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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怎么可能,方才那曲居然……居然是四娘子演奏的吗?快掐我一下。”

    “好像还真是四娘子,可她不是安邑城赫赫有名的愚笨花瓶吗?传闻她琴棋书画,百无一能呀。”

    “怪不得说是传言呢,大家分明都是以讹传讹,依我看,这四娘子怕是洛神下凡,长得美艳至极不说,还如此精通音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人啊。”

    “咦,收收你嘴角的口水吧,花心大萝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捧着薛姝,全然忘记了还有个周匝还站着个音赋卓绝的春陵乡君。

    魏明芙当下又窘又愤,脸色涨得通红,形似猪肝,她本欲拉快节奏,但偏偏薛姝所奏乐曲她从未听过,魏明芙思绪混乱,是以呆愣在地。

    料想自己早先夸下的海口,她更加地气不打一处来,眼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魏明芙满腔怨恨无处发泄,似要喷出火来。

    当然,这厢同样难受的还有薛婉盈,她半低着头,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厚重的阴影,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厌恶。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薛姝到底几斤几两。

    自母亲掌府中馈后,丫鬟婆子为了讨好主母,有意无意苛待薛姝,是以在其六岁那年,因从戏台跌落,薛姝右手筋骨全断,连提筷握勺都成问题。

    之后父亲寿宴,为图吉利请了几位高僧来府邸,其中一位拎不清的老头偏要给薛姝治病正骨,倒是将她的手医好了。但薛姝因缺了好几年的研习自卑羞愧,主动遣退了教授书、乐的嬷嬷。是以,众人对她的猜测从来就不是谣言,她就是草包!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她暗地里悬梁刺股?可无授课先生,任她如何勤学苦练,也不可能到达如此境界。

    不行,她一定要告诉母亲,她绝不允许薛姝比她还出彩!这么想着,薛婉盈眼底迸发出恶狠狠的寒光。

    飞快地压下嫉妒之色,薛婉盈款款走来,语气亲昵,“四妹妹何时学会了弹琴?二姐姐竟是半分不知呢。”

    “怎会如此呢,姝儿会弹琴二姐姐居然不知吗?二姐姐还真是不关心姝儿呢,我明明早就会了呀。”薛姝一双水眸弯弯,楚楚动人,嘴角轻瘪,话里话外委屈尽显。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望向素有体恤入微之名的薛二娘子,原来姐妹情深不过逢场作戏,私下里,这位嫡姐怕是连庶妹是病是康都不知。

    薛婉盈闻言,脸色骤变,倒更像是坐实了薛姝所说。

    倏忽之间,薛婉盈看到了像这边缓缓走来的李褚林,心生一计,颔首低眉道,“是,四妹妹你长大了,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没错。我知你怪我与春陵姐姐走得太近,这千般万般,确实是姐姐做得不好,姐姐这厢给你赔罪了,四妹妹可别再恼我了。伤了我们姊妹间的情分是小,可妹妹若因此气坏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薛婉盈说着,便要上前给薛姝赔不是。

    只是还未碰着薛姝,薛婉盈便在离她半拳衣裳处停住了,只见她猛地向后摔去,劲道之大,若是无人帮扶,定会砸地血流满地。

    方才见心上人神情恹恹,李褚林遂来一探究竟,没曾想刚听完美人自责,便撞见她遭毒妇推搡。

    来不及细想,李褚林眼疾手快地扶住薛婉盈纤细的腰肢,大手一握,便往怀里带,语气担忧,“怎么样?你可有伤到?”

    薛婉盈脸色忧郁,嘴唇发白,冲李褚林摇了摇头后,迷惘不解地看向薛姝,眼神中隐带震惊。

    李褚林见状,眉心近乎拧成川字,不似方才的关怀备至,他厌恶地看向薛姝,沉声开口,“婉……薛二娘子一片好心,无端端地,你这是作甚?”

    真是精彩,她这二姐绝对算得上宫斗届的一把好手,自己方才什么都未做,尚且被她颠倒黑白,倘若真做了什么,此刻怕是已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薛姝真想拍掌叫绝。猝尔间,阵阵酸涩感从心底蔓延开来,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心如此痛?薛姝眼睫轻颤,喉间似被人紧紧攥住,哽咽难言。

    她想起来了,原主虽与李褚林交集过少,但的的确确暗恋着这位少年探花郎,眼下被心上人当众指责,锥心刺骨,生理性征倒显现出来了。

    凡有所立,世间之局皆可破,唯情字难解。

    默默叹了口气,薛姝压制下原主委屈的情绪,眉梢一扬,语带嘲讽,“二姐姐你该多吃些肉的,如此弱柳扶风怎么行。谢世子想来也瞧见了,二姐姐不过朝我走了半步,竟就飞到了李探花郎怀中。”

