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前，他跟在后。

    她气急被坏，他悠闲淡定。

    到一楼大门的的时候，刚好有人从外面拉开门进来，范小星趁着门还没关紧侧着身子挤了出去。

    陈暮声不知道她到底在耍什么性子，随她而去。反正门关上，他自己重新开就行了，这时她突然又折返，大力把门往里推开。

    陈暮声的头下意识往后仰，动作麻利才避开了，不然磕到脸今晚得见血。

    “你怎么了？”陈暮声无奈。

    “我单纯觉得你在后面我应该给你推开这个门，这样有礼貌一点。”范小星说这句话时是心虚的，毕竟也就差一两厘米就撞到他高挺的鼻子。

    “那我谢谢你。”陈暮声抬手撑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不客气。”她哼道。

    他们租住的小区不大又老，只设有一个固定的垃圾分类站，在楼栋外500米左右。

    深冬已至，今晚的月亮却很亮，洋洋洒洒地落在小路上。外面散步的也只有三两人，周围都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轻声走路的脚步声。

    不知是静谧的环境，还是静下来的心，范小星放慢了脚步，两个人逐渐从一前一后到并肩而行。

    “听蕊蕊说昨晚是你帮忙扶我回去的，谢谢了。”范小星低着头，轻声说道。

    陈暮声一愣，瞬间又神色自如地回了句不客气。

    “我昨晚参加庆功宴，我的新书出版了。所以才会喝多，平时不会的。”范小星余光瞄了他一眼，又补充一句：“我酒量还行。”

    “恭喜。”陈暮声目光一直看着前方。

    果然，话题终结者。范小星努努嘴，没想到她自来熟的性格都跟他聊不下去。

    终究两个人再度沉默下来。范小星其实心里明白，他是不想跟她扯东扯西。

    她还想不通，倒垃圾这条路其实很近，他不愿意跟她走完全可以几分钟扔完垃圾掉头回去。

    可是他没有。他陪她耗。

    终于，垃圾站到了，陈暮声一声不响拿过她手中的垃圾袋，一并投进了垃圾桶。

    “回去吧。夜里冷。”

    “嗯。”

    范小星抬眸，今晚第一次认真直视他，他似乎很疲惫，双眼有些许红丝，下巴也冒出了一小片青色的胡茬。

    “我走那边，你回去吧。”陈暮声跟她短暂对视后，主动别开了眼。

    “好。”这一下很明显了，范小星清楚知道，他在躲她，也许因为猜测到她的心意，一个正常有女朋友的男人，再遇上对自己有意思的女人，是应该要避嫌的，她内心理解，可敌不过鼻子一酸，眼里起了雾气。

    她心理暗示自己，头可断血可流，体面不能失。

    慌忙转身，走了两步又站定，举起右手往后摆了摆。

    后面她都是失魂落魄一般，病恹恹地往回走。直到走到楼道门口，迎面走来一只野猫，全身黑得发亮，一双绿色的猫眼渗透着吃人的光。

    范小星惧怕一切会动的动物，无论大小，无论好坏。小时候贪玩给狼狗追过，给流浪猫抓过，还给鸡啄过。她永远忘不了被范妈妈和方蕊捉住去打狂犬疫苗，打一针前后得大哭一两场。

    这只野猫倒是没攻击她，只是碍事地坐在她楼栋大门中间，定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范小星不敢动，儿时的痛苦回忆让她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她真的觉得这只野猫很凶。

    陈暮声目送她往家的方向走，直到她在楼道口停下了脚步，一直不见她上楼。

    他疑惑不解，稍稍走前去看看情况。只见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手脚动作僵硬，偶尔东张西望，似乎在看附近有没有人经过打救她。

    陈暮声再往前走些才看见蹲坐在大门口的黑色野猫。

    原来是怕猫。他低头一笑。

    野猫大概观察够了，觉得前面这人对它不会造成伤害，于是便起来缓缓向她靠近。

    这一举动可把范小星吓得浑身一哆嗦。猫走一步，她往后挪一步。野猫似乎在挑衅她的忍耐力，猫眼狡猾一眯，猫身弓起，发出低哑的猫叫声，喉咙还伴着咕咕的声响。

    范小星怕它扑到她身上，正打算转身拔腿就跑。突然，一粒石头从她身后飞出来，刚好砸到野猫的前脚附近。

    “喵……”

