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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一面容姣好的中年妇人被几个丫鬟搀扶着,朝门口缓缓而来。妇人身着素锦布衣,头戴银钗,然端庄典雅,气度不凡。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老媪见状,刹时弱了气势,她转身凑到贵妇人跟前,笑得谄媚,“喏,又来了个骗吃骗喝的,她居然自称是云辞小姐,老奴瞧着啊,准又是来打秋风的。姜府虽家大业大,但夫人你和老爷都是廉洁清正之人,哪有那么多家财能散给旁的人啊。”

    在听到云辞二字时,贵妇人不禁凝起眉来,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薛姝等人一番,半晌柔声道,“罢了,如今这世道艰难,两位姑娘是从外地来的上京吧,一路舟车劳顿的也不容易。樱桃,你快去我房里取些银子来。”

    名唤樱桃的侍女得令往府内走去。

    贵妇人顿了顿,侧目望向薛姝,她言语谆谆,“姑娘我知你许是境况窘迫,但是人活一世,便是生活再艰辛,我们也不能干那坑蒙拐骗的勾当。实话告诉你吧,我家云辞早些时日便已回府了。”

    胡妈闻言,下巴翘得老高,忙不迭附和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月甯满是探究的目光也射向薛姝。

    虽然今生许多人的命运轨迹都与前世大不相同了,但是不巧,她前些日子去灵顺寺上香,恰巧听闻寺内僧尼说起这个命苦的姜小姐,于腊月廿八咳血而死。

    这也是为什么,她方才灵机一动,会以八杆子打不着的姜云辞为借口。眼前这个贵妇人,想必就是姜五小姐的生母乐嘉长公主。

    只是她道云辞已在家是怎么回事?人死不能复生,那便只可能是冒名顶替了。

    思及此,薛姝不闪不避地对上贵妇人的眼神,她一字一句,淡然自若道,“母亲你若是不肯认云辞,倒也无妨。那么姜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宝贝幺女从小不在自己身边,在外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乐嘉长公主对此本就愧怍难当。眼前这小娘居然还冥顽不灵地自称云辞,

    贵妇人瞬间没了耐心,雍容华贵的面庞好似披上了层薄霜,她冷冷道,“我已给尽姑娘脸面了,但是姑娘若执意要攀姜府门楣、爬皇家高枝,就莫怪我不留情分了。胡妈,关门谢客。”

    乐嘉言罢,径自往屋内走去,胡妈嗓门洪亮,大剌剌地欸过一声,撸起衣袖,便要上门闩。

    若是自己现在承认了说谎之事,这位“柳姓新郎”必不可能放过她,而且待她回过神来,怕是辜行昭也在劫难逃。

    薛姝两相为难,唇瓣紧抿,思索着转圜之法。期间也不知道那句话触了柳月甯霉头,她掀起眼皮,仔细打量了番快哭了的薛姝。

    随即快步上前,柳月甯拉住胡妈的臂膀,冲着屋内大喊,“夫人且慢,姜姑娘此行并不太平,路上还遇到了山匪,中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你不妨听她说完。”

    乐嘉长公主闻言,脚步一顿,须臾又要朝前走。胡妈虽上了年纪,但许是从前练过家子,力气不容小觑,她此刻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柳月甯,两人扭打起来。

    胡妈本处于上风,然不知怎地,眼眸忽地酸涩不堪,渐渐落了下风,一朝不慎,她直直往后摔去。

    危急存亡之际,胡妈往前胡乱一抓,“撕拉”声后,她踉跄了下,勉强稳住了身形。

    柳月甯垂眸,只见左边衣袖被撕下来大半。

    乐嘉长公主适时回头,狼狈不堪的场面映入眼帘。

    她眉毛微皱,正欲收回目光,却猝不及防捕捉到了一大片淡红色,半只手的梅花胎记,深深刺痛着她的眼睛。

    脑海一片混乱,乐嘉除了自己猛烈颤抖的心跳声外什么都听不到,她声音喑哑,“罢了,有什么话进来说吧。胡妈,你带这位姑娘去换身衣裳。”

    继而望向薛姝,眼眸晦暗不明,她淡淡道,“至于…云辞,你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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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少政一行铩羽而归,好半晌后,寒凉剑气彻底从厢房内消散,只余清清浅浅的兰若香。

    江斐扇了扇芳炉内的安神香,适时出声,“方才斐斐总共喊了七声,折合成市场价,便是七万两白银,殿下打算怎么给斐斐?”