    瞥了眼受惊小猫般的薛婉盈,薛姝顿了顿,似笑非笑,“还好不是梅雨天,否则二姐姐你此刻怕是已身处月宫了。”

    众人闻言,内心惶惑不解,听四娘子这意思,她并未推二娘子。可若是这样,二娘子为何摔得这般厉害?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华筵蓦地抬头,恰好对上一双狡黠灵动的凤眸。

    他是武将出身,军中戒备森严,沙场上刀剑无眼,他自幼便养成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习性,方圆十里即知敌军动向。

    是以李褚林也许不知事情经过,但他看得清楚,薛二娘子自绊自了一脚,错了个位,便显得像是四娘子推的她了。

    但他同这薛四娘并无交情,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就会帮她?谢华筵微眯双眸,刚想称自己并未看清,然视线一转,瞥见了薛姝孤零零的身影,还有那转瞬即逝的哀恸。

    少女神情倔强,淡淡衫儿薄薄罗,伶俜硒硒。

    他记得,以前每每下朝,都会撞见薛四娘的马车候在路边,窈窕淑女掀起帘幕一角,悄然无息,只为远远地瞧上心上人一眼。

    刚刚褚林如此说她,她怕是强撑着才没有掉眼泪的吧。

    思及此,谢华筵心底闪过一抹不忍,话到嘴边改了口风,“嗯,四娘子所言不虚,二娘子是该矫健体魄了。不过走了半拳路,竟就不省人事了,实属罕见。”

    谢华筵这番话滴水不漏,变相坐实了“薛二娘设局陷害庶妹”。霎时间,好打抱不平者群起而攻之。

    薛婉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小心翼翼地看向李褚林,泫然欲泣,“李大人,小女近来身子确实不太利索,小女…小女是不是给李大人惹祸了。小女……”

    李褚林看着美人眼眶发红,心慌意乱得紧,却还是柔声安慰,“无碍,前些时日圣上赏了不少凝神香,我待会儿让永叔拿些给你。婉……二娘子,你就是太善良了,凡事都顾念着别人,唉,这般性子要吃亏的。”

    李褚林斜睨过薛姝,意有所指。

    酒逢知己千杯少,千般“委屈”终于被人理解,薛婉盈鼻头一酸,眨巴了两下眼睛,哭得梨花带雨。

    懒得看他们郎情妾意、上演恩爱大戏,薛姝别过身子,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适时落下。

    “哈哈哈哈哈年轻真好啊,难得木园如此热闹,诸位不会怪罪老身不请自来吧。”爽朗的大笑声后,魏老夫人拄着拐杖缓缓而来,双眸深邃。

    小姐公子们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紧张万分,不禁拘谨起来。其间不乏有胆大者,见魏老夫人为人和蔼,毫无架子后,心思逐渐活络起来,忙道不介意。

    “那便好,那便好,诸位只管自个玩得尽兴,不用顾忌老身。”

    “刚刚那曲《江南子》便是你所奏吧,你是?”魏老夫人不知何时已踱至薛姝面前,笑眯眯地看向她。

    自己这随手一弹,怎还将老夫人引来了,她莫非是来帮魏明芙站场的?

    内心讶异,薛姝缓缓开口,“回老夫人,臣女乃广平侯府薛四娘,薛姝。”

    “静女其姝,不错,好名字。姝丫头,老身这把凤尾琴乃先帝爷花重金打造,价值连城。老身今日闻此《江南子》,如听仙乐耳暂明,这把昆山片玉你务必拿去。”

    薛姝还没反应过来,魏明芙已经气得肺快炸了,“祖母!你明明答应过,昆山片玉留着给我当陪嫁的。”

    魏老夫人掏掏耳朵,看都不看魏明芙一眼,“我几时说过,你可有证据?你想想你那半吊子水平,好意思收受此琴吗?”

    魏明芙闻言,积压了一天的怒气彻底爆发,随手摔碎了身侧的花瓶,裂片乍起,众人哗然。

    魏老夫人见状,眼神凌锐,瞪向魏明芙,语带威胁,“好了,别嚷嚷了,嚷得我耳朵生疼。看在你今天挖到宝的份上,明天来我屋里随便挑,给你补上就是了。”

    “诸位自便,老身就不在这扫兴了,免得你们放不开。”魏老夫人言罢,慈爱地看向薛姝,“姝丫头,你随我来。”

    她未同魏老夫人接触过,是以不知其秉性。不过魏老夫人既能保定安侯府两朝荣盛不衰的,想来也是个厉害角色儿。

    不敢掉以轻心,薛姝边思量着对策,边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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