    “啊……”范小星怕死了，她计划好好的转身跑路就行，谁给她不顾一切把野猫惹毛的！

    野猫径直往她身上扑。正当她吓得呆滞，乱了方寸时，手腕被人用力一扯，整个人撞进结实的胸膛里。陈暮声大力跺下脚，野猫极速蹿进草丛里。

    “你吓死我了！”范小星带着哭腔，抬手锤向他的胸膛。

    “猫跑了。”他任由她打了几下，吃痛忍耐着。

    听见他低沉的嗓音时，她才镇定下来。抬起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红似彤。

    “你回来做什么。”范小星别扭地拧开头，陈暮声往后退了一小步，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亲近。

    她在期待，期待他说出他是特意回来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又或者他要为刚刚故意冷淡她的混账事做出一两句解释。

    他沉默一会，才开口：“手机没电，忘记带移动充了。”

    她自嘲一笑，果然小丑还是她。

    “那刚刚谢谢陈警官出手相助。”范小星吸了吸鼻子，淡漠道谢。

    没等他回应，她就已经抬脚上楼了。

    依旧是她走在前，他跟在后。只是距离越拉越远，等他踏上第二层的楼梯时，她已经进了屋锁上了门。

    陈暮声没有再走上去，缓缓收回脚步，一个人在楼梯那站了一会。直到头顶的感应灯熄灭，他才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范小星把门关上后，转身靠在门背，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落下。

    “怎么了？被狗追了？”方蕊还在厨房忙，听到门打开又急促地被关上。

    没有人回应。方蕊眉头一皱，“范小星？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范小星克制自己崩溃的情绪，尽量让声线听起来跟平常一样。

    不过，心细如方蕊，一听便知道她有问题。马上冲干净双手，小跑出来。

    方蕊吓了一跳，范小星正靠门蹲着，脸颊湿了一片，还有眼泪流到尖尖的下巴处愣是不滴下。

    她见过范小星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大多数是因为写作卡文，脑壳宕机。她极需发泄，但她天生心大，也历练了这么多年，因为工作带来的负面情绪其实没多少，就算有也只是扔下笔，捶下键盘，扯掉自己几根头发，狂吃一顿，再不济蹦个迪，通宵打场游戏，睡饱后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投入工作。

    这么多年，她的眼泪只为了文艺事业而流。

    “别吓我，乖乖。怎么倒个垃圾搞成这样？”方蕊扶她起来做到沙发上，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

    “楼下有只野猫。”她抢过方蕊的纸巾，自己胡乱擦了一把脸，又用力擤了鼻涕。

    “那你受伤了吗？”方蕊紧张地拉她起来，全头到脚给她仔细检查一番。

    “没，没受伤。”说完又鼻子一酸，身体没事，心却被伤得体无完肤。

    “好了，不哭了。”方蕊无奈摇头，“怎么一包纸巾都擦不干你的眼泪，那只野猫真这么可怕？”

    “能吃人。”

    “……”

    陈暮声回到警局时比原定集合时间迟了十分钟。大家已经围坐起来等他，很疑惑是什么事绊住了这个万年守时人的脚步。

    “抱歉，我迟到了。”陈暮声脱下外套，随手扔到椅子上。“开始吧。”

    “死者尤姗，在国外时利用自媒体软件分享旅游日志、着装搭配、轻奢生活日常，拥有大量的国内外粉丝。三年前回国后，更是踏上星途，从小短片到大荧幕都有她的身影。”李平咬了下笔头，继续：“她在国外的信息很少，只查到日常居住地和就读学校。她父母双无，只有一个外婆，好像在她回国那年也去世了。人际关系更是简单，网上粉丝一大摞，现实却是形单只影。她在三年前移民回来，后来定居在羊城。”

    “团队呢？”

    “她有个工作室，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助理叫方文彬，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下午来认尸的时候情绪很激动，当场晕了，送去了医院，医生建议等病人情绪稳定了再去录口供。”

    陈暮声脸色一沉，“找人盯着。”

    “已经安排同事在医院守着，等医生同意就通知我们过去。”

    “刘辉呢？”

    刘辉没想到陈暮声让他第二个做汇报，毕竟田琳刚刚已经正襟危坐，一副准备发言的状态。

    刘辉清了清喉咙，打开了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了监控四宫格，分别是御湾花园的大门，负一楼停车场，电梯和尤姗家门口对出的楼道。