    七万两白银,便是七千万文。

    若换成一位平凡的秀才来挣这些钱,假设他每月凭借抄书能挣六千五百文,怕得就此抄上个一千多年才能攒下这么多钱。

    然江斐丝毫未觉得自己是“狮子大开口”,双手相抵撑起脑袋,她笑得风情万种。

    其实江斐也不知秦檀到底有多么家底,但她就是莫名地相信他,相信他绝对拿得出这些钱,而且说不定他宅院内的藏宝比国库还满。

    事实证明,江斐的猜测是对的。

    秦檀闻言,回过神来,轻瞥了她一眼,继而收回视线,凝神敛眉再度望向窗外。

    他神色淡漠,叫人辨不清情绪,“我在崇乐坊有一套住宅,你若方便,明日可同子令去看看,喜欢的话,就用它抵吧。地契什么都在,之后要住还是要租,随你。”

    崇乐坊寸金寸土,里内最便宜的房子,没有个八、九万贯也下不来,无论怎么算,显然都是自己赚了。

    可不知怎地,她一点儿都不高兴,她宁愿秦檀拿不出这七万贯,倘若自己是他的债主,眼下便难以两清了吧?

    江斐嘴角笑意更浓,状似不经意间问道,“为什么不是殿下陪斐斐去?”

    在不成文的条例里,这是逾矩的,江斐知道,但她就是不甘心,飞蛾扑火总逃不过一滩灰烬。

    秦檀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一句,“没空”。

    他会拒绝不是很正常吗,你在难过什么呢?这是最后一次,江斐你记住了,你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别再僭越了。

    微微抬眸,江斐强逼着自己将眼里的泪水倒流回去,她点了点头,干脆利落,“殿下给的东西,自是极好的,想来斐斐也不用亲自去看了,明日到王府直接取地契便好。”

    得不到爱的话,得到很多很多钱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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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府正厅内,茗香袅袅,室内摆着各式各样的花卉奇葩,春意盎然。

    一刻钟前,薛姝被邀至这,然乐嘉长公主吩咐侍女沏完茶后,便闭眼假寐起来。

    她不开口说话,薛姝也没理由攀谈,索性自顾自品起茶来。

    此刻垂挂的竹帘叮当作响,薛姝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睑,只见樱桃步履匆匆,朝着这边迫切走来。

    她神色凝重,附在乐嘉长公主耳边悄声禀告,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后者脸色倏地暗沉下来,垂在裙摆上的手指剧烈地抖动着。

    好半晌,乐嘉长公主才转过头,她怔怔地盯着樱桃,一字一句道,“你可瞧仔细了?云…她当真没有?”

    樱桃唇瓣紧抿,点了点头,“奴婢可以用身家性命担保,五小姐真的没有。”

    “去,快去,让胡妈把那位姑娘带过来。”乐嘉顿了顿,忽地急急起身,声音颤抖,“罢了,我们亲自过去吧。”

    视线翻转,她瞥见一旁淡然自若饮茶的薛姝,似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乐嘉言辞恳切道,“姑娘,你也随我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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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她已经走了?”紧握着裙角的指节已经有一些发白,乐嘉满脸的懊悔,难得地拔高了声线,“我不是再三叮嘱过你,我没来之前,不能让人走,不能让人走吗?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乐嘉长公主性情温顺,对待家仆和和气气,半点主母架子也无,发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印象里,夫人上一次这么生气,还是十余年前老爷硬要把姜大小姐送去灵顺寺时。

    胡妈思及此,方才还沉稳如钟的面庞不禁一白,她快步上前,狗腿地拍了拍乐嘉的背,好声好气道,“奴婢罪该万死,这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夫人莫气莫气,老奴已经给了她一百贯了。”

    “蠢材,你真是天大的蠢材。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啊?不要只惦记眼前这些蝇头小利,你只看得到白银流失,根本不知我失去了什么!”语罢,乐嘉不愿多言,捧着心口吩咐姜府家丁去追人。

    胡妈见状,嘟囔着嘴角,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自家主子蓦地朝另一位’打秋风小娘‘作了一揖。

    乐嘉神色凝重,缓缓开口,“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知你并非我儿云辞,但现下霜雪居那位……也非真正的云辞。”

    此言一出,不止胡妈,在场侍女皆神色哗然。

    然众人还未消化这个姜府秘辛,乐嘉长公主又丢下一记惊雷,“真正的云辞,就是方才那位被胡妈撕碎衣裳的姑娘。”

    薛姝闻言,不由地一愣,她早就知道姜府眼下这位五小姐是冒名顶替的,但真正的姜云辞应是死了才对啊,怎么可能是那位’柳姓郎君‘?

    方才打好的腹稿全部作废,薛姝眉梢微皱,红唇轻启道,“夫人何出此言?”

    乐嘉轻轻叹了一口气,悠悠解释道,“我儿一生下来,左手手臂便烙有梅花胎记,云辞年岁渐长,胎记不淡反深,愈演愈烈。国师曾言,云辞身上胎记一日不除,百姓便会有灾祸。消息不胫而走后,云辞一直被称为怪胎,我和老爷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将其祛除。最后无可奈何,只得将云辞送去灵顺寺。”

    顿了顿,她哽咽道,“这几日我太过高兴,忘了胎记的事。可……可我方才瞧见那姑娘手上的梅花时,我知道错不了的,一定是她,是我的宝贝云辞啊……所以姑娘,我求求你了,帮我把她找回来好吗?”

    面对姜夫人充满希冀的双眸,薛姝于心不忍,只得袒露此行所历的种种,没曾想尚未言毕,乐嘉长公主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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