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别院

    只见元熙宁脚步轻盈,走到湖边一位中年人身边,原本淡漠的表情突然变成惊讶与崇拜:“哇,这位大哥,您竟然钓上来了这么多鱼!”

    那中年人起初还因为突然被人打扰而有些不悦,在听到清丽少女的夸赞后,又不由自主地笑开了:“哪里哪里,姑娘过奖了。”

    元熙宁看了看他身旁的竹篓,指着其中一条惊喜地说:“大哥,您竟然能钓上来大白鱼!听闻这种鱼最难钓了,又凶又猛!”

    中年人好似恰逢知音,连手中的钓竿都不看了,半转过身子来和元熙宁聊:“姑娘竟然认识大白鱼?”

    元熙宁猛点头,脸上的笑容真诚又干净:“我认识!我爹最爱垂钓,时常和我说起。有一次他钓上一条大白鱼,跟我娘炫耀了几个月呢!”

    中年人笑逐言开:“令尊也是性情中人!老夫实在羡慕,实不相瞒,内子最不喜我垂钓,今日我还是偷偷出来的。”

    元熙宁嘻笑了一会,又打量泛着波光的月湖:“我早就听说这里风景好。可惜我爹没和我一起过来,他一直说月湖里的鱼个头大呢!”

    中年人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月湖里的鱼又大又多,的确是垂钓胜地。”

    话铺到这里,才真正切入正题。

    元熙宁一边打量着中年人的神色,一边说:“我听说,曹县令曹大人都常常来这里钓鱼?可见此地真是受欢迎。”

    中年人锁了锁眉,沉吟片刻才回道:“倒也不经常来。我隔三差五便会偷偷来这垂钓,这几年也就遇到曹大人五六次。倒是张老太爷常来,他致仕后唯爱垂钓。”

    他指指湖心一叶扁舟:“喏,那便是张老太爷,他爱在湖心泛舟垂钓。张老太爷曾是工部尚书!”

    元熙宁点点头,不以为意地笑道:“那是我听岔了。改日我带上我爹再来,若是有缘遇着,让他跟您讨教!”

    中年人笑得开怀,两人又寒暄了几句。

    景明渊呆立在不远处,看着突然变脸、和陌生人聊得不亦乐乎的元熙宁,惊得呆若木鸡。

    ————

    和中年人告别之后,元熙宁走向微微发愣的景明渊,问:“刚才我们说话,你听着了吗?”

    景明渊赶紧回神点头:“听到了。不过,元姑娘,有一事我很好奇。”

    元熙宁看向他,示意他有事就问。

    景明渊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要先装作对鱼感兴趣,再问他问题呢?我们直接亮出身份,依例查问不好吗?”

    “傻子。”元熙宁毫不客气地批他。“那你为什么还让你的侍卫乔装打扮去打探消息?直接让他们举着大刀去拷问不就好了?”

    景明渊闻言一愣,沉默地挪开视线,露出一双微红的耳朵。

    “人在放松警惕的时候,我们才能问出最贴近真实的答案。如果对方紧张,就算不撒谎,也难免因为情绪紧绷而扰乱思绪。

    “捧着对方、哄着对方,让对方心情舒畅愉悦,自然而然地把所有事情交待出来,才是上上策。”

    景明渊缓缓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受教了。”

    “那从刚才的问话中,你了解了什么信息?”元熙宁继续刚才的问题。

    “嗯……”他沉吟片刻,说:“曹县令在说谎。衙役说他月余便要来一次,方才那人说只见过他五六次;而且湖心垂钓的张老太爷,也可以是个很好的证人。”

    他补充道:“张老太爷行事我有所耳闻,他最为正直刚毅,从不撒谎。虽然张老太爷已经致仕,但曾经官至二品,曹县令若是见到他,于情于理也要打个招呼。我们可以去问问张老太爷。”

    元熙宁点点头:“我们可以先不用去打扰张老太爷。先沿着湖畔走走,挑几个看着好说话的问问。”

    又看向身侧的景明渊:“你去问。”

    ————

    景明渊没少查问过线索,更没少审过犯人。但他以往都是直接亮出腰牌,硬邦邦地例行公事。

    现在要他去跟人聊鱼,还要夸别人钓的鱼多,这有点为难他了。

    景明渊略做了做心理准备,便朝着一个鱼篓满满的、看起来还算好说话的大爷走了过去。

    大爷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余光瞥见景明渊靠近,不等他出声,就竖了一根手指在嘴边:“嘘!”

    得,初战告衰。

    景明渊挫败地摸了摸鼻子,又继续寻找下一个打探目标。

    梭巡一圈,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刚收了杆、正喜气洋洋地打量着钓上来的大鱼的中年人。

    他快步走过去,开始夸赞那人垂钓技术精妙。

    元熙宁在不远处假装玩草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景明渊,在她看来,景明渊的表现还是有点生硬尴尬,但好在那人刚钓上鱼正欣喜,没有注意。

    聊了几句后,景明渊告别了那中年人,又找了一个正在往鱼钩上挂鱼食的老大爷搭话。

    他的“演技”越来越自然,也知道隔一段距离才找一个人询问,以免被人察觉异常。

    等两人走到距离罗家别院不远的地方,景明渊已经问了六七个人,收获满满地来跟元熙宁汇报。

    可能是因为刚才友善地和人搭话,脸上笑习惯了,此刻的他也存着几分笑意:“方才我问了七人,其中有一人是初来此地,其余六人都说不常在此处见曹县令钓鱼。

    “但他们中有人曾见过曹县令,说他曾数次出入罗家别院,而且他都是只身一人前来,没带任何随从。”