    “陈队，收到指示后我立马安排调取监控录像，在命案发生前的当天下午六点，尤姗跟助理方文彬乘坐保姆车从御湾花园的大门驶入负一楼停车场，然后坐电梯一起进的家门。两人有交谈，但全程都是保持着友好距离，除了这里。”刘辉用按下暂停键，拿起红色激光笔指向屏幕下方的录像画像。

    “尤姗好像鞋子滑了一下，方文彬去扶她。”

    “他很紧张她。”田琳冒出了一句。

    “怎么说？”陈暮声挑眉看她。

    田琳被他的小动作搞得心里发颤，这该死的魅力。

    “你们看，虽然他们是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方文彬从车上下来，到乘坐电梯这一路，眼睛像黏在尤姗身上一样，一刻不舍得离开。”

    “贴身助理？内娱就是乱啊。”李平啧啧两声。

    田琳剜了他一眼，李平识趣地往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她接着说道：“如果只是女上司和男下属的关系，方文彬大概跨一步过去单手给她搀扶一下就行，毕竟在家门口也不存在什么坠落危险。但他没有，他是整个人靠上去，双手捉住她的双臂，身体抵着她的后背，脸部表情是紧张和心疼。”

    陈暮声抬头看向屏幕，想起刚才把范小星拉进自己怀里的那一瞬，因为惊慌她四肢无力，埋在他胸膛里瑟瑟发抖，忽然又把头抬起，靠在他颈窝那磨蹭几下，一股单属于她的清香争先恐后冲进他的鼻腔，支配着他的感官。

    “反转就在这！”刘辉激动地按下播放键。屏幕里的尤姗没有半分犹豫，一把挣开他的环抱，抬手打掉他搭在她细白手臂上的手，下意思还抬眼往摄像头那看了一眼。

    “会不会因为她是顶流，所以怕泄露这样录像？”李平还是没忍住开腔了。

    “御湾花园是高档小区，里面住的不仅有她这一位顶流。”陈暮声皱眉，“还有其他发现吗？”

    “期间除了上门送餐的人，没看见其他的人。一直到晚上8点，方文彬从尤姗家离开。之后就是我们这批人到现场了。”

    陈暮声眉头不展，一瞬不瞬看着监控录像。“水呢？”

    “水？”

    “监控看到血水吗？”

    刘辉哦的一声，在键盘上操作一番，“在这，大概凌晨开始，慢慢从门缝渗出。”

    “你得联系技术部的人，这录像估计被动手脚了。”陈暮声双手手肘撑在台面，三指并拢摩挲着额头。

    刘辉不解。

    “餐后必定会产生垃圾，可是方文彬走的时候两手空空，到我们进屋到法证取证都没看见有任何生活垃圾。所以……”

    “凶手帮她把垃圾带下去了。”刘辉哼笑，“真是谢谢他。”

    “田琳那呢？”陈暮声又问。

    “物业、保安和楼下的住客回警局后提供的口供跟现场问话时的内容差异不大，后面我也去同楼栋的每一层问过，都说当天晚上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田琳泄气道：“御湾花园的居住环境保密性很强，品字形的楼房架构，3户型那边都是一梯一户，尤姗又住在顶楼，几乎不会被任何陌生人打扰。”

    陈暮声没作声，只是微微点头。

    “陈队，我明天再去问问楼下的保安，看看有没有可以的人，咳咳……”田琳白天呕得喉咙发胀，又讲了一天的话，现在喉咙又痛又痒。

    李平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矿泉水，把盖子扭开又拧上，不动声色地推到她面前。

    果然没一会，她又咳起来，顺手拿起瓶装水一口闷了一小半。

    “大家休息一会，法证那边应该很快有消息的了。”陈暮声站起，看了下咳得厉害的田琳，“如果你不舒服，可以先回家休息会。”

    “咳咳……我不，我可以的。”田琳仰着一张通红的脸，眼底有一丝倔强。

    陈暮声没再规劝，身体是自己的，她能不能撑得住她自己才知道。

    刚走了几步，他又折返拍了李平的肩膀，严肃问道：“保密工作怎么样？”

    李平啊了一声，“交代过了他们了。”

    陈暮声一听脸色不悦，“不是交代，是警告！”

    李平被惊出一声冷汗，连忙改正：“我当时就是像您这般严厉交代他们了。”

    陈暮声瞪了他一眼，便坐回椅子上，扯过外套盖在身上，闭眼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