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样街头

    今日舟车劳顿半日又四处查案,众人在各自房中用了晚膳,便早早歇息。

    元熙宁住在走廊最里头的房间,隔壁住着景明渊,再往外是侍卫们合住的房间。

    曾经天天熬夜加班的元熙宁,今日是平生头一次睡这么早,刚过戌时就入了梦乡。

    第二日,天色还昏暗着,元熙宁便醒了。

    窗外依稀的鸟叫掺杂着早市的人声,把这个平静伪装下处处可疑的城镇唤醒,新一天的序幕缓缓拉开。

    元熙宁躺在床上,静静思考着。

    天色未亮,此刻约莫寅时,正是曹县令在小小水塘边上溺死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

    堂堂一个县令,清晨在县衙里游荡,竟然没有人发现?

    他身上的皮疹,难道真的是自己之前见过的那种?

    他为什么收集那些布头?那些布头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的贴身小厮被灭口,到底是因为知道了怎样的秘密?

    元熙宁在脑海中梳理着种种细节,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这不仅不是一次意外导致的溺水,也绝不是伪装成溺水的一起谋杀那么简单。

    曹县令溺死的那一汪清浅水面下,或许掩藏着某些更可怕的东西。

    *

    天色刚蒙蒙亮,她就躺不住了。

    于是她起身下床,打算去找景明渊,却发现隔壁房间里没有人。

    难道他独自一人出门查案了?元熙宁疑惑皱眉,径直下了楼。

    大堂里空无一人,只有店小二在擦着桌子,并没有注意到从二楼走下来的元熙宁。

    整个客栈内安安静静,只有后院里传来些微声响。

    元熙宁循着声响走进后院,脚步却停在廊下,视线不自觉停在了院中的人身上。

    秋日的清晨,空气中弥散着薄薄的雾,给人带来一种晨梦未醒的恍惚感。

    庭院中,一身玄衣的景明渊正在白纱一般的晨雾里练剑。

    他背对着元熙宁的方向,手中三尺长剑如同肩臂的延伸,行云流水、矫健飘逸,剑锋不时卷起庭中落叶,像惊起了翩翩蝴蝶,在他身侧飞舞。

    玄衣下四肢修长、躯干劲瘦,薄薄的肌肉似乎蕴含了无尽的力量,一招一式划破轻雾,斩杀着无形的敌人。

    元熙宁是见过局里那些刑警训练的,她自己也跟着练过擒拿和搏斗。

    但与那些招招狠厉、虎虎生风的打法不同,景明渊的剑法比杀招多些优雅,比舞蹈又多些冷戾。

    一阵微凉的秋风卷过,元熙宁忽然想起以前熬夜工作时,手边永远不会缺席的那杯冰美式。

    初入口时清苦,复品则果香焦香交织,一片回味悠长。

    就像正在院中舞剑的那人一样,常能给人新鲜与惊喜,不像自己以前的同事队友,呆愣愣一根筋,一眼就能看穿灵魂。

    他看似冷漠实则胸怀热血,年纪轻轻却思路逻辑清晰分明。

    就像那杯冰美式,让人忍不住想多喝几口,认真品味。

    意识到自己想法的时候,元熙宁突然觉得脸颊一热。

    自己实际年龄都三十了,比他要大十岁,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

    元熙宁望向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得和以前在局里看实习生时没什么区别。

    她索性清清嗓子,宣告自己的存在。

    “元姑娘,你醒了?”景明渊注意到元熙宁,收了剑,朝她走来,“让小二上一些早膳吧?”

    元熙宁瞥他一眼,转身朝大堂走,声音淡淡的:“不用,我们去街上逛逛,随便吃点。”

    *

    清早的临陇县城,在薄雾的朦胧之下,反而少了几分昨日见到的沉闷压抑,更像是一个正常城镇了。

    早点摊子、面店铺都已开门营业,四处弥漫着热腾腾的蒸汽。

    元熙宁随便选了一家早餐铺,在临街的桌边坐下,要了一碗馄饨,景明渊也跟着要了一碗馄饨。

    热气腾腾的两碗馄饨端上桌时,元熙宁突然想起一件事。

    “一碗馄饨,你够吃吗?”元熙宁问。

    景明渊一愣,转开眼没说话。不用问,一看就是不够吃。

    元熙宁善解人意地主动说:“想吃多少吃多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今天估计要跑好几个地方呢,吃不饱怎么行?”

    在她的劝说下,景明渊才决定不再收敛,跟早餐店家又要了两碗馄饨,两笼蒸包,以及一张馅饼。

    在元熙宁呆滞的目光下,他慢慢地红了耳尖:“元姑娘,你……你是觉得我吃太多吗?”

    元熙宁见他局促,赶忙摆手:“我不是,没有没有,我喜欢吃得多的人。”

    景明渊本就微微发红的耳朵,这下子“腾”得红透了,整个人藏在馄饨碗里冒出的热气后面,眼睛都变得水汪汪的。

    元熙宁这才发现他误会了,赶忙再次解释:“啊……我的意思是,我饭量比较小,和吃得多的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可以多点几样食物,这样又能多尝尝美味,又不会浪费。”

    “哦……好。”景明渊连连点头,低头去吃碗里的馄饨,有些含糊的声音从碗边传来:“那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

    元熙宁看到他通红的双耳,心里蒙上一层异样的感觉。

    这人脸皮好薄呢,饭量大有什么好害羞的?

    两人各自吃饭没再说话,只是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元熙宁一边吃着,一边观察着早点铺外的行人。

    在景明渊快吃完两碗馄饨和一笼蒸包的时候,她突然出声:“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闻言,景明渊三两下咽了嘴里的包子,才问:“什么事情?”

