。

    祁玉笙满意的点头。

    人的气势不是靠衣装来撑的,她也不需要刻意让自己显得老成持重。

    继位大典上,在礼官冗长的颂词中,祁玉笙看向神情肃然的小皇帝,转头又扫过文武百官。

    大部分官员低着头,只有炎问寒似有所感,也看过来,二人对视良久,面上都不由得带了难以察觉的笑意。

    新的时代,终究是磕磕绊绊的到来了。

    新帝登基之后,暂且进入了一段各方都观望情势,不会擅动的平稳时期。

    时曜并非是本朝最年幼的皇帝,但祁玉笙却无疑是最年轻的太后。

    她仁善却不糊涂,官员们和她初步打过交道之后,都意识到她可没什么妇人之仁,反而手段干净利落,想要蒙蔽利用她,也不是简单的事。

    只是她对于新帝还是很爱护的,栽培时不掺杂私心,全然没有只将新帝当棋子来用的意思。

    甚至还有人编排,说或许这孩子并不是先帝的种,反而是小太后亲生的,她当年未成婚就珠胎暗结,后来当了皇后,又暗度陈仓将孩子送进了皇宫。

    不过这谣言根本不用谁去出手管制,都被当成了笑话。

    太后不过双十年华,总不能在总角之年就养了孩子吧?

    这些不成气候的诋毁,如今已经传不进祁玉笙的耳朵了,她最近忙的没时间听笑话。

    先前她也去过司礼监批阅奏章公文,但自从可以名正言顺的送到太后这儿之后,数量成了先前的十倍。

    虽然仍旧要在司礼监过一遍。

    但这一次,代掌大裕皇权许多年的司礼监发挥了它原本的职能,将折子按轻重缓急分好类,再一个不落的全都送过去。

    群臣们并不知道。

    知道了也不会信。

    信的也会以为,这是炎问寒在以退为进,将公务事无巨细都推给尚无经验的太后,坐等她焦头烂额之际捅出大篓子,再来救场,顺便收割太后如今的名望。

    却不知,祁玉笙可太有经验了。

    再者说,白日她批不完的折子,夜里还是照样可以推给炎问寒。

    有条不紊的半个月过去,太皇太后的软禁也在她又一次病倒之后撤销了,但她似乎触景生情,哪里也不愿意去,倒是三翻四次的找理由喊时曜过去,试图展现祖母的慈爱,却又忍不住更多的灌输她应该憎恨炎问寒。

    祁玉笙虽可怜她,却也觉着她麻烦,做主将她送去东都行宫疗养。

    哪里气候更宜人,对老人家身体也更好的行宫养老。

    太皇太后先前还不愿意走,祁玉笙便暗示她说,这是跟炎问寒虚与委蛇做交易的一部分。

    “虽然荀氏如今已经折损了许多,但只要您在,他总归有所忌惮。您要好好活着,等陛下长大了,才能好好孝顺您。”

    毕竟这是亲祖母,祁玉笙不会故意挑拨她跟时曜的关系。

    只要到时候,太皇太后别嫌弃时曜其实其实是孙女就行了。

    不明就里的太后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暗自发誓要活到九十岁,来给乖孙子撑腰。

    这之后,祁玉笙就搬进了宜寿宫,又有佛堂又有小花园,是比椒房殿住着更舒服一点。

    至于哀帝的其他妃嫔们,祁玉笙把她们打包送去了京郊的行宫。

    正是先前先帝发大疯之后,经她手重病不起的地方。

    那儿距离中京不远,方便想逃跑的人;

    风景又好,方便想提前养老的人;

    宫内还有一座佛寺,方便真的怀念先帝,愿意给他祈福的人。

    进退得宜,嫔妃们自然没有怨言。

    只是如何处理周太妃,比较让人为难。

    周太妃可是当今皇弟时曦的生母,别管她先前的经历有多荒唐,这小皇子诞生的事件有多不凑巧,但她的尊荣不可动摇。

    祁玉笙也问过她自己的意思,问她可否要带着孩子一道去行宫。

    周芸熙苦笑:“多谢娘娘厚爱,可比起男人,我还是更想为了我自己和孩子的将来打算。”

    只要她安分守己,太后是仁慈的人,必然不会揭发孩子的身世让她们母子身败名裂。

    这样一来,她是尊贵的太妃,儿子将来也会成为王爷,等年纪大些,想当富贵闲人也可,若愿意上进还可以去太学念书,将来在朝堂上一展抱负。

    可如果借着去行宫的机会离开……京中太多人认识她,她回不去周家,没法跟丈夫名正言顺继续在一起,从太妃变成外室,时曦从既定的王爷变成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就为了能跟没保护住她的前夫再续前缘?

    不值得。

    她从前犯过一次傻,绝不会犯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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