    元熙宁从手中纠缠的草叶中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景明渊一双含笑的眼睛。

    他此刻正逆着光,面庞有些模糊不清,鸦黑的睫毛下,一双黑眸闪闪发光,像是偷了湖面的波光藏在眼底。

    他有着一双狭长的瑞凤眼,冷眼看人时藏着凌厉锋芒,可一笑起来便春风化雪,眼尾的弧线像索命弯刀,轻轻一眨就能勾人魂魄。

    嗯……男妖精。

    她看呆了半秒,很快又收回神来,把手中搓得烂糊糊的草叶往旁边的花丛一扔:“我们去罗家别院看看。”

    ————

    罗家别院很大,院墙向两侧延伸,好像看不见尽头似的。朱漆大门华贵气派,门前两只硕大的汉白玉石狮子威武严峻。

    景明渊今日没有带侍卫来,只能自己上前叩门。不多久,一脸不耐的门房开了门,正想呵斥,景明渊手中的腰牌就出现在他眼前。

    乌金的令牌呈上窄下宽的金字塔形状,中央篆刻着一个大大的景字,奢华又唬人。

    门房一见,立马把不耐烦的表情收了回去,换上谄媚的笑:“有失远迎,原来是景大人!”

    又点头哈腰道:“景大人勿怪,今日罗老爷不在别院,不能相迎,要不大人容小的派人去把罗老爷叫来?”

    景明渊收起令牌,脸上已全然不见不久前的笑意,冷淡不屑气势十足:“不必。本官路过此地,避避日头、歇歇脚,不必惊动你家老爷。”

    说罢,不顾门房还一副不太欢迎的姿态,抬脚便迈入门槛。

    元熙宁跟在他身后,打量了门房一眼。

    这门房一脸伏低做小的紧张模样,神色有几分忌惮也有不少谄媚,但看不出什么心虚的样子。

    ————

    门房传了管家,管家着急忙慌地赶到前门处,殷勤热切地领着两人进入别院。

    路上,管家不停地向两人介绍着别院里的一景一物,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

    管家引着两人到了前厅,先请景明渊上座,又试探地问元熙宁:“这位是……”

    景明渊瞥了元熙宁一眼,轻咳一声道:“这是本官的……伺墨丫头。”

    元熙宁闻言,十分配合地冲管家微笑颔首,一副颇为受宠的矜贵丫鬟姿态。

    管家是个老人精了,眼明心亮:“姑娘好,姑娘也请坐。”又笑咪咪地冲景明渊说:“大人稍坐片刻,小的着人去备茶点。”

    管家走远之后,景明渊摸了摸鼻子:“元姑娘,我临时想到伺墨丫头这个身份,你不介意吧?”

    元熙宁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又颇有兴味地问景明渊:“怎么这次直接亮令牌了,不先套套近乎?”

    “和平民百姓套近乎可以得到真实的信息,但是和这种大户家的下人套近乎,多半只会被赶出来。”景明渊指了指管家离去的方向:“这种人最会看人下菜碟。”

    元熙宁赞许点头:“不错,懂得变通,挺聪明的嘛。”

    跟他合作,还蛮轻松的。

    元熙宁转开视线,打量起前厅的布置。

    罗家不愧是临陇县富贾一方的商户,前厅里的桌椅花架无一不是金贵的紫檀木,色泽饱满莹润,绝非凡品。

    逐一观察完了,元熙宁回过头去问景明渊:“你觉得那个罗……罗有富会来吗?”

    景明渊沉吟片刻,语气淡淡答:“管家一定会告诉罗有富。他若来,不足以证明他无辜与否,但能证明他忌惮我。若他不来,就证明他十分狂妄,觉得我拿他没办法。”

    元熙宁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管家会在茶点里下毒吗?”

    “不好说,”景明渊眉头锁起,“虽然直接下毒太过明显,但难保罗家人不会过于胆大包天,打算先下手为强。”

    元熙宁往前厅外望了一眼,见管家端了茶和点心水果朝这边走来,突然心生一计。

    “我有个办法,这个办法还能让我们有机会在别院里逛逛,”她回过头,给景明渊递了一个眼神:“等下配合我啊。”

    ————

    刚沏好的茶还冒着淡淡热气,元熙宁缓步走上前,接过管家端来的茶杯。刚一端起,她就手指一松,茶杯掉落在地摔成碎片。

    “啊……好烫!”元熙宁捏着嗓子呼痛,把景大人身边的骄矜侍女派头演得活灵活现。

    十分配合的景明渊立即起身,面露担忧地大步走到她身边,捧起她被烫得发红的手指,低头吹了吹。

    温声安抚几句后,他才转向管家:“伺墨丫头手指最嫩,怕烫,让你见笑了。茶点就不用了,不如带本官在别院转转,赏赏秋日里的景致。”

    管家一愣,还来不及答话,又听到景明渊说:“罗有富事多忙碌,无暇来别院见本官,管家总得代为陪客,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见管家张口要说话,景明渊面色一沉,瞬间变回了威风凛凛的三重楼景大人:“让你上个茶,你烫到本官的丫头,让你带着逛逛院子,你推三阻四,怎么?是罗有富对本官有意见,还是你对本官有意见?”

    连番的话劈头盖脸砸下来,砸得管家都来不及为自己辩解。话里话外的威压,让他的额头一下子爬满了冷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管家低着头,不敢直视景明渊阴沉的面色,声音发颤:“小的这就带大人和姑娘四处逛逛。如今仲秋已至,花园里最后一茬月季开得正好,十分浓艳。”

    他胳膊微微抖着,半弓着腰引路:“大人,大人这边请。”

    景明渊这才放开捧着元熙宁指尖的手,跟上管家的步伐。

    走在长廊中,他的手垂在身侧,轻轻地捻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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