    元熙宁并不着急回答,反而加速吃起了馄饨:“赶紧吃完,吃完出去确认一下。”

    景明渊点点头,埋头快速吃起了他的一堆早餐。

    *

    半刻钟后,两人走在朝阳下的东华街上,边走边张望。

    两人沿着东华街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又拐上副街,期间遇见胭脂铺、绸缎庄等店铺,就进去转一圈,出来之后再继续走。

    走了半上午,元熙宁觉得实在累了,才拉着景明渊进了一家茶楼。

    两人在雅间里坐下,确保隔壁房间没人偷听之后,才开始谈话。

    “走了半上午,你发现什么没有?”

    景明渊垂下眼帘,思忖了片刻才试探性地回答:“我觉得翠玉阁的首饰挺好看……的?”

    “……”元熙宁闭了闭眼,手指掐着掌心,几息后,她才平复下来,说:“我想表达的是,临陇县的街头不常见少女行走。”

    闻言,景明渊目光一顿,继而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地侧开脸,把视线投往窗外。

    元熙宁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因侧头而露出来的耳朵,此刻正一寸寸变红,通红的耳尖像初夏的樱桃一般。

    嗯……难道是自己刚才太凶了吗?

    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盯着那抹绯红看了几秒,才挪开视线,也望向窗外。

    此刻已是巳时,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多了。

    行走的路人中,有稚童跟着祖父母,有少年结伴而行,有挑着担子或背着篓的中年男子,也有个别出来做工的中年妇人,唯独没有年轻女子。

    就好像身处一个男儿国,所有少女都消失了一般!

    *

    “据我所知,大安朝民风开放,外出摆摊、做工的女子繁多,白日里,少女结伴逛街、出行也是十分常见。”

    元熙宁梳理着自己脑中属于原主的认知:“哪怕是权贵家小姐,也是戴上帷帽、由仆从陪着便可随意出门。临陇县在京城脚下,不至于封闭、保守到女子不能出门吧?”

    景明渊临窗观望了片刻,认同地点头:“的确不正常。而且,哪怕是出来做工、采买的妇人,也大都盖着头蒙着面。”

    “那你觉得,为什么临陇县的女子会这样?”

    “难道……临陇县常有山匪流寇横行?可临陇县靠近京城,若有山匪,京内怎会没有消息?”

    “不是。”元熙宁轻飘飘地抬抬手,否定了他的猜测:“如果只是单纯的怕遇见贼人,她们可能会选择不出城、不去郊外,只在闹市逛街。你看,对面那个妇人——”

    她指了指茶楼对面的路边,摆摊卖皂角的一个蒙面妇人,分析说:“皂角不是便宜物品,她卖皂角,绝对能赚不少钱。但你看她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看不出颜色;头发也沾满灰尘、凌乱毛躁。她是故意打扮成这样的。”

    她又示意景明渊仔细看:“你再看她的神色,眉头紧绷,眼睛垂着四下打量,不敢抬起;手一直下意识的去拉高蒙面布,想挡得更多一点儿。这说明了什么?”

    景明渊顺着元熙宁手指的方向,仔细观察了半晌,发现那名妇人真的如元熙宁所说一般,看似是安安静静坐在街边卖皂角,实则表情细微、小动作丰富,透露出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她在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惊惶。”景明渊说道。

    元熙宁满意地总结:“对。而且她另一只手在衣摆上不停擦拭,证明她的手心在冒冷汗,她在害怕。”

    她收回视线,缓缓啜饮杯中的茶:“光天化日,又在京城周边,治安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管是山匪流寇还是纨绔恶霸,大都不会当街强抢民女。那你说,她怕的是什么呢?”

    景明渊目光放空,望着窗外,认真思索了一会:“她应该是怕……被什么人盯上?”

    “聪明。我有一种直觉,她们面临的威胁,或许和曹县令的秘密有关。接下来我们需要弄明白,到底是谁会’盯上’女子,以致临陇县女子不敢出门,变成了男儿国度。”

    元熙宁收回视线,啜了口茶,又说:“而且,昨日有个侍卫汇报说,有人劝他不要让妹妹’踏入火坑’、嫁来临陇县,可见这个城镇里,一定有着某种秘密。”

    景明渊也打算收回目光,喝口茶歇一歇,却无意撞上了街对面的酒楼里望过来的一道视线。

    是一个男子,一身护卫打扮,面相凶恶,正目露邪光地看着他这边。

    视线交错一瞬,那男子很快收回了目光,快步离开了窗边,消失不见。

    景明渊面色一沉,瞬间整个人变得紧绷,眸色深暗地凝视着那扇窗。

    几杯茶后,景明渊缓了缓气息,问:“那我们接下来还要在街上再转转吗?”

    元熙宁歇好了疲惫的双腿,闻言拍了拍衣衫站起身:“不必了,派几个侍卫乔装打扮去打探一下情况吧。我们去罗家别院看一看。”

    景明渊听话地叫来两个侍卫安排了任务,又结了茶水的钱,两人离开茶楼。

    茶楼离西城门已经不远,两人索性继续步行,前往月湖。

    *

    日头下的月湖,波光粼粼,像晴好夜晚的弯月,静静卧在满野秋草之间。

    岸边和湖上有零星的几人在垂钓,望着这些垂钓客,元熙宁想起了昨日县衙衙役所说的,曹县令喜爱钓鱼之事。

    “你觉得,曹县令来月湖,真的是来钓鱼吗?”元熙宁问。

    景明渊沉吟片刻:“未必是真的。但若是撒谎,也很难隐瞒。”又指指岸边湖上的人:“这些人技法娴熟,想必是月湖边上的常客,不如我们去问问?”

    两人走上前,景明渊正准备习惯性地掏出腰牌,手腕就被